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我们叫父亲不叫爸爸,因为小时候认为叫爸爸是干部子弟的专利,也不把父亲叫大,因为觉得那太难听了,于是我们就学我姨妈家的孩子将父亲叫伯伯,伯在普通话里念bo,但是我们叫父亲的这个伯字,在这里不读bo,有另外的读音叫bei,因此我们就叫父亲为伯伯(beibei)。我们这儿有一大半人将自己的父亲叫伯伯(beibei),这是我们这里特别的方言词,我一直认为这个方言词好,称呼父亲既庄重又响亮。我爱这样叫父亲,因为这样避免了我们小时候认为叫爸爸的干部子女化,又取消了叫大的粗糙土气化。今天写文章,又换成书面语直接叫父亲,下文中如出现伯伯,一定要读beibei,那是我们钟爱的叫父亲的方言词。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一直和土地打交道,在土地上一直劳作了几十年,心里深深的爱着足下的土地。今天是父亲八十大寿的日子,用自己拙劣的文笔,写写自己可敬的父亲,将此作为儿子向父亲的一种崇敬的倾诉吧!</h3>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父亲出生在旧社会,那个年代,中华大地烽烟四起,日寇入侵,神州大地灾难重重,老百姓饥寒啼号,偏居山川的人家也常常遭受土匪和流寇及兵痞的骚扰。我们村地势偏僻,人口又不多,家族里多次受土匪的抢劫,家乡的人日子过的极其苦。听奶奶说父亲出生的哪一年,我们家族的大部分粮食都让土匪和兵痞抢走了,家族的几个人都让土匪打伤了,半崖的几处窑洞里才保住了人们的性命。在那饥饿难耐,吃糠咽菜梦靥一样的日子里父亲度过了他艰难的童年时光。从小的困难生活父亲养成了坚强的个性,十多岁就开始帮助爷爷干活了,那时爷爷兄弟三人已分家,大爷是个书生,一家人迁徙到甘肃的正宁县的一处塬面上安家,二爷和我们家还住在川道里。恶劣的自然环境给父亲幼小的身躯上压上了成人的担子,爷爷要忙地里的农活,父亲放羊,还要给家里的牛割草,垫羊圈,牛圈这些活都是父亲来完成。十多岁就当成人来使唤。用父亲的话来说就是"穷人家使人娃子,富人家使长工子"。村里有一个和父亲年级差不多的小爷经常要叫父亲和他玩,父亲每次把自己的活干完才和人家玩一会。但是多少次那位小爷都会不高兴的离开,因为父亲没有时间和他玩。这是我二奶奶亲口给我讲的。二奶在世的时候经常给我讲父亲的事,至今我还记忆犹新。其中有一件事让我永世不忘,那就是父亲十岁那年在西沟里放羊,有一只狼来吃羊,咬死了一只羊,父亲开始割草,没有发现狼,当看到羊被狼咬倒以后,父亲用鞭子一直打狼,狼欺负父亲是个孩子,肆无忌惮,但是父亲一直双手舞者鞭子与狼周旋,边打狼边喊人,直到山上种庄稼的人看见了大喊,狼受惊了,才把狼赶走,背着那只被狼咬死的小羊回家。我有一次问父亲:"这是真的吗?"父亲笑着说:"那是真的。"我说:"你当时害怕不?"父亲说:"害怕也没有办法,狼咬羊如果没有人管,它能把羊全部咬死,狼就这么贪,当时就这样想的,所以就不知道害怕了。"父亲把那只羊背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爷爷当时都落泪了。苦难的岁月已成为历史,父亲的精神给我们留下了太多的沉思。</span></p> <h3>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父亲十一岁那年,爷爷被征壮丁去前线抬死人,当时国民党部队江河日下,但是还忘不了折腾劳动人民。纳粮支差,穷苦人的"责任",爷爷必须去,因为是村里和乡里的保长派的,父亲说当时爷爷去的地方他都不知道。但是爷爷走的时候说:"不要动麦草垛,冬天要给牛吃,牛羊要管好,具体烧什么柴火由你娘俩想办法。"父亲边放羊,给牛割草,还要挖柴,等爷爷五个月回来以后,家里的牛羊没有变形,父亲挖的柴还垒了个柴垛。爷爷由于在外劳累,担惊受怕,回来以后一直不精神,几年以后病倒了。那是的医疗条件差,一直查不出病因,共和国轰轰烈烈搞建设的初期,看到了新社会,但是没有感受到新社会恩惠的爷爷扔下一家人走了,那年父亲十五岁。