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岭看冰瀑历险记

刘涛

这几天，桂林爆出一个火热的风景——摩天岭上的一条瀑布，结了冰，成了一条冰川，网上传遍了。我心里也痒痒的，正好老妈住院后基本痊愈出院了。安排好家里的事，在网上做了一番功课。发现这冰川的时间相当长，不会很快消失，赶去看不算晚。但是，具体在什么地点就有点儿搞不清楚了。在网上求助，出来一大堆名字：摩天岭、道冠、源江、黄泥塘、杀人寨、棺材山、五鼻岭……查地图，一些名字根本查不到，一些名字一查一大堆。搞了半天，大约清楚了，地点是在桂林北边兴安县严关镇一座叫作摩天岭的大山上。这座山很大，上面有很多发电用的大风车，估计有数千台。这条冰川就在大风车阵里，上面提到的许多地名，都离这条冰川少则两三公里，多则七八公里甚至更远。从桂林出发，路程不算远，充其量也就是八九十公里吧。

２月６日上午10点半，一个人开车出发，盘算好顶多也就两个小时能到了，玩上两三个小时赶回来，至多七八点钟能到家了。本想叫上几个朋友一块去，又怕不认识路，会遇到麻烦，过去有过约人去玩，结果出了点小麻烦，让人家埋怨的事，于是决定自己去探路。

用了“五鼻岭”这个地名导航，是头天才去的百合提供的。道路规划设计的是大圩、潮田海洋方向走的，才58公里就到了。但几乎所有去过的人都走兴安严关这条路，我还是决定就走这条路。一路“一百米后调头”和“道路重新规划”的声音吵得耳朵聋。

到了严关，拐进兴严路，路边有一家猪脚米粉店，以前吃过，很好。吃了一碗，问了问路，据说还有蛮远，还得走个把钟头。往前走了七八公里，看到“道冠”这个地名了，心里有了底，路走对了。

大约又是四五公里，岔路口，左边方向是“源江村”，也是事先打听的路名，又踏实了。从这儿开始上山，全是石头路，坑坑洼洼的，颠簸难行。大约两三公里，又是岔路口，没有路标，导航也没有了，犹豫一会儿，选择上山。路上有“路面结冰，小心行驶”的警示牌。但路面无冰，艳阳高照，倒是尘土特大。到了山上，或远或近到处都是大风车，非常壮观，忍不住停车下来拍了一阵。只要感觉好就停下来拍两张。

又到一个三岔路口，选择往高处走的右边，这是第一次走错。这儿有一台大风车，就到尽头了。风景不错，又拍了一阵。折回来，往左边走，路上方有一条水泥制成的高架电缆通道。再走，看见了源江村的路牌，家园农庄的路牌。离开大路，往右拐进去三四公里，到了源江村。其实，这是第二次走错了，应该继续往前走，不进源江村的。到了源江村委会，找人打听了一下，被告知还得往左回到大路上去。但是，这时导航一个劲儿叫往右走。想想还是按村民所指往左走好。于是，干脆关掉导航。一路往上走，看见有人施工，问路，说走对了，麻直往前就行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一路上很多岔路，无数的大风车专用路，一走错就会走到路尽头的大风车下面，又要折回来再走。走了大约五六公里，来到又一处三岔路口，看见几辆车停在路边，路边有一块牌子上写着：杀人寨瀑布·清水潭农庄。停车，问路。

在这儿，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一位桂林人，年纪可能与我相仿，很热心地告诉说，就把车停在这儿，然后走路，往右拐过去，大约要走两个小时。他还说，有一条近路，往右边走上大约三四百米，路边有一个和这块路牌一模一样的牌子，标着往左走，这是一条小路，只能走人。沿这条路走，可能会近得多了。但他们没有走，而是沿着汽车路走，多走了一个多钟头。他还说，我带你走过去点，看那个牌牌。我连声感谢，把车停好，背好设备，按他指的路，赶快走。心想已经两点多钟了，再不快点就赶不及了。他和我走了二百多米，来到拐弯处的前方，指给刘大哥看，就是前面那块牌子。牌子左边有条羊肠小道，那就是近路。

再次谢过，折向小道。

小道在一大片碗口粗的毛竹林中穿过，东倒西歪的竹子被冰雪压倒横在小道上，很难走。太阳很大，冰雪不多了，阴暗处才有一堆一堆的冰雪，并无大碍。

费力地穿行在横卧着竹子的小径上，附近有大风车，太阳很好，一边走一边拍。虽然就我一个人，并不觉得孤独。小径斜斜地往下延伸，有时不容易辨认，时不时地还有岔路，只选择往下走。来到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依稀可辨这儿原来有房屋，现在只剩下作为基础的石块了。

毛竹林不见了，进入一片灌木竹林，竹杆细而短，竹叶硕大，是用来包粽子那种。再往前，进入一片手指粗细的竹林，这种竹子是用来做蚊帐杆的。走在这儿，密不见天日。虽然路很斜，但是很安全，竹林太密了，掉下去也会被竹子挡住。再往下，又变成筷条粗细的小竹林，竹林更密实了但竹叶没有粽子叶那种大，是做钓鱼竿采春笋那种。

