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

<h3><font>  忘了是怎样认识二旦的。好像他一下子就出现在我面前,并且一下子和我熟识起来。<br /></font><font> &nbsp;</font></h3><h3><font> 那会儿是80年代初期,电视还没有普及到一般家庭,我们那片儿就只有二旦家有。认识了就常去看。次数多了,发现二旦他爸他妈总不在家,偶尔碰他爸几面儿,也是在夜很深的时候,十三岁的二旦竟然要自己买菜做饭,甚至自己缝补衣裳。就忍不住问二旦。他望望天又瞅瞅地,道出了原委。二旦原来也拥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可不幸的事要发生谁也挡不住。在二旦七岁的时候,他妈在上班的路上被一辆卡车撞了,头顶撞开一个鸡蛋般大的洞,从此精神就失常了,回了农村他姥姥家。他爸呢,遭此打击后一蹶不振,每天借酒浇愁,下班后总要去酒馆泡到很晚。或许是年龄小的缘故,听完这个凄惨的故事,我并没有感到多大震撼,反而觉得二旦活着挺自在,起码出去玩得晚了不用担心会遭大人责骂。</font></h3> <h3><font>  二旦妈的车祸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巨大的不幸,但同时也带给这个家庭一笔数额不菲的赔偿金。因此二旦家很早就买了电视机,其实比电视机更让我们眼馋的是二旦时常可以吃到的熏鸡—二旦爸隔三差五就会给二旦买来一只金灿灿的闪着油光的卓资山熏鸡,供他独享。这样的待遇,在当时相对我这样一年到头都很难吃到一小块鸡肉的孩子而言,简直就是不可想象。所以当那天二旦问我是否见过"秦桧"时,我毫无悬念地出了一回洋相—我先是笑得前仰后合,不停地嘲弄二旦,继而不厌其烦地给二旦上了一堂南宋历史课,直至二旦终于忍不住,从屁兜里摸出了那块酷似一个跪着的人像的鸡脑仁儿(鸡的脑仁特别像一个跪着绑着手的小人,故民间有鸡脑仁是秦桧化身的传说),我才尴尬地闭上了嘴巴。</font></h3> <h3><font>  放暑假了。一日,二旦跑来说要在街上摆小人书摊儿,问我入不入伙儿。入,就把自己的小人书全拿出来一起去摆。那个年代,小人书摊十分盛行。在公园、电影院、百货商店附近等相对热闹的地方几乎随处可见。摊主大多是老人,他们选择有大树阴凉或靠墙的地方,在地上铺几块塑料布,将几百本小人书整齐地摆好,周围放上几个小板凳,什么评书故事、打仗故事、武侠故事……各种各样的小人书,别说小孩,对成人而言都具有相当的吸引力。虽然,在小人书摊上看一本小人书只需二分钱,最热门儿的也就是五分钱,可积少成多,利润还是相当丰厚。这对于家里很少给零花钱的我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我欣然同意。</font></h3> <h3><font>  说干就干。我和二旦分别回家翻箱倒柜,找出了各自全部的藏书,数了数一共有100多本。我们把书用纸箱装了,拿到电影院门口,将书铺在一块旧床单上,开始了我们人生中的第一次生意。</font></h3> <h3><font>  摆了几天,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挣好多钱。关键是我们的书不行。我们的的书全是打仗、破案之类,而当时人们流行看《醉八仙》、《螳螂拳》什么的,我们没有,也没钱买。于是二旦偷偷把家里的粮本拿了出来。我们先去粮站换出50斤粮票,然后去了北门附近的自由市场。第一次走进自由市场的我,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只顾傻傻地盯着摩肩擦踵的人流,和各种玲琅满目的农副产品。二旦应该是常来,一副很镇定的样子,直接去找了一个用自行车驮着两筐鸡蛋正吆喝着"换鸡蛋"的中年男子,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二旦手中的粮票竟然神奇地变成了一张"大团结"。我们趾高气扬地冲进新华书店,一口气买了20几本最热门儿的小人书。</font></h3> <h3><font>  我们的书摊儿实力大增。生意兴隆了,二旦在我心目中也变了样—他懂得真多,是那样的能干!<br /></font><font> 一天,生意出奇地好。快到傍晚,我们准备收摊回家,不料一清点小人书,刚才兴奋的心情就一下子跌入了低谷—昨天新买的《精武门》不见了。虽说丢失的小人书也就五毛多钱,却是我们辛苦半日才能挣到的钱数,懊丧与愤怒瞬间占据了心头。二旦眉毛一挑,冲我说道:"你先收摊,我一会儿就回来。"果然,二旦很快就回来了,而且喜悦之情溢于言表。<br /></font><font> "瞧,这是什么?"二旦冲我扬扬手。<br /></font><font> "精武门!哪找到的?"<br /></font><font> "找?到哪找!哼!别人能拿咱们的,咱们就也能拿别人的,这是我刚去旁边书摊儿悄悄拿回来的。"二旦语气中饱含愤怒,又带有几分得意。</font></h3> <h3><font>  二旦他爸没那天,二旦正好去城外抓蛐蛐。等夕阳西下,二旦一脸风尘,满载而归。陡闻噩耗,他猛地扔掉装蛐蛐的盒子,闷吼一声,冲进屋里,嚎啕大哭。二旦他爸得的是胃癌,在家已躺了好几天。早上二旦临走看他爸还睡着,就往他爸手里塞了半拉面包,他爸咽气直到被邻居发现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可那面包一直攥着,用劲才掰下来。记得二旦在一次被喝醉酒的他爸痛打后,在路边对我说,他爸早死了算了,照这有爸不如没爸。二旦说完也就忘了,因为瞧他现在悲痛欲绝的样子,装是装不来的。那一天,二旦足足抓了有几十只蛐蛐,他抱着他爸哭的时候,满地的蛐蛐不停地伴着鸣叫,颇有悲剧中的喜剧效果。那一年二旦十四岁。</font></h3> <h3><font>  后来,二旦就搬去和他奶奶一块儿住了。他退了学,顶替他爸的工作进了一家服装厂。有时,他也来找我。他说,他交了一帮新朋友,没事儿的时候,他们就去逛商店,偶尔会"拿"柜台(以前的商店都是一节一节的玻璃柜台,货品都摆放在柜台里)里的东西,烟、酒、罐头,什么好拿拿什么。再后来就渐渐很少见到二旦了。有人说他越偷胆儿越大,几次被抓,最后送了劳教所。还有人说二旦工作努力,连续几年被评为先进生产者,并已结婚生子。谁知道呢,总之,那个我所认识的,从小失去父爱母爱,和我一起逛自由市场、摆小人书摊儿的二旦是不存在了……<br /></font><font> </font></h3><h3><b><font style="color: rgb(255, 138, 0);"><br /></font></b></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