走时爷爷只说了一句话:"娃娃,以后攒下钱买一头力乘点的牲口,看病的时候能从坡上骑上去。"</h3> <h3>爷爷去世了,那时大姑十三岁,二姑九岁,小叔才两岁。整个家庭的重担落在了父亲肩上。父亲没有帮手,加之父亲说爷爷在世的时候他没有管过地里的农活,爷爷走了,对农活他是一窍不通,不会提耧下籽。叫别人帮忙?根本不可能,自折自磨,和本家一个叔叔两个人打帮干活,本家的那位叔叔他父亲眼瞎了,他比父亲大几岁。他也对农活不熟悉。用父亲的话说:"我和你三叔当时啥都不会,两个人播种麦子的时候,耧筒掉了都不知道,反正把麦籽都播到地里了,耙地的时候发现耧筒在地里。"父亲说的时候连自己都惹笑了。但是父亲是土命,咋样种庄稼,庄稼都长的很好。从不会到会,父亲终于成了种庄稼的好手,庄稼活做的那叫一个漂亮,连村里的久种庄稼老人都赞叹不已。</h3> <h3>生活的车轮随着时代在转,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的旋风刮进了祖国的每个角落。我们村和蒙家坡,卫家岭三小村合成了一个生产队,这就是当时有名的湫坡头大队的老七队,牛羊交公,很多牲口和牛羊都被湫坡头的其它队平分了,老七队的的人口较少,生产资料集体制要平衡,湫坡头塬面的很多牲口都是社会主义的政策所得,我们家的两头牛和十只羊被收缴为公了,这是爷爷和父亲两代人辛苦来的全部财产。父亲对此没有任何说辞,只是说那是政策的需要。父亲最为生气的是我们家的几只羊拉到湫坡头塬面的那一年全部被杀了,分给社员吃了,他说最想不通的的是那时的人为什么就那么只顾眼前,羊为什么要一下杀着吃完?真不知道细水长流。老七队三个小队合成一队,干活在一起,每天干活最少要走一个多小时的路,轮到在其它小队干活,早晨走的早,晚上回来的晚,父母亲每天都是披星戴月,长年奔波,加之生产队的几个二杆子当队长的时候,搞的是三个小队的人怨声载道,大家到大队诉苦,大队认真的考虑过后,从种庄稼好的人里面选人当队长,父亲就在首选之列,父亲理所当然的当上了老七队的队长。从老七队组成的第二年起,一直当队长到老七队分为三个队,仍然任九队队长,经历合社,合队,分队,联产承包的实行。一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父亲才不为队里的事再劳神费力了。父亲当了将近四十年的队长,没有沾过生产队的一分钱的好处,生产队干活他都是在地里带头干,从来不把自己当队长,待人和善,从不结怨。计划生育紧张的时候,蒙家坡有一个人是俩个女孩,想要一个男孩,妻子快要生的时候,东躲西藏的他们被公社人发现,准备去他们家抓他妻子的时候,父亲偷偷的把消息透露给那个人,他带着妻子藏了起来,父亲这才带着公社的人去他家,公社的人扑空了,那个人喜得儿子。他儿子大学毕业以后,有一次碰见父亲,指着父亲对他的儿子说:"儿子,记住,如果不是你梁家的这位爷爷,爸爸就没有办法在当时保全你的出生,要记住你梁爷的恩德!"那只是一个特例,在计划生育疯狂的年代,父亲一直秉承着一个观点:"财物是世上的,儿和女是自己的。"三个小队合成的老七队的人都说父亲是好人,农业合作化以后,父亲看到了家家户户缺粮食,在没有政策的情况下,父亲把沟里的荒地划分给个人,农民自己耕种,在实行了自留地以后,父亲把每个家的自留地和猪饲料地面积加大分给农民,由于地处沟里,所以上面查的很少,这样,即使粮食短缺的年代,我们那里的人基本上没有人受过饥饿的威胁,大家都暗地里赞赏父亲的做法。虽然是个小队长,但父亲凭着爱心把事情办的很好 ,这就是一个淳朴的农民内心的阶级感情,今天有些人因公肥私,在父亲的眼里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父亲说:"那些人活着一点良心和爱心都没有,不配做人。做人就要堂堂正正,凭良心办事。"</h3> <h3><font color="#010101">父亲不识字,但记忆力特别强,心算能力也特别强,任生产队长时,所以的账目都是心算的,而且全都能记住,生产队决算时,他只说,会计记就行,四清决算检查的人检查后从没有出过差错。