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条山路曲曲弯弯……

岁月如歌

　　我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等我懂事之时，母亲就把那段在大山里的生活经历告诉了我：母亲和父亲都就读于师范学校，毕业后，父亲到了广寒寨乡中学当老师，母亲则在东桥小学就职。在媒妁之言的撮合下，母亲嫁到了离东桥乡15里的广寒乡父亲家，这一住就是10年。当时，由于地处偏僻，父亲带着哥哥住在学校，母亲则带着大姐、二姐和三姐住在高仓乡的家里。由于父母都是事业编制，所以那时得靠发放的粮票买米，对于农村人来说可能羡慕，可对于住在大山里的母亲来说，却是最艰难的事。那时买米要到广寒乡上，每次母亲都得下午下完课后跑到乡上，急匆匆买好米，经过一条很长很长的弯弯曲曲的山路，再翻过两座山才到家。母亲说：山路上人烟稀少，肩上挑着几十斤米，又累又饿又怕又急，那时真是无望到了极点，眼泪一直往下流。而让她至今感激不尽的是半山腰上住着的一位老人，每次一看妈妈挑着大米从她屋前过，她总是会跟妈妈说：东崽，不要害怕，有我呢！你往前走，我叫着你，这样你就不害怕了！于是，老人就站在屋门口，用尽全力不停地喊着：不要怕哈！我在这，你往前走，我还看得到你……这一路的叫喊赶走了母亲对黑夜的恐惧，赶走了她身上的疲惫和寒冷，伴着这嘶哑的颤颤巍巍的叫喊声，母亲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着她，挑着担子大踏步地往前走。一到家，已是黑夜了，看着孩子们都饿着呢！母亲又顾不得满身疲惫，开始准备一家人的晚餐……

