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铭钊散文《身归爽夏沐清凉》

闲情沧海

身归爽夏沐清凉

张铭钊

上世纪六十年代有一首歌，至今不能忘怀，具象的歌词意境、美妙的曲调旋律，共同叙说着中国版图的广阔博大，描绘了大自然四季变换的多彩多姿。然而，这么一首好歌却未见流传，总觉得有些可惜。

"当北国的钢花映红了飞雪，

江南原野上正是春色妖娆；

当东海的哨兵迎来了灿烂的朝霞，

戈壁油田的灯光还在闪耀……"

中国的气候差异，在小学地理课上得到最初的浸受；待日后累积了许多亲身经历，才更真切地懂得这些歌词的含义。岁月流逝，记忆难磨，某种不期而遇的外部启示，常常会搅动思绪，让你想起这首歌，眼前会纷如飘絮，不断交替着那么多南北东西的无限景致。

源于几十年北方生活的感受，也源于小学课本上的一份记忆，一直想写一点儿文字，"抒发"些对夏天的留恋之情。北方的夏天，自然界中一段最美好的黄金时光！能够经历北方四季分明的气候轮回，绝对是独特的人生享受。北方的夏季十分短暂，一年之中几乎有大半为灰暗的冬天占据；珍贵而短暂的夏日时光一旦远去，常会留下许多怀恋和无可名状的惆怅。也许就在这一时刻，小学二年级的那一篇课文的许多句子，就仿佛乘一只小船，不由自主地驶进了记忆之海。那是暑假过去、新学期开始，课堂上童声齐诵着语文书里的一篇妙文，题目就叫《夏天过去了》。最后的几行，撩人心弦，引你动情，几十年了仍难以忘怀！

"夏天过去了，

夏天过去了

可是那些美丽的早晨和黄昏，

却时时浮现在我的眼前。"

北方夏日，总在人们的不经意间悄悄来临。几场春雨洒过，凌厉的寒风便销声匿迹；六月里的某一刻，天儿突然间就热了起来！刚刚还着身于厚厚的衣裳，暖阳一晒，便不得不一件件地脱掉。每年一次的体育运动会，是小镇上的盛大节日。在那些独具风采的日子里，人们仿佛纵一个箭步，便由还残留着冬日痕迹的春天，蓦然进入了艳阳高照的夏日！学生们白衬衣、蓝裤子、红领巾一如花团锦簇，成了夏天起始的颜色标识！天格外的高，云格外的白！蓝得透明的天空中，游移着洁白的云团和白色的鸽群，勾引着你无边无际地遐想，回味那与蓝天白云美妙夏日一样珍贵的人生机缘。

北方夏日，让人饶有兴味的更有园子里的鲜花，花的种类不多，生长期也短，却也不让人般抒放着独有的灿烂和热烈。"步步登高"略显平俗，但植土即生、遍地可见；俗称"扫帚梅"的波斯菊枝叶简练而"疏疏然"，却是大大方方、迎风飘荡、气势飞扬；"馨香菊"枝叶挺拔、执手连片，无私地散发着独特的香气；"西番莲"叶盛花圆、雍容华贵、堪比芍药牡丹 ；还有那一群群难以置名的野花，花朵虽如豆大、其势星星点点，但肢体完美、形象生动、神采跃跃，似乎在默默地宣示"在下"也有生命的辉煌与灿烂，也在精神抖擞地尽力装扮着多彩的人间！

暂居长江之滨，对于夏天的感受渐渐起了变化。江南，曾是少时魂牵梦绕之地！陆文夫《小巷深处》描绘的幽静与巧倩，至今还在脑际萦回。"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杨柳岸、晓风残月" 更有 "烟雨如丝、远山含黛"，"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之类，只可惜，说来说去都是一个"春"字！长江岸边的夏天，却是名副其实的"骄阳似火"，刚进七月便已"炎热难耐"，到了八月更是"酷暑难当"，"汗流浃背"的境况从早到晚一刻不歇。

小时候读《水浒》，黄泥岗上白胜唱的那一首歌谣今日记忆犹新：

"赤日炎炎似火烧，

野稻禾苗半枯焦，

农夫心内如汤煮，

公子王孙把扇摇。"