每年生产队分粮的时候,他一边说人口,一边报粮食斤两,很快就分玩。从来没有出现过失误。我至今一直佩服父亲的记忆力和心算能力。这也许是父亲在那艰难的时代自己锻炼出来的能力。自己不识字,但是父亲酷爱读书人,先是供叔叔读书,一心想让叔叔成为文化人,可是叔叔不好好念书,父亲百般劝叔叔好好读书,但是叔叔天性不念书,念到完小就不念了,父亲没有办法,只能让他回家务农。到了我们几个,父亲对我们说:"只要你们好好念书,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们上学。"姐姐当时书念的特别好,但是后来由于母亲病了她就退学回家,这在父亲眼里是多么无可奈何的事啊!对学习和读书人的热爱,这就是一个老农民多么朴实纯真的情感啊!</font></h3> <h3>父亲一辈子出力吃苦,和中国那个年代的农民一样,但是我敢说父亲比他同时代的任何农民都出的力都多。爷爷去世以后,父亲就一人顶起一个家。后来和母亲两人忙前忙后,家里住的地方,先是选择了一处地方挖窑洞,当两只窑洞挖好以后,发现里边有断层,不能住人,就放弃了,这两只窑洞是父亲用了整整一年时间,白天在生产队干活,晚上挑着清油灯挖成的,就那样放弃了。另选窑址,在河滩地里一个私家场里箍窑,前边挖窑洞的土是父亲用一轱辘车推出去的,而这次箍窑方方十几丈的地坑窑基所挖的土,父亲一担一担从地坑里担上来,肩膀上压出了一个很大的疤,十年以后父亲担的东西减少了,那个疤化脓,我记得流了很多血脓。母亲则挖土,我们家里住的三只箍窑子,是父亲母亲一年多夜晚牺牲休息血汗箍成的。白天还要到生产队里干活,可怜的时代,可怜的父母亲。而今我干一点活都说累,简直有点羞愧,比起双亲,我们现在就没有干过活。谁要是在我面前说上班累,我定会反唇一击的。而今,由于条件限制,我和弟弟在外工作,在湫坡头街道买了地方,那三只箍窑子在母亲去世以后,由于天下连阴雨,2013年塌了,只剩下两间厦子见证着岁月的变迁,我每年都要回老家一趟,看着那塌掉的窑洞想很多很多。前几天,听说高速公路征地,我的家在征地范围之内,弟弟说了以后,我那天晚上一晚上几乎没有睡觉,想了很多问题。回忆起了好多东西。</h3> <h3>改革开放以后,家庭联产承包实行以后,家里分了二十几亩地,分布在几个山头上,最远的地大概在四五里以外的山上。父亲每年冬天都要把农家肥一担一担担上山,来年春种打基础,地倒茬勤,每年的粮食打的特别多,家里的陈年麦子年年都要翻晒,那是每年暑假的必修课,我们那时感觉特别生气,生气父亲攒的粮食太多了。今天想起来自己当年太傻了。那时,母亲生病了,农活几乎是父亲一人干的,每年麦收完,场碾玩,父亲的手关节都是肿的,看着让人心疼,可怜的母亲在病中经常心疼的给我们说:"孩子,能帮你伯伯多少就帮多少,他太累了。妈妈不争气,得病了,帮不了你伯伯忙。"今天想到那时妈妈看到父亲没有黒天没有白天干活,心里是多么痛苦啊!可怜母亲已经离开了我们,每次看到父亲,就会想到我们的母亲,离开我们太早了,泪水不自觉的就流下来了。有时间看着母亲的相片流泪的时候,父亲都会给我们说:"孩子,别太难过了,你妈不在,还有我给你们长精神哩!"看着年老的父亲刚毅的脸颊,我们心里感觉热乎乎的,我想到了一句俗语:"父亲在,你觉得自己的天在。"父亲就是这样,刚强的人生给我们的启示实在太多了。</h3> <h3>父亲一生很爱粮食,他从小受过饥饿的威胁,所以他把粮食看的特别珍贵,十几年的时间,他把麦子攒的三个窑洞里的三个大条囤了都是满满的。其他小条囤里也都是满的,各类其他的粗粮都不缺,豆类、油料作物都不缺。后来,由于窑洞被雨淋透了,弟弟把父亲攒的六十多担粮食全部卖给了粮站。粮站的工作人员都疑惑:"这是谁家攒了这么多粮食?"这的确是在当时独一无二的。</h3> <h3>父亲是农民,但做事有自己的原则,谁都改变不了。从不强求我们去干一些自己不愿意干的事。六十岁的时候,他就对家里的事不再决定什么了,他说:"古人说,六十不管家,你们都长大了,有什么问题自己想着做,我只给你们个建议,听不听在于你们自己。"