　　大山里的寒冬是很冷的。尤其是寒冬的早晨，更是寒气逼人，冷得根本就不敢出门。可能一推开门，刺骨的寒风会将你的脸冻成冰。

又是一个深冬的早晨，母亲早早就起了床，因为她要将四个女儿的棉衣棉裤全整理好，脏了的必须换下来清洗完，然后再准备好四个女儿的早餐。等天稍稍亮起，便轻轻叫醒床上的女儿，而那时我是最小的，所以每次都是妈妈从被窝里把我抱出来，然后帮我穿好所有的衣服，那时感觉妈妈的怀里很温暖，但还感受不到妈妈的辛劳。忙碌一早上，母亲嘱咐姐姐们背好书包，说是书包，其实全是母亲用买布回来自己亲手缝制的小布包。当然这也是当时我最羡慕姐姐们的地方。当一切准备就绪，母亲便带着我们四个出发了。高仓小学是母亲工作的单位，也是姐姐们就读的学校，离我们这大山里的家至少有一里多路，而且都是陡峭的山路，遇上冰雪天路面都是厚厚的冰块，路旁的树木上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棍，也霎时好看。但那时还不懂得欣赏，想到的只是又要翻过这座山我们才能到学校，心中有一百个不愿意！可母亲却没有半句怨言，她怀里抱着我，一只手牵着小姐姐，另外的两个姐姐跟在我们后面，娘女五人就在冰天雪地里小心翼翼地行走着。由于路面结冰，实在太滑，有时还会滑行几步远，母亲早已为我们准备好了几根木棍，让姐姐们撑着，以免路滑摔倒。我们每走过一步，脚下就会发出“沙沙”的响声，地面上的薄冰就在我们脚下裂开了，要是踩在较厚的冰块上，就得十分小心地踏出第二步，说不定这时你就像坐滑雪车一样。尤其是下坡路，会让你一直滑下山坡。母亲一边自己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不停地嘱咐姐姐们注意脚底下，要小心慢慢地走。一切还算顺利，终于爬上了山坡，算是走完了一半路程，剩下的就是下坡了！但冬天下坡路可能比上坡路行走还要更艰难，也就是怕脚下打滑了。想什么就来什么，“啊！”忽然，只听身边的大姐一声大叫，脚下一滑，整个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她那小小身躯已经顺着下坡路一直往下滑，更不幸的是中途被路上一石头稍稍一栏，整个人顺着右边的大石头滑倒了路旁结冰的石沟里。那两个姐姐全愣了，我一看，吓得哭起来，母亲更是心急如焚！但她此刻知道，我们是没法下去救大姐的，要是我们都下去救，可能全都会滑到结冰的沟里，到时谁都起不来了。只能靠大姐自己了！！母亲把我从怀里放下，嘱咐姐姐牵着我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站着不动。而她立即撑着木棍走到大石头旁，对着大姐说“芳芳，不要怕，妈妈在这里，你听妈妈的话，按照妈妈说的方法一步步上来，你很勇敢，一定能爬上来的！”大姐一听妈妈的话，点点头。“来，你先看下脚底下有没有没结冰的地方，找到后把一只脚踏紧，然后转过身来，将另一只脚踏在那边的石头缝里，双手分别抓住两根稍微粗些的枝条，用力往上爬然后再找寻找踏脚地，这样你就能爬山来了！不要怕，妈妈会一直看着你，等你靠近妈妈，妈妈就拉你上来！”也许是因为一直都是家里的老大，大姐总是表现出姐姐的样，没有尖叫、没有哭声，即使有恐惧也是藏在心里，正是这份坚强与过早的懂事，才让大姐在母亲的引导下一步步艰难的往上爬。我们三个瞪大眼睛看着大姐，生怕她哪一步没站稳会再滑下去。其实，我想，当时母亲可能比我们更紧张，所谓的母子连心，这种心疼只有母亲心有感受。终于，大姐拼尽自己所有力气爬到了路边，母亲温暖的手紧紧地抓住姐姐并把她拉上来了，那一刻，母亲一把紧紧的抱着湿漉漉的大姐，我们已经看不清母亲脸上是冰水、汗水还是泪水了！就这样我们又开始赶路，一到学校，母亲就赶紧安顿我，领着大姐来到学校食堂，那时学校食堂都是生着柴火，火烧的很旺。母亲赶紧脱下大姐的棉衣棉裤，好在里面的衣服没湿，她一边抱着大姐，一边烤干大姐的棉衣棉裤。火光照亮了母女俩的人，没有笑容、没有哀愁，有的却是暖暖的爱意。当母亲把烤干的衣服帮大姐穿上时，我想，大姐感受到的衣服上带着的暖意足够温暖她一天、一月、一年、一生……

　　母亲一生生下我们姊妹五人，那段艰苦岁月可想而知！小姐姐曾经无数次问母亲：“这么苦，你为什么还生下那么多”？母亲总是笑而不语。可那时我总是想“母亲不生那么多，估计我就来不到这世间了”。

其实，在我和小姐姐前面，母亲还怀过一个，如果生下来，就是两儿两女了。但母亲说，那时大山没有木炭，烧的都是柴火，但木柴得靠自己去山上砍，并把它扎成一捆捆背回家。平日里，父亲在学校住，所以，只有等到周日才有时间去砍柴，一到秋天，就必须储备过一冬的柴火！那年母亲已有了6个月的身孕，但为了一家老小，她不得不挺着大肚子爬上山，在山上劳作了一天后，母亲精疲力尽回到家，一阵阵痛后，肚子里的孩子就这样没了！这种感觉在我还未成家时是感受不到的，后来等自己有了同样的经历后，才体会到为人母的艰辛！

此后，母亲便又生下了我和小姐姐。我想：假如那个小男孩还在，那就没有我和小姐姐了，所以有时感觉很多事是冥冥之中天注定！也许我和小姐姐就是替代那个没出世的哥哥来孝敬父母的！只可惜，世事多变，还没等我们真正领悟到“孝”的真正涵义时，母亲就急匆匆地走了，给我们留下的是遗憾、悔恨和极度地不舍！

　　13年了，每次回想起母亲的音容笑貌，都那么清晰，仿佛她一直都在我们身边，从未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