这时，路由之字形斜向下变成几乎垂直向下，很陡。感觉应该快到谷底了。终于来到谷底——一条山溪曲折蜿蜒呈现在眼前。小径全程估计有三四千米，垂直高度则将近六七百米。从上到下经过四种竹林：碗口粗细的，做粽叶的，做蚊帐杆的，筷条粗细的。每一种都有着分明的界限，不同的海拔高度，竹子的种类也不同，自然界竞争生存，各安其分的规则在这儿得到了证明。

溪水不多，在阳光的映照下，莹光闪闪，异常清澈，大大小小的石头裸露出来，清新洁净。

舒了一口气。浑身早被汗水湿透，喝了一口带来的水，捧起溪水洗了一把脸。

四处望望，立即有了新的不安感：周围寂静一片，没有人迹，更没有冰雪瀑布。原先以为冰雪瀑布应该在山溪边，现在看来，山溪应该是在山高水冷处，而不应该在海拔低矮的地方。

管他，先找找看。往下游走了一阵，又折回来溯溪而上，拐过一道弯又一道弯，溪水少，路好走，还有兴致拍了一阵风景。没有任何冰瀑的迹象。走了约一公里，拐过一道大弯，抬头可见大风车在高高的山顶上，很小很小。看看手机，时间是三点十分。

肯定走错路了。再沿山溪走，向上或向下都可能走不出去。

打电话求援。

还好，有信号。百合昨天才与一帮朋友来看冰瀑，她最清楚道路，就打给她。

电话通了，百合听说我在山溪边，大风车在离我几百米高的山顶，尽管不知道我的明确方位，但听了我的述说和看了我发的竹林小径与山溪的图片后，立即肯定我走错路了。冰瀑是在山顶上，比无数大风车更高的地方，而不是在山下。

立即决定按原路返回。

问题又来了，找不到从山上下到河边的那条小径了。

山溪两旁的细竹林和灌木丛，长得一模一样，刚才从小径下到溪边时，没有仔细看地形。又沿着下游和上游各走了一段，大约一公里多。

找到小径是当务之急，我在山溪边来回走，一边走一边想，我向下游方向走得不多，向上游方向走得远一些。于是，慢慢地边走边找。

两个来回之后，找到那条小径了。

时间是四点钟。

刚才下来时几乎耗尽了力气，现在又继续返回，真的有点儿发怵。但是，这是唯一的走出去的办法了。而且必须快走，要是天黑还不能走出这条小径，就会更麻烦了。

没有其他选择，走，快走，快快走。

老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但是，上山更费体力是千真万确的。背了一个Ｄ800单反加标头，一个Ｄ750单反加长焦，一个广角头，一个大号三脚架，一瓶水，负重大约八九公斤。咬紧牙关往上走，平时天天锻炼，每天都保持在一万步以上，这会儿充足的体力发挥了作用。

一路上会看到来时的一些特征，一棵歪脖子树，一棵盘龙似的可用来做拐杖的竹子，一处垮下一大块的悬崖……路是没走错的，只是走得很累。累了就走慢点，不敢停下来休息。心想，看不到冰瀑了，就做两种选择，一是看不到算了，拍了一些大风车和山溪，也不虚此行。一是想法在山上住一夜。百合发给我一张冰瀑附近农家乐的图片和农家乐老板的电话号码，在山溪边信号弱收不到，到山上后，收到了，立即联系。他也不清楚我所在的位置。只能说我走到山溪肯定是走错路了，好在我已走在返回的路上。

回来时才发现，这条小径有许多岔路，指路人所说的近路，是要走对方向。我当时只想着冰雪应该是在山谷底有溪水的地方，其实不能一直往下，而应该走到另一座山上去（后来群友发的片片证实，那边的确另有一条冰瀑，但停下车后走路得走上一个多钟头）。去的时候，看到了岔路，还有徒步群留下指方向的名片，是一路往下，我就跟着往下走了。人家徒步群不是去看冰雪，而是去溪水边徒步的。目的不同，路也不同。

浑身大汗再次把全身湿透。因为心急，几乎是小跑着往上奔，累得要命。

终于，走到大片竹子被冰雪压倒的地方。也能看到大风车就在头顶上不远处，这才放心。

来到汽车旁时，是五点十分。

还想着能在太阳落山前看到冰瀑。

再次走错路。

原来走小路，错了，现在开车走错的大路。路上有冰雪和积水。车陷在泥路上，车轮空转打滑。倒车，再进，再倒，再冲，加油往前冲。来回折腾一阵，终于冲出泥水坑。

果然到一架大风车下就没路了。下车，在大风车下走了一大圈，没看见路。指路人说沿大路步行一个多钟头才能看到冰瀑布，但我怎么就看不到路呢？

打电话给老蒋，老蒋仍然不知道我所在的方位。

算了，开车返回到我原先停车的三岔路口去。

到了泥坑前，又费了一阵折腾才冲出泥坑。

来到停车的三岔路口，不走杀人寨清水潭方向了，继续往更高处走。

遇到对面来车，我停车招手，不理。又来一车，我干脆把车横在路中间，第二车停下来，我一边道歉一边问路。

清楚了，冰瀑就在前面，方向对了。但是还有七八公里，将近半个钟头。原先指路人告诉我的，是另一处冰瀑，停车后要走个把钟头。前面这条冰瀑，是大家都去的，就在大路边约三四百米处。