他说到做到,真的不管家事,自己只干点农活,弟弟和我都在外边工作,几次说不要再种地了,沟里的地不要种了,人都住到塬上来,我们负责家里的开销。父亲说:"古人说,八十老,门前转,不干活,咋吃饭?"一直坚持做农活,直到母亲得了大病,父亲不再做农活了,才把承包地包给别人。</h3> <h3>母亲那年得了大病,我们几个人难过的一直在哭,父亲看到我们的样子,把我们姐弟四人叫到面前,拉着妹妹和弟弟的手说:"孩子们,不要哭了,你妈妈病了,还有我,我会照顾好你们的,也会帮你们照顾好你们妈妈的!"我和姐姐还哭,父亲有对我们两个说:"你们两个大了,要学会面对一些事情,有伯伯在,天不会塌下来的!"这就是父亲,一个顶天立地的父亲,自己内心很苦,但是坚强的为子女们撑起了顶天的柱子。那段日子多亏了我们的父亲,才让我们度过了那梦魇一样的日子。</h3> <h3>母亲大病以后偏瘫在床,我们姐弟四人都要工作,父亲就承担起了照顾母亲的任务,父亲照顾母亲照顾的很周到,每天按点搀扶着母亲锻炼,定时按摩,准点吃药,喂饭。每一件事都做得很好。父亲以前只干地里农活,我们都怕父亲照顾不好母亲,但是父亲却做的比我们都好。我每次回家要给母亲喂饭,母亲都拒绝,只要父亲给她喂饭。我们问父亲为什么我妈不让我们给她喂饭?父亲说:"你妈妈喂饭要一点一点喂,你们可能喂的多,你妈牙齿不好,还有病中舌头不灵便,所以我喂习惯了,没有其他原因。"父亲一直把母亲照顾了整整三年,没有离开过一天。有几个本家的叔叔说照顾母亲照顾的太好了,父亲说:"你嫂子照顾我们父子几个一辈子了,我才照顾了她三年,她命苦,走的太早太急了,没享过一天福!"看着父亲脸上的遗憾表情,我们深深的感动,感谢我们有一位好父亲,一位好母亲,人世间的真情是什么?我们明白了!</h3> <h3>父亲是个好脾气,在外人看来,父亲从来不发火。但是我们姐弟四人都怕父亲,也许是一种尊敬。他从来不打骂我们,我小时太淘,母亲经常教育我,但父亲从来不打我们,我只挨过一巴掌,那是大忙时节将家里的麦草垛给推倒了,父亲太忙了,对我的故意添乱给了一巴掌的惩罚,让我记忆深刻,现在想起来那一巴掌太轻了,因为那是实在是该打!他教育孩子的方式很特别,就是自己做,你看,看你自己应该怎样做人。有时给我们讲一些做人的道理,他经常说孩子长大了就懂事了,打孩子解决不了问题。有一次,弟弟打了侄子一次,父亲发火了,狠狠地批评了弟弟,不单是隔辈亲爱孙子,主要是父亲认为孩子不能打,应用讲道理的方法解决。他始终信奉一句话:"成材的树不用修,歪脖弯树修不端。"这也是他人生经验的总结。父亲也很喜欢小孩,对自己孩子和对别人的孩子都很好,他看不惯有些人只偏袒自己孩子的做法,对别人的孩子恶语狠气,他说:"别人的孩子爱一把,自己的孩子长一拶。"</h3> <h3>奶奶去世的时候,父亲六十多岁的人了,他一直守在奶奶的病床前,伺候奶奶到去世。前年清明的时候由于天下雨,老家的坡路太难走,我们说不下川里祭坟了,父亲当时没有说话,看了看我们说:"你们看着办,我没有意见,只要不忘祖宗就行。"我们只好步行着去老家祭坟。他过后对我们说:"祭坟是小事,但人忘本是大事。"</h3> <h3>家乡的山沟沟里长满了一种树,每到秋天树叶红的可爱,我有时间想:"父亲就像家乡的这树,坚强,不屈,勤劳,历经风霜而更有生活的色彩!"</h3> <h3>父亲身体一直很好,现在有个小爱好,就是抹花子,这种中国古老的扑克牌父亲特爱玩,一天经常和几个老年人在一起玩这种中国式的扑克牌。很快乐,每天过的也很充实。</h3> <h3>古人云:高山仰止,影行行止。一生默默无闻的当农民,我的父亲,像中国成千上万的老农民一样,为社会、为子孙,奉献自己的心血。他虽名不见经传,但他用他的精神树立起了自己的家族风范。而今,家境变好,我们也搬离了梁家川,在塬面上有了房子,父亲现在儿孙绕膝,享受着天伦之乐。我在父亲生日之时,写下此文,文虽拙劣,但心存敬畏,代表儿女们的心意,以此文献给父亲八十岁的生日。祝愿父亲身体健康,快快乐乐,高高兴兴的过好每一天!</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