书上的东西只是读读，并没有太多的在意和感受。生活在北方的人们，不能真切体会炎夏的苦处；直到有了南方的生活经历方才知晓，施耐庵老先生的描写自不是妄说。

躲避夏日的炎酷，一时成了客居江南的精神重累，一进七月，便与妻谋划如何与难捱的暑热作别。自南而北的长途旅行，会让你 "阅尽人间春色"，会让你"越过高山、越过平原，跨过奔腾的黄河长江"，真切感受"宽广美丽的土地，是我们亲爱的家乡"那些习惯于耳的歌词的亲切与自豪！炎夏时分，乘上两个多小时的飞机，从容跨越几个省市，由长江岸边到北部边疆，就如同跨越了几个国家的"欧洲游"，但却不用劳神去办什么麻烦的签证。彼时一下飞机便暑热顿消，阵阵爽风已在悄然抚平你疲惫多日的心神，也许你会默默模仿一句时下年轻人的时髦语调："中国，好大好大！"此时，就又会想起文章开头的那首歌，不由得再次叹服那高乎常人的意境描摹！

回潜平平常常却是想念已久的北方夏日，重新开启一段旧日样式的时空。黑龙江的夏天太阳早早来了，凌晨三点多空中的黑幕就渐渐退去。躺在清爽的板床上，可以闭着双眼去舒舒服服地回想梦境；出了门，可以同那些"热爱生命"的人群去集体晨练。微风习习凉热有度，那是"最适于人居"的气温！淡淡的早霞渐渐托起有些炫目的阳光，为你送上又一个清朗的天！快去早市，那儿满眼是绿红紫白的蔬菜，直挺挺，水灵灵，形象地诠释着这世上甚么叫"新鲜"二字！知道家里不缺什么，却还是要买上几样儿，卖菜的老乡过于热情，弄得你总是不好意思。带着花儿的黄瓜又绿又嫩，自然的气味儿浓烈而真切；口感"面面"的土豆炖上茄子，黄豆角儿炖上排骨，嘿，怎么那么情意悠长！

午后的阳光懒懒挪动，有朋友相约去河边游玩。驱车二十分钟，就见了与茵茵绿草相亲相倚的山水边。还是那座山，满目青翠；还是那条河，却是宽了许多。河边鱼鲜小店一个比着一个，错落在烟树草丛间。又见了那棵熟悉的山丁子树，擎着它可以蔽荫的伞盖，那是小店开业时不知是谁随便扔下了种子，不经意间让一颗米粒大的潜在生命化作了偌大的真实。树荫下与朋友神聊，是一杯美美醇厚的下午茶，幽香沁人 大大的瓷盘端上来烹制好了的鲜鱼，清炒河虾硕大肥红，蒸鸡蛋镶金铺玉，名副其实的土生土长，货真价诚的绿色佳肴！这里的人还没学会"时尚"，不知道俏用什么"苏丹红"、"瘦肉精"，更不喜欢酒精加水的"38度"；散着自然香的粮食"小烧"酒陪伴着你不知疲倦地神侃，人人渐入微醉之境，半是酒力，半是心情。

太阳缓缓西沉，河面上映出一片散碎的金光，满山的绿仿佛披上了通透的桔色纱巾。

"那河岸的金柳，是夕阳下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一时又记起了徐志摩，跃跃的诗性亦隐约萌发在心底。

晚风未临，却有凉意在胸间缭绕；西天的云愈加灿烂起来，河面涂抹上一段深深的红黄。朋友们依然作诗，一口酒咽下，一句诗吐出，便成了一篇篇新国风新乐府，便成了"当代名士"的新律新曲新词。挚情感染，醉意笼怀，也把心中那些"砖词瓦句"，平平仄仄地一一罗列：

龙江七月最佳时，野阔山青雨雾迟。

覆地嘉禾推碧浪，接天好水孕雄诗。

三寻银线随鱼喜，一卷新书倚自痴。

晴雨空飘金翡翠，爽风侧送绿云丝。

谈兵频布棋牌阵，怀旧迷听酒宴辞。

正是江南濡暑气，心神塞北叙相知。

人间四季如此美妙！龙江冬月，玉树琼花，又是一番景色；长江岸边，雕翡琢玉，正竭力孕育着新春的蓓蕾；而琼州海峡那一端、南中国海珍珠般的岛屿上，仍可细衫短裤，夏的时空恰如一个率真的顽童，正偷偷地在那儿捉着迷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