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的那些事儿

漫晴

<h3>前段时间看了王朔的《致女儿书》,前两天又恰有好友把他写的记录父亲的文章推荐给了我,在他的鼓动下,我也决定写写我爸。的确,我们小老百姓没什么特别的,但如果把我所知道的父辈的故事记录下来,也是对父亲极好的缅怀。<br>爸爸属兔,因生于腊月二十五,阳历生日通常是1940年初了,算是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我们老家在河北衡水冀州辉庄,因小时候没怎么回过老家,爸爸怕我们忘了,经常考我们老家地址。后来在父亲去世后我们回去村里,特意问了一下长辈,其实我们这一支是山西洪洞大槐树移民去河北的。<br>爷爷奶奶是做小本生意的,奶奶生的孩子不少,活下来的有五儿三女,爸爸在家最小,兄弟姐妹都是帅哥美女大长腿。下面这两张是经过上十次的搬家后仅存的爷爷和奶奶的照片<br></h3> <h3>这就是我爷爷,也算早逝吧,连我妈妈都没见过,看照片也可以想象爷爷年轻时一定帅气逼人</h3> <h3>奶奶七十多岁时在乡村老宅枣树下的照片,旁边停的华沙轿车是爸爸刚刚在北京接回的新车,那时候我还在妈妈肚子里</h3> <h3>我大伯在山西大同的煤矿工作了一辈子。二伯参加过解放战争,是解放石家庄战役的一员,后来又参加了抗美援朝,担任侦查连长,身上布满伤痕,那场战争有多惨烈大家都知道,还好安全回来了,安排在石家庄一个单位做小领导,没多久居然任性的辞官回乡做起了老农民。三伯四伯也都高小毕业后在北京的一个资本家工厂里从做学徒开始,经过各种公私合营和改造后,在各自的工厂担任技术工作。爸爸读书六年到高小毕业,因家庭条件限制,虽然文化不算多高,但写得一手好字。学校毕业后开始出门投奔大哥去到山西大同讨生活。</h3> <h3>照片中正面的是三伯,左侧是四伯,右侧是我爸。现在兄弟姐妹八个中,只有现居北京的三姑和四伯健在,他们也都八十多岁了,每次回北方都会特意经过北京去看他们。</h3> <h3>这是四伯和伯母2017年3月来珠海时的照片</h3> <h3>看到四伯就会深刻领悟“生命在于运动”这句话了。四伯爱玩,是出了名的,旅行骑行足迹几乎遍布全国,一辆破破烂烂的28自行车,应急维修工具,干粮,简单衣物,就上路了。四伯的游历骑行活动止于一次长途骑行途中服药后导致的急性心梗,好在抢救及时。如今上了年纪,日日打卡公交,去京郊周边一日游,一直不懂四伯浪漫如风般不羁的个性里为何住着一个大男子主义,当然这全靠伯母的包容与背后倾其所有的付出。伯母的慈爱和善良如她身上的光环,一接触即被温暖笼罩,每次去北京,伯母定坐在路口接我,游玩回来,在公交车上已经远远看到站台上她瞭望的身影,无论多晚,无论冷暖,那种温暖默默渗入心底。我记得小时候最漂亮的玫红色毛绒大衣和淡绿色无袖公主裙就是伯母买的,穿起来美得像个洋娃娃。</h3> <h3>爸爸是个机敏睿智性格活泼而又追求完美的人,16岁离家在山西大同市工业局做了一名收发员,不久做了办公室公务员,深得领导赏识,被指定去学车,在五六十年代,对于一个农村孩子来说,那可是个相当高端的职业啊,从此也开始了他一生与汽车分不开的职业生涯,所开过的车从美式吉普到华沙,从上海、红旗、伏尔加、到三菱、丰田,跟随的领导从工业局局长到县委书记,再到地委书记,再到省委办公厅秘书长,再到省委书记,直到走上负责车辆的领导岗位,一路走来,跟随的领导何其多,也可见爸爸是个情商极高的人。</h3> <h3>从前家里最欢乐的时光就是爸爸妈妈讲他们年轻时候的趣事了。爸爸讲的尤其的声情并茂。他刚参加工作时,机灵又踏实的小鲜肉一枚,人见人爱,单位的阿姨大姐们经常对他进行时尚培训,有次舞会,被要求剃须后参加,第一次剃须,手滑,半个眉毛没了,羞得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死活不去跳舞,辛辛苦苦的准备全白搭了。<br>爸爸还给我们讲他和妈妈的恋爱史。那时候爸爸已经在给县委书记开车,所在的怀仁县离大同市有70公里。妈妈是大同市政府招待所的前台,因为隶属一个地区,所以爸爸的领导常去地委开会,接送自然是爸爸,下榻自然在妈妈的单位啦,爸爸自然常到前台为领导办理诸事,一来二去,领导竟然主动牵线,就这样爸爸妈妈成一家开始了两地生活。</h3> <h3>爸爸心灵手巧,也接受新事物,追求时尚追求完美。记得小时候,家里很多家居饰品都出自爸爸之手,经常随领导出入高级场所,他会特别留意,回来就自己动手DIY,包括动物标本、台灯、落地灯、烟灰缸等等,自己设计绘制五斗柜、衣柜、沙发、餐桌草图。家居摆放更是爸妈两人共同爱好,时常折腾,时常变换位置,家里总是一副全新的模样,还用家具和镜子的各种组合拼接来实现空间错觉,这些折腾总能带给我们新鲜感。从我记事起,家里就经常接待来参观的客人。