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与利，相违者也——《船山遗书》读摘（62）

问竹人

名与利，相违者也

——《船山遗书》读摘（62）

名与利，相违者也；实与名，末相违而始相合也。

这句话收录在《读通鉴论•卷九•献帝•十一》（《船山遗书》第九册第191页），评论的是汉献帝时期，曹操与袁绍在迎接汉献帝方面名与利的区别。

据史料记载，公元195年，董卓被王允设计杀死后，董卓的部下李傕、郭汜率领部队攻陷长安，汉献帝被迫外逃，在曹阳一带被李傕等人追逼。

袁绍手下的谋士沮授劝说袁绍：“将军世代担任朝廷宰相，历代以忠义辅助国家，现在天子四处流离，你应该去西边迎接皇上，将邺县作为皇宫，挟制天子而号令诸侯，畜养兵马来讨伐不向王庭朝拜的人，有谁能够抵御呢？”袁绍准备听从沮授的计策。淳于琼阻止说：“汉朝王室衰败，为时很久了。现在想振兴王室，不也太难了吗？再说，英雄同时兴起，各自占领州郡，动辄有上万人。现在接来天子，动不动就要上书奏闻皇上，服从则权力太小，不服从则违抗皇命，这不是一种好办法。”

袁绍没有接受沮授的劝说，而是采纳了淳于琼的建议，没有去迎接处于危难困苦之中的汉献帝。

与此同时，曹操却接受了谋士荀彧的建议，把汉献帝迎接到许昌，甘愿俯首称臣，继续尊汉献帝为皇帝，一切国度礼仪仍然延续以往，那个时候，曹操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船山先生对这一段历史，有过经典描述和评论，他说：“故曹操迁许以后，外而袁绍恥太尉之命，内而孔融陈王畿之制，董承、刘备、伏完、金禕交起而思诛夷之”（曹操迎接天子到了许昌之后，在外，袁绍耻于接受委任他为太尉一职，伺机进攻；在内，孔融①想通过建立王畿制度来限制他；董承、刘备、伏完、金祎此起彼伏都想诛杀他。）

“入见殿中，汗流浃背，以几幸于免；与绍之恣睢河北唯意欲为而莫制者，难易之势，相悬绝也”（曹操进入殿中晋见汉献帝时，总是紧张得汗流浃背，几次都幸免于难。曹操所处的环境，与袁绍在河北肆意妄为，没有人能制止他相比，有天壤之别。）

“苟不恤其名，而唯利是图，则淳于琼之言，安知其不长于荀彧哉？假令衣带诏②行，曹操授首于董承、伏完、金禕之手，则授、或之谋，岂不适为琼笑？”（假如曹操不在乎虚名，而只是唯利是图，那么淳于琼所说的话，怎么知道不比荀彧的建议更好呢？假如汉献帝诛杀曹操的衣带诏施行，董承、伏完、金祎杀掉曹操，那么荀彧的计谋，岂不正好被沌于琼耻笑了吗？）

“而非然也，出天子于棘篱饥困之中，犹得奉宗庙者二十余年，不但以折羣雄之僭，即忠义之士，怀愤欲起，而人情之去就，尚且疑且信而不决于从也” （而事实并非这样，曹操把天子从威困饥饿之中救出，还使他居天子之位，奉宗庙二十余年，不仅使群雄的僭越之心成为不可能，即使是一些心怀忠义之士，想起兵征讨曹操，但人情的去就都处在半信半疑、犹豫不决，不知道听从谁的境地。）

“琼之情唯利是图，受天下之恶名而不恤，绍是之从，欲不亡也，得乎？”（淳于琼的想法唯利是图，受天下之恶名而又不在乎，袁绍听从了他的建议，想不被消灭，可能吗？）

简要分析一下淳于琼和荀彧的计谋，淳于琼追求的是“利”，而荀彧追求的是“名”。关于名和利的关系，船山先生说：“故名者，延夫人未绝之秉彝于三代之下者也”（所谓名，是延续了夏商周以后人们尚未弃绝的对天道的执守）。“名与利，相违者也”（名和利，是相互排斥的）。

“夫无君之心，操非殊于绍也，而名在操，故操可以制绍，而绍不能胜操；操之胜也，名而已矣”（在根本不把天子放在心上这一点上，曹操和袁绍并没有区别。但忠君之名在于曹操，所以他可以借此控制袁绍，袁绍因此不能战胜曹操。曹操之所以能够战胜袁绍，就是因为他有忠诚天子之名）。

其实，曹操迎接汉献帝到许昌，并继续拥立他为皇帝，并不是真心效忠天子。或者在曹操羽翼尚未丰满之时，还没有表现出自己想凌驾于天子之上的意思。待到后来，曹操的势力足以掌控朝政，并蔑视群雄的时候，他的野心才逐渐暴露出来。当初迎接汉献帝只是为了名，为了能够“挟天子令诸侯”，而不是真实的想效忠汉献帝。

关于曹操拥立汉献帝是“实”还是“名”，船山先生进行了评论：“实与名，末相违而始相合也”（名和实，开始的时候是结合在一起的，而最终也是相互排斥的）。

区区点评：曹操拥立汉献帝肯定是为了“名”，因为有了这个名，能帮助他快速发展自己的势力，而消灭对抗自己的势力。但是，尽管曹操没有效忠汉献帝的这个“实”，但却终身未敢破坏这个“名”。

注解：

①孔融（153年－208年），字文举。东汉末年文学家，“建安七子”之一，是孔子的第19世孙，少有异才，勤奋好学。汉献帝时期，任北军中侯、虎贲中郎将、北海相，时称孔北海。在任六年，修城邑，立学校，举贤才，表儒术，后兼领青州刺史，在汉末三国时期也是一方诸侯。

孔融性好宾客，喜抨议时政，言辞激烈，后因触怒曹操而为其所杀。

孔融让梨：《后汉书·孔融传》曰：“年四岁时，与诸兄共食梨，融辄引小者。”大人问其故，答曰：“我小儿，法当取小者。”由是宗族奇之。

②衣带诏:即藏在衣带间的秘密诏书。

v 据《三国志》中记载，"献帝舅车骑将军董承辞受帝衣带中密诏，当诛曹公"。即：“汉献帝的舅舅，车骑将军董承对外宣称接受皇帝衣带中的密诏，要杀掉曹操”。

该事件的起因是，曹操迎奉汉献帝迁都许昌后，挟天子令诸侯，与汉献帝的矛盾日趋加重。汉献帝用鲜血写出诏书缝在衣带里，秘密传给董承，希望董承联络一些忠于汉室，反对曹操的人能帮助汉献帝除掉曹操，恢复汉献帝的皇帝职权。

董承对外宣称接受了汉献帝衣带中密诏，与种辑、吴硕、王子服、刘备、吴子兰等筹划谋杀曹操。建安五年(200)正月，事败被诛。

该事件存在历史悬疑：《三国志》和《资治通鉴》都对衣带诏的真实性表示了怀疑，不能确定是汉献帝真的写下了衣带诏，还是董承自己矫诏。

v2018年2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