那条街,那些人,那些事。(下)

蓝天

<h3>   街北店铺多,村南匠人多。</h3><h3> 老家对面有邻居多才多艺。他头发花白,慈眉善目,不仅会照相,是县照相馆技术最过硬的师傅,而且还是一位技艺精湛的锡器匠人。一块不起眼的锡片,经他的巧手雕琢敲打,不出几天,一件堪称艺术品的锡器,就会呈现在大家眼前。他打制的锡壶,小巧精致,图案生动,美轮美奂。谁要能得到这样一把酒壶,那绝对是件值得夸耀的事情,很多外地人都慕名而来,上门收藏一把老人制作的锡壶。</h3><h3> 再往南,有位瘦削矍铄的老人,是修理农具的巧手。老人平时很少出门,每天都是在家里敲敲打打、修修补补。每年的农忙时节,也是他最忙碌的时候,谁家的镰刀钝了、木掀折了、镢头松了,村里人都会找他修理。老人出手,农具很快就能修复如新,使用如昨。</h3><h3> 再往南路边,有几家祖辈打铁的人家。每天,炉火呼呼,锤声叮当,火星四溅。打铁人光着脊梁,露出黑里透红的皮肤,结实的肩膀上搭一条湿透的黢黑破旧毛巾,干起活来,劲头十足,喊声震天。抡大锤的青年,胳膊粗壮,胸肌发达,几十斤的大锤抡起来跟玩似的轻松,师傅则拿着小铁锤,在铁砧上,叮叮当当指挥着徒弟。师徒二人的打铁声,时紧时缓,时轻时重,节奏感极强。那时候我不明其中道理,经常愤愤不平:这师傅欺负人,老让小师傅抡大锤出大力,而自己用小锤不出力!</h3><h3> 在铁匠铺东面小巷里,有一家是远近有名的“熟皮大户”。平时,他家房前屋后的空闲地上都晾晒着成片的毛皮。每次看到那些正在晾晒的皱皱巴巴的动物皮,我都会捂着鼻子皱起眉头。但就是这些看不上眼的毛皮,经熟皮工匠复杂工序的处理之后,都变成了毛质柔软顺滑的高档皮货,远销省内外。</h3><h3> 最南头,有钉驴掌的师傅,个不高,干瘦,背有点驼。每次有驴骡需要钉掌的时候,他都是先在腰上系一块有些年头的皮质围裙,牲畜拴定后,并不急于动手,而是拿出草料让牲畜嚼食,不时手抚其脖颈,待其安静,才轻轻提起其蹄脚,慢慢放到木凳上,一只手用力按住,另一手快速拿起铲子状的削刀,削刀另一头有一横木,可以顶在肩膀上,帮助用力。削掌时,师傅前腿弓后腿蹬,紧握削刀,娴熟切除牲畜的老掌,待削除干净之后,师傅会拿出打制好的铁掌,紧贴蹄底,用一个个铁钉固定牢,修整完毕,铁掌就算钉好。一般情况,毛驴性格温顺,钉掌轻松容易。马骡高大,身体强壮,脾气暴躁,钉掌时就得小心。 </h3><h3> 夏秋时节,南关街最是祥和热闹。</h3><h3> 落日余晖,云霞满天,各家各户炊烟袅袅。劳累一天的人们扛着锄头,迎着晚风,三三两两走在不宽的街面上。小商贩的吆喝声不时从沿街的胡同小巷里传来。当看到一位驼背的老汉摇着拨浪鼓,挑着货郎担出现在街上的时候,几位爬在树上的小孩子就会飞快地滑下树,兴冲冲地围拢过去,两眼直勾勾盯着货郎担上摆放的七彩糖、五色豆,嘴里直流口水。</h3><h3> </h3> <h3><font color="#010101">  街边代销店前,喜欢喝酒的老者,靠在窗台边,手端刚打的白酒,脖子一仰,一碗见底,嘴里不住地发出痛饮之后的畅快淋漓。之后,再惬意地往嘴里放上几粒五香花生米,边嚼边不住地用手抹去唇边胡须上的残酒,面红耳赤发烫的脸上,那表情就一个词:满足!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此时,找孩子回家吃饭的妇女,正站在门口焦急地四处张望:“狗蛋儿来……回来吃饭喽……。”大人喊孩子的声音高亢而悠长,每一句都拖着长长的尾音,迅速飘散在街道上空,飘进村子的角角落落。吃饭早的街坊们,早已拿着蒲扇带着板凳坐在街边,三个一堆,五个一群开始天南海北地唠起嗑来了。小孩子们则聚在一起,听大人讲那百听不厌的从前故事,或是几个凑在一块,玩那常玩不腻的捉迷藏游戏。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秋收之后,家家户户把一捆捆的玉米秸,成片地排放在路两边的墙根下,长长的两趟,从街南蜿蜒到街北,如长城垛墙一般,甚是壮观。