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大潭山遊記(原載《法律與文學》)(Law and Literature,ISSN2071-0232)第三期,2014,第93-95頁)

范劍虹

<h3>  宛如,在睡夢之中,早已欣然地接受了天空中某顆星星的邀請,週末清晨,我就匆匆地驅車上了大潭山。在晨曦與細雨的鼓動下,經過最右道的“鏡湖長虹”巨石,步入了晨光與細雨的迷霧之中。</h3><div>&nbsp;&nbsp;&nbsp; 蜿蜓的小徑,彎彎曲曲,一直通到幽靜的深處。此時,我覺得面前的整個山林是那樣的寧靜,似乎聲息全無。此時此刻,雖然沒有那種“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的禪境,但是曲徑、山光、細雨卻一樣透著難言的安靜與善意。我慢慢地走入悠長的曲徑,清幽靜逸,樹影婆娑,野鳥啁啾,蟬聲悅耳,加上細雨輕撫,晨光流彩,在朦朧與恍惚之間,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只是雨光下漂泊的一片綠葉,隨風飄舞,不覺心頭一驚。難道這就是莊子寓言中的“坐忘”的觸覺?我又不懂坐禪與走禪,哪來如此境界,一定是幻覺吧。我不覺放慢了腳步,拾級走向路邊的自然生態小公園,坐在潭邊的石凳上,呈現在眼前的卻是一片綠潭。晨光下,潭水深不見底,平靜的如同酣睡的綠寶石。我遐想:那水中的鯉魚是否也已起身遊弋,一展自由?它們是否一直就住在此処,是否它們早已領悟了“誰解乘舟尋范蠡,五湖煙水獨忘機”的超脫?我靜靜地傻想著:孤獨,其實就是無價的自由,也許,藏有生命的地方,是最在乎這種安靜與自由的境界。而這種自由且澄心靜慮的境界,真的是有無生命,至少或者一定是有無靈感的一種先決條件吧!</div> <h3>  走過生態自然徑,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樸素的灰白色石桌,圍著石桌四周的是六張圓圓的石凳。坐在石凳上,一抬頭,就見三面環山,給人一種孤峰独宿,滿目青山,心中無事的閑情。加上那旖旎的潭光山色,這無人的清晨,倒也有點令人著迷。你瞧,這綠樹環繞的高坡,這些石桌與石凳,似乎還透著一種淡定與典雅的氣度。我想,此時,如果邀請一群朋友在此豪飲,定會有一種“歡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揮”的舒暢。坐在石桌旁,我突然發現桌子上還放著半張破舊的樂譜,樂譜已經被雨淋濕,貼在桌面。我想,澳門是一個全民重視音樂薰陶的地方,幾乎每個孩子都會一些音器,在此見到樂譜,實在是不足為奇的事。說不準是誰曾在此雨中攏琴,將樂感留給了這塊吉祥之地。借著撒在石桌上的晨曦,我發現破舊的樂譜上寫著“An die Freude”的字樣。這不就是與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 齊名的德國詩人席勒(Johann Christoph Friedrich von&nbsp;Schiller)所寫的詩歌嗎?這不就是貝多芬(Ludwig van Beethoven)為之譜曲的《歡樂頌》嗎?我記得貝多芬的《歡樂頌》已被定為歐盟的盟歌。此時,一種類似“長歌吟松風”的快樂自然地從心中蔓延,眼前的德文歌詞似乎在腦海飃過:“歡樂女神聖潔美麗,燦爛光芒照大地!我們心中充滿熱情,來到你的聖殿裡,你的力量能使人們消除一切分歧,在你光輝照耀下面,四海之內皆成兄弟……”。看來,文化是高於種族的,這就是所謂的“有教無類”吧。而快樂,仿佛就應該是人生的最高價值。如果你能時時堅持選擇快樂,那該是何等令人羡慕的精神選擇!</h3> <h3>  雨勢並不減退,我支起雨傘,帶著歡愉的心情,繼續往前行走。當穿過一道茂密的天然樹林時,突然一亮,我看見了左邊瀕臨的濠江。她浩浩蕩蕩,一望無際,直通大海。曾有人告訴過我:由內河通往海洋之處為“門“,西江是經由澳門與香山縣氹仔之間的水道流出大海,而澳門古稱「蠔鏡澳」,所以就順理成章將這裡稱作為澳門了。