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从小到大,心里一直有一块热土,那里埋着爷爷。也想为他写点什么,又怕我的笔墨载不动他壮烈的29个春秋。爷爷因为能识些字,在村里当了干部,1946年乡上派的征兵的任务完不成,爷爷一拍桌子,自己穿上了军装。那时父亲只有2岁,是怎样的一种勇气让他毅然决然的与骨肉分离?难道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英雄情怀?他的父亲我的太爷爷曾经用大撅头赶走到我家寻食物的两个日本鬼子。听四爷爷说,爷爷当兵后探过家,挎着盒子枪,好像是侦查兵。送爷爷走的时候,大家问他什么时候再回来?他挥舞着有力的大手,在空中的甩了一个圈:“下次刮着旋风回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他真的是再也没有回来,他所说的刮着旋风回来的是他的英魂。爷爷走的时候,算来嫲嫲只有30岁,她白日哭夜里哭,哭肿了眼,哭红了眼,村里人背地里叫她“红眼子”,称我家“烈士家”。嫲嘛怕父亲受委屈,不肯改嫁,独自带着父亲过活,孤苦了大半个人生,善良、老实、勤劳了一辈子。爷爷走的时候,父亲只有6 岁,父亲没有尝到有爹的滋味,我也体会不到有爷爷是什么样的感觉。爷爷是我家痛,也是我家的禁忌,嫲嘛活着的时候没有人敢提他。记得我上小学一年级,清明节给烈士扫墓,从同学嘴里才听说烈士是我爷爷。爷爷是烈士,在小孩子心里是无上的光荣,我跑着跳着回家告诉家人,却被母亲一把拽住,小声但严厉的告诫我,不准在嫲嫲跟前说。每年过年,大队发给军属烈属的光荣人家的牌子,也让母亲填到锅底下烧了。今年春天,回老家想打听一下爷爷的事情,父亲有些不耐烦的说,提他干嘛!悠悠的眼神,深埋着痛苦,我不忍再揭开久愈的伤疤。小时候,大人不在家的时候,我翻箱倒柜,翻到烈士证。好像爷爷1950年牺牲在辽宁莲花站。我当时很纳闷,都解放了还打仗,估计是剿匪。再后来换证,父亲说上面写的是参加抗美援朝牺牲的。直至现在我都没有要证看看的勇气。我小时候一直跟嫲嫲睡,有一次夜深人静的时候,奶奶讲起来爷爷小时候被土匪绑票,用了三块(也或许是五块)大洋换了回来,奶奶说如果不换回来就好了,我问为什么,她仰望着天棚长吁短叹的说:“如果不换回来,我就不用受罪了。”那时懵懂的我也体会不到嫲嫲的苦。这是嫲嫲仅有的一次跟我提起爷爷。据说我爷爷有一米八七、八的样子,很帅气。对我嫲嘛也挺好,生活在封建的大家庭里,饭分两桌,男人吃小麦或者玉米面,女人吃高粱面。爷爷经常把自己的那份饭,偷偷的装在兜里给嫲嘛,可见感情至深。每年正月十一,嫲嘛都摆上碗筷,摆上供品,给爷爷过生日。我也是在嫲嘛最后一年不能下炕,看见母亲替她摆供才知道的。估计以前嫲嘛都悄悄的摆吧?嫲嘛孤独了一辈子,也思念了爷爷一辈子。父亲是嫲嘛活下去的唯一支柱,倾注了她全部的爱。吃饭的时候,第一碗水要给父亲,第一个碗菜给父亲,第一碗饺子要端给父亲,什么都先济着父亲。父亲让嫲嘛圈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失去了好多机会。拒绝了政府安排的烈士子女学校,拒绝了去当兵,也拒绝当村干部,一个寡妇的心可想而知。生产队时,给烈士的待遇是吃生产队里的平均粮。父母两个劳力,挣不出平均数。我家多分了粮食,社员们就要少分。那时穷,国家也穷,给烈士的待遇,国家分派到社员身上。为此全家也没有少受村干部和小队长的气。八十年代,与台湾关系缓和,经常有台湾的老兵回乡探亲。那时我也幻想着爷爷还活着,希望有一天高大的爷爷会站到家门口。96年清明节,单位组织去烈士陵园扫墓,我看见刻着爷爷名字的石碑,忽然有一股说不出的东西,从后颈升腾,又倏然的冲出头皮。也许是心灵感应,回到家遇到报丧的人,我嫲嫲没了,活到77岁。与天堂的爷爷相聚了,从此爷爷不再孤单,嫲嫲也不用忍受在人间的孤苦。愿他们在天堂过得幸福。<br><br><br></h3> <h3>成文之后,硬着头皮跟父亲要的烈士证。</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