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记事。

殊眉

　　这是一篇作业，作业主题是元旦美食，本来想写个血腥的，比如在群里之前说过，剁指成馅儿，吃到嘴里突然觉得不对劲，吐出一根弯曲带硬的指甲碎片，光这个场景都可以想象那些爱得深沉，亦恨得绝望的故事了。不过临近中午，日光太胜，腹中尚空，写完就吃东西，还是老老实实的，写个普普通通的文章吧。

　　我们这里过年必吃"元宝"，何为元宝？其实就只是汤圆罢了。以花生碎，橘皮碎，黑芝麻，冰糖，腊肉细丁，鲜肥肉混合一起作馅儿，裹上冰冰凉凉又软糯的粉子。白白的一个特别萌萌哒。一般是一大家人一起吃，那个时候没有计划生育，经常有七个姐妹弟兄，其中一个元宝要包一元硬币，大概以前包的是铜板，谁吃到，谁就能当运气王，一年都交好运。

　　大清早，天翻鱼肚白，幽蓝带点疏星。空气被冻住，仿佛成为实体，阻拦着人的动作，分分钟想回被窝再深造一下。这个时候，阿婆和媳妇却已经起床，把包好的元宝放在锅里煮，一个大灶台，是要烧火的，人坐在小凳上，旁边是一大堆又酥又干的枝丫，断木，落叶。我们管这个叫"烧依"，那是可以让火一直燃烧的依靠。面前是一到石沟，里面都是烧后余灰，灶里灰多会不利于燃烧，必须让其中空，所以会将灰烬用火钳赶下来，这些草木灰又可以作为冬季的肥料，如果这家人养猫，放灰烬的石沟，是猫最爱来的地方，蜷缩成一个半圆，眯着眼睛，享受至极。但人会把猫赶走，怕他被火烧到，猫被邀下来，趁人不备，又偷偷悄无声息的上去了。

　　馅儿足的元宝一个一个放入烧开的清水里，表面的细粉让水变得混浊起来。元宝比普通汤圆要大很多，一个盛饭的碗，装三个元宝就满了。一会儿这些小东西就要纷纷浮出水面，呈现出长大了的样子。女人在煮东西的时候很专注，看到水沸腾时仿佛一朵白菊花，活生生的开在锅里，元宝像一个个想要沾花的可怜肥胖蝴蝶，才飞起来，又沉下去，沉沉浮浮之间，会感觉到安宁的幸福，不管一个人这些年过得怎么样，煮东西的时候，还是会安心的有些感动。

　　煮好之后，有些人已自觉起床，有些人被别人叫起。吃元宝是个重要仪式，等不得，每个人都必须参与。一个个白瓷印花的碗，放到家人们手上，里面二三个软得扁塌塌的元宝，半碗白汤，汤雾蒸腾，往里一看，热气熏的眼睛十分舒服。枣红的木筷子，夹起来一个，一口咬下去，略弹的皮在牙齿间嘎叽作响，肥肉和冰糖都化作了水，之前可能没说清，那个肥肉是和猪油差不多的，遇热则融化。这个水里包含了芝麻，花生米的浓香，又有着腊肉的独特滋味。橘皮去除了多余的油腻。因为是油与糖，吃起来又烫口，又油润。吃完一口，马上被烫得哈气。身旁人就开始笑，说着，慢点吃啊，急成这样。但是笑得更欢了。吃急的人也跟着笑。莫名其妙的笑点，最后整个屋的，都笑了。

　　吃完元宝，就该出门了。小孩子去田坎上，街上，山坡上，找那些没有爆成功的鞭炮，藏在兜里。找一块干地，把这些炮的表皮撕开，抖出里面紫灰色的火药粉末，因为找到好几个，所以堆成一个小山，要好几个小孩看着，他才会点燃山上的引线，嗞啦一声，火药被烧起来，星星点点的，像缩小版烟花，又绚烂，又好看。每个人都觉得美，每个人都看得痴了。燃完后，又开始继续找。

　　大人们也去田坎上，街上，山坡上。女人买点年货，男人煞有其事的谈论风水，指点江山。但女人本来就爱购物，男人本来就爱吹牛。每个人在今天都得到满足。

因为每个人，都吃了元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