玉米秸和墙根之间的一点空隙,就成了孩子们捉迷藏最合适不过的地方。路边的土堆上,几个孩子泥猴一般,满头是汗,脸上的泥沟沟就像地垄样的一道道。他们围在一起,每个小拳头都收在身后,正通过剪子包袱锤做游戏分工:“不行,虎子已经藏了三次了!这次应该轮我们藏了!”个子高一点的孩子站出来劝解道:“好了,好了,咱们别争了,这次轮着你们仨藏,我们两个找,总行了吧?!”“那好,咱们就这样!”大家齐声道。于是,留下来的用手护住眼睛,还不时从手指缝里偷看几眼着急躲藏的伙伴。其他的孩子,则转身寻找藏身的地方去了,边跑边不忘回过头来用手指着伙伴,扯着嗓子喊:“闭上眼,不许偷看!”说话的功夫,孩子早已消失在满街的玉米秸里了。孩子们在里面钻来钻去,阵阵嬉闹声不时从里面飘出来。每天孩子们在街上玩得都是一身泥土,满头大汗。每次都是大人喊着回家的时候,才会撅着小嘴,一步三回头,极不情愿地跟着大人回去,尽管回到家里少不了大人的嗔怪!</font></h3><h3><font color="#010101"></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 <h3>  有时,孩子们也会帮大人干些力所能及的活。每年深秋时节,街道两边以及大队院里,枯黄的叶子就会铺满地面。一地金黄的杨树叶,现在看来美不胜收,但那时在大家的眼里,却是家家户户冬天烧水做饭所必需的柴火。</h3><h3> 孩子们手拿一根抻直的尺把长的细铁丝,前面磨尖,后面系一条细长的绳子,来到满地落叶的大队院子里串树叶。伙伴们互相比赛,看谁串得又多又快。比赛开始,小伙伴们目之所及,眼到手到,大家争先恐后,你追我赶,不一会儿功夫,身后就已拖着一串串的杨树叶。实在串不进,拖不动,才会把树叶撸到“花篓”里,用脚踩实;离家近的就会扛着这串串树叶一阵风似地跑回家,把自己的劳动收获送回家里。半天功夫,杨树叶就堆满了家里的柴火房。</h3><h3> 干累了,孩子们就会坐下来玩石子、翻绳花。有些孩子就地取材,每人手拿一把叶梗,互相比赛扯叶梗,看谁的最结实。游戏的每一次胜利,都会伴着孩子们的一阵阵惊呼和欢笑。</h3><h3> 街中心路西是村大队院。院里有两排有些年岁的平房,青砖陶瓦、斑斑驳驳。沿街一溜七八间后来盖的红砖房,房顶上架着两只高音喇叭。每天,大家都会从这里了解上到国内国际新闻,下到村里的大情小事。大集体的时候,早上喇叭一响,大家就纷纷扛着锄头挑着肥料,陆陆续续来到大队门口集合,在各小队长的带领下,一起到地里干活。天明到天黑,年头到年尾,不管怎样努力如何辛劳,仍然填不饱一家老小的肚子。</h3><h3> 改革开放后,大队院里除了有三间平房,供日常办公开会之外,其余的都成了各种副业车间。整个大队院里,机器轰鸣,热闹红火:有机械修理、磨面粉碎、弹棉纺被,还有供村里人喝水用的茶水炉。院里,一身油污的机械师傅每天在机器上爬上爬下用心修理着;穿大褂带口罩,一身白面粉尘的磨面师傅,在机器轰鸣的磨面房里整天忙碌着。每当茶水炉水开的尖厉哨声响起的时候,街上的大人孩子就会拿着水票,提着水壶陆续朝这里走来,开水的这段时间,打水的熙来攘往,接连不断。</h3><h3> </h3> <h3>现在的南关大街</h3> <h3>  九十年代初,南关街迎来了新时代。狭窄泥泞的老街,经过拓宽硬化,变成一条宽三十多米的通衢大道。街道两边茂盛法桐掩映下的都是两层或三层楼房,沿街门店鳞次栉比,门庭若市。南关街不再是一张锄头半亩地的年代,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做起了生意。如今大家的脸上都挂满了笑容和自信。</h3><h3> 南关街,一条街,一个时代,一段童年时光,一份永久的记忆。(图片来自网络)</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