雖然澳門的大潭山並不大,但是濠江水卻一望無際。站在山邊的巨石上,杜牧的“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的感覺由然而生。看了一會兒,我小心翼翼地走下巨石,轉入一旁的小徑,但見曲徑通幽、青草纏繞、樹影婆娑,雨水落在樹葉上,掛著一串串不斷地珠簾,分不清那是露珠還是雨珠。吸一口深林之氣,濕潤的空氣、淡淡的雨霧,加上那淡雅的亭子,讓人感覺到又別有一番情趣。此時,陽光透過樹木的空隙射入,被樹林呵護的小亭子頓時有了生氣。隨著幾聲野鳥啁啾,我發現三隻小鳥在亭子的座椅上,歡快地轉圈,其中有一隻小鳥更是將尾巴上下擺動。這個動作,我在與年幼時的兒子散步時也曾經看到過,當時我問兒子,他們在幹嗎?他當時的解釋是:“它們肯定在放屁!”,而我則說:“他們在做操,否則不會重復多次”。孩子說:“不一定,它的屁可能還沒放完呢!”眼前,我覺得,他們真的像是在做一種機械的晨操,也許真的是在放連屁,又有誰能告訴我呢?此時,雨水嘩嘩地越下越大了,野鳥也對著我啁啾不停,隨著一陣秋風,突然一大片葉子,探出身體,露出滿臉雨水的頭,好像那溪河中戲水的稚童一般,臉上掛滿晨曦的水珠!這陣舒心的秋風,帶著清晨特有的瀟灑,團團地將亭子、秋雨、陽光、野鳥統統揉住。秋風瀟瀟,我仿佛在聼著一首長歌,時而氣勢磅礴、抑揚頓挫,時而又婉轉清逸、音韻迴旋。亭子對於我來說,的確像是國人的一種鄉音鄉情:它有時構造複雜,觀念化,象京劇;有時,它感性、平衡、舒緩、內在,以弱克剛、意韻悠長,象氣功、像民樂、像書法;有時,它又雕琢細膩,含義內蓄,象漢賦、像唐詩、像宋詞。顯然,眼前的亭子比想像中的簡單的多了,但在曲徑、山光、秋雨、陽光、鳥鳴之中,卻仍然給人有一種審美的情趣。看來,沒有自然之美、沒有自然之童趣,那麽美似乎也將真的無從談起!</h3><div>&nbsp;</div> <h3>  樹林中,陽光慢慢地將許多樹葉染成了金色,秋雨也不知不覺地退出了大潭山。當我起步走遠時,一群小鳥又突然嘰嘰咂咂叫將起來,它們在說什麼呢?我試圖學著鳥鳴與他們對話,卻迎來眾鳥的啁啾不已。我好奇地停下腳步,試圖去理解他們的語言。突然,它們卻又鴉雀無聲了。當我再次離開時,它們又突然高聲啁啾,其鳴叫之婉轉清逸,令人難以置信。我有些感性了,心裡突然對著眾鳥念叨:“莫愁前路無知己, 天下誰人不識君?”。其實,我並不想與它們告別。我喜歡這種有安靜、自由、快樂、自然而又有童趣的境界。這種境界應該是一種靈魂的外延,但是否就一定能與生俱來呢?正因爲我不太相信與生俱來的那種方便,我下決心常常來遊大潭山,並將此山視爲自然的“復性書院”。因爲,習氣在,就會有我執,就會造業,業力在,就要輪回。但願能做到常常反省,讓春夏秋冬的顔色裝滿心中,回歸人的本性,戡落不該有的習氣!</h3><div>&nbsp;</div><div>《七律˙澳門大潭山閒聊》(范劍虹)</div><div>&nbsp;</div><div>禪關頓悟劍如虹,</div><div>日外辰星道不同。</div><div>雙翅氣開曦日近,</div><div>三聲龜歎海峰朧。</div><div>藏舟在壑成私憾,</div><div>隱海於天利善功。</div><div>笑問仁兄懷聖咒?</div><div>莫貪莫怒莫癡瘋。</div><div><br></div><div>注釋:</div><div>劍如虹:“萬一禪關砉然破,美人如玉劍如虹”(龔自珍的《夜坐》)</div><div>藏舟於壑:"夫藏舟于壑,藏山於澤,謂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負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猶有所遁。若夫藏天下於天下而不得所遁,是恒物之大情也"(《莊子集釋》卷三上〈內篇·大宗師〉)</div><div><br></div><div>&nbsp;</div><div>&nbs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