走了三四公里后，看到了这样一块牌子：黄泥塘·杀人寨瀑布群农家乐。心头一亮，对路！继续往前三四公里，看到一处牌子：老鹰崖·农家乐。在谷底溪边，百合打电话告诉我，这才是去冰瀑的标志，更加放心了。

眼看着六点多钟，天暗下来，夕阳西下了，一边开车一边拍夕阳下的大风车。一路又是好几个三岔路口，凭感觉走。

又是两三公里，忽然眼前一亮，离路边大约三四百米的山腰上，挂着一道白色的瀑布，看上去不是很大。路边停着四五辆车，是这儿吗？再一看，有人从上面下来。是了，到了。掩不住的兴奋，拿好装备，向前飞奔。到了冰瀑前，拿手机拍了几张，时间是六点半，事不宜迟，卡卡卡一阵拍。脚上事先套好了冰爪，走在冰上如履平地，这儿就我一个人了。但是，毕竟来晚了，拍了大约十多张，天就黑了。

带点遗憾，又带点满足感。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拍到了几张，总算不虚此行，看到了想看的冰瀑，拍到了想拍的风景。南方极少能看到的风景，现在就明明白白地展现在我的眼前。瀑布上的水流下来，在低温下结成巨大的冰柱、冰菱、冰排、冰堆，从高处往下挂下来，玉树琼枝，冰清玉洁，玲珑剔透，洁白无瑕……什么形容词用在这美景上都不过分。

前后就呆了不到半小时，天就完全黑下来。

往回赶。

很想在老鹰崖的农家乐住上一晚，明早就能拍个饱了。可惜明天还有事，只好赶夜路回家。

打开导航，想跟导航走到底。

又出了问题。

大约走了十多公里后，虽然还是在坑坑洼洼的石头路上，感觉快到山下了，导航一个劲叫我往右转。可是根本就没有往右的路，右边是一个悬崖！我把车停下来，左看右看没路。就继续向前，谁知导航又一个劲儿叫我前方一百米掉头，前方一百米掉头。这下慌了神，干脆关掉导航。可是，两次走到只有大风车却没有路的地方。

完了，这下真是迷路了，回不了家了。停在原处，仔细想想应该怎么办。

正想打电话给老鹰崖农家乐的蒋老板，天无绝人之路，对面来了一辆皮卡。一看就知道，这是大风车工地的工作车。一问路，他们说我走错了，要我跟着他们走。于是，我开车跟在他们后面走。十多公里后，他们停车说，我们到了，你继续往前，只要一直往前走，就能走到严关了。

这时，我已经完全没有了方向感，找不着北。有点后悔当初分手时没要他们的手机号码，只有凭感觉往前开，每逢到了三岔路口时，只能是辨认着走最宽最大的路，大约再次走了五六公里，走到有高架电缆通道的地方，知道这是白天走过的路，彻底放下心来。

东拐西绕，终于走上了平坦的水泥道路，心也变得平坦了。在这儿，用车灯照亮，把路牌拍了下来。

来到一个公路与铁路交叉的路口，等火车等了大约二十分钟，老式的交叉道口，感觉很新鲜，以为这种老交叉道口早就淘汰了，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看到，又拍了一阵。几辆火车头不停地来回开来开去，列车也越来越长，走了一辆，又来第二辆，我看得兴致勃勃。

终于放行了。到了中午吃猪脚米粉的店，老板娘正在搞卫生，说是什么吃的也没有了。好在我带了饼干，吃了几块。选发了几张手机拍的片片。

十点多钟回到家，洗了个澡，打开手机，不少人回复说，刚才的中央台晚间新闻播了你发的兴安摩天岭冰瀑美景，你厉害，比中央台发得还早一点。

一边乐一边想，幸亏没邀人一块去，自己去，受苦受难自己扛。如果有伴同去，肯定受不了今天的大苦大难。

人的一生不能太顺利，有一点有惊无险的经历，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人到老年，记得最清楚，印象最深刻的，往往不是天天重复不变的生活，而是那些苦难经历。

桂林人去那儿看冰瀑的人，少说也有上万，但是，像我这样历险的，也就我一个人。只能说，我是这上万人中最笨的一个。

两三天后，有朋友去那儿，我给他们电话指路，使他们很顺利地到达了冰瀑所在地。他们玩得很尽兴，我的历险换来了他们的顺利，我也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