<br>爸爸对我们几个孩子的动手能力培养也是极耐心和有方法的,经常搞个什么开关插板接线、接自行车链条、补车胎、洗衣、书包整理、跳棋、乒乓球之类的小竞赛,然后逐一点评。<br>爸爸在接受新事物方面特别敏感,摄影技术也很好呢,我小时候的照片很多出自爸爸之手。在那个年代家用电器比较稀缺,但爸爸总是希望第一时间拥有,七七年家里买了电视机,而且随着更新换代,电视机始终排在最新款之列。<br><br><br></h3> <h3>睡眼朦胧的被爸爸拉起来拍照</h3> <h3>戏精来了,每幅作品都是爸爸导演兼摄影</h3> <h3>爸爸和妈妈同样都生活得精致又美丽,永远那么得体而优雅,到了中年后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前卫,他俩都爱穿戴,记得爸爸近五十岁的时候穿着卡其色风衣,咖色白色相拼的皮鞋,戴着鸭舌帽,风度翩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回头率绝对百分百,给我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br>爸爸自称爱吃,工作关系,吃过的美味自然很多,他是在用心品尝,回来告诉妈妈菜名配料调味和特色,妈妈就根据口述做,因此,我们小时候可以说品味过了很多大菜。老北京铜锅涮羊肉是80年左右爸爸口授后传入我家的,为此爸爸还订做了一个大大的红铜火锅,那时候确实很稀奇,妹妹一进门看到铜火锅,欣喜而又激动的问:爸爸这是你比赛得的大金杯啊?~~哈哈哈~~全家人到如今说起这个还是忍不住大笑一番。</h3> <h3>机车款夹克、黑白撞色板鞋、编织款提袋,哪个不是当今流行元素?</h3> <h3>爸爸在38岁的时候查出了严重的心脏病,被医院告知随时有生命危险,我们家遭遇了最严重的打击,多年后爸爸告诉我们他已经和妈妈安排好了身后之事,然后彻底放弃工作,开始游历会友,用有限的生命和每一个曾经去一一告别,奇迹般的,大半年后居然他的身体状况一天天好起来,那段时间是爸爸的低谷时期,无论工作还是身体。再后来从北京来了位新的省委书记,经过多方考察后,由爸爸担任专职司机。<br>说来,爸爸一直都跟在领导身边,所以从小我见到和听到的新鲜事也就特别多。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妈妈跟随爸爸到了怀仁县,在县文化馆工作,那时候文化大革命还没结束,爸爸是县委书记的专职司机,配枪的,家里写字台抽屉里好多子弹,有三个足球场大小的文化馆大院里除了满院子的菜圃,仅零落住着连我家在内的三户人家,那时候社会也动荡,晚上睡觉,爸爸的枕头下都会放着枪。有几次被惊醒时,爸爸已经冲出家门开枪了,但都是对天放枪威慑,从没伤过人。<br>工作的缘故,从中共第一代在世的领导人开始,除了毛泽东,家里几乎都有爸爸和各位主席总书记和领导人的合影。而且作为接待车队的一员,经常被中央领导随机挑中上了爸爸的车,其中有邓小平、华国锋、胡耀邦、赵紫阳、李鹏等,也有同车互动之类的,我也因此知道了很多领导人的言谈趣事,还有红一代、二代之间的姻亲八卦之事。<br>也是由于爸爸工作关系,经常带回些稀奇的东西来,有咖啡巧克力,葡萄酒,还有《好莱坞报道》等各种国外杂志和彩色画报,也因此熟知了梦露、英格丽褒曼、马龙白兰度等大牌明星和他们的写真集。<br>爸爸虽然浪漫而有才智,但脾气大,又大男子主义,对我们孩子们的教育是出了名的严格严厉,各种礼仪和规矩多不胜数,一旦出错难免被打,我属于乖乖女,很少出错,但也是战战兢兢,单单吃饭规矩就能数出二十条,记得我都三十多岁已经做了行政总监了,因为给爸爸写的信封格式不规范,被爸爸打电话到单位责骂,还罚我重新写几个寄给他。我们几个孩子也难免畏惧和压力,也因此和爸爸有些疏离。<br></h3> <h3>爸爸从司机转型后在运输公司做领导,也从开车变成了坐车。他们公司车发往北京和天津塘沽港,担负晋煤外运的任务,有几次我搭爸爸的顺风车去北京或者天津,从来没顺顺当当的到达过,他一定会在沿途查车和暗访,搞得我再也不想蹭车了。<br>爸爸的好学上进也是我极佩服的,虽然高小毕业,但写得一手好字,每天坚持读报剪贴,家里订的报纸杂志有好多种,后来走上领导岗位后又开始在职高等学历的学习,因为底子薄,我成了家教,天天开夜车,晚上他都会给我留一块巧克力,但也实在熬到我求饶。<br>爸爸在年富力强的四十九岁时,因意外事故造成脊髓损伤,导致不完全性瘫痪,对于心高气傲的爸爸来说这个打击显然是无法接受的,也因此造成了性格的很多改变。在多年的生病求医康复过程中,我陪伴了爸爸11年,2003年爸爸突发心脏病去世。</h3> <h3>和爸爸妈妈在塘沽港参观晋煤外运的大船</h3> <h3>全家一起自驾游到八达岭长城</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