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篇小说

◎邵彦山

<h3><br></h3><div>&nbsp;<b>失重的境地</b>(小说)</div><div>文/邵彦山</div><div> </div><div> 碍于情面, 我酒饱饭足后,为新上任的领导与当地非政府武装组织“和稀泥”。当我对大哥说到“不然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的时候,突然卡嚓一声山蹦地裂的巨响,整个楼房剧烈地晃动起来,只听有人高喊地震啦。</div><div> 高楼的墙皮像剥竹笋一样,玻璃烟花般四下喷散……远处的一排黑云如齐天的墙压了过来,黑云中闪着黄色红色青色的光 ……</div><div> 是大地震来了。我顿时想到了她。虽然六个月二十八天相互没有任何联系,依然知道她在哪里。</div><div> 她工作的地方已成一片废墟,到处是断瓦残垣。我无助地奔走在瓦砾之中,呼喊着她的名字,哀嚎。</div><div> 我听见她虚弱的声音在呼叫我。我欣喜若狂,终于在一处残砾中发现了她,胸部以下掩埋在废墟中。我慌乱地用手刨挖,企图救出她。她用手来抓我的手:你听我说……</div><div> “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抛下我。</div><div> “人生一世就这一辈子,我……你活着……权当是为了我们相爱的那些美好的记忆,要记住,不要偷懒去忘记……”她坚难地笑着,露出两个酒窝,泪水却瀑布般泻下。</div><div> “乖宝别说话,我这就带你离开。我承诺过给你想要的生活,不会失言,我一直都在努力……”我自顾地刨挖,因为我看到远处的泥石流像巨大的蟒蛇摆来,云状斑纹跃动着,仿佛万簇箭……我一把捏碎她胸口的石块。</div><div>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突然塞进我的怀里,一把把我推开。汹涌的泥流刷地漫过了她的头顶,震耳欲聋的轰响沏透心肺,轰鸣着奔向前方,好像我从来没有在这里遇见过她。</div><div> 我被泥流推到一边的平地上,绝望而不甘心地又扑向泥流,企图接近我也已辨不清是否她所在位置的方向。</div><div> 只听空中一声断喝:“孽障,哪里逃?!”我迟疑地抬头看,不远处站着一个黑衣白须老人,他跺脚挥动着长长的衣袖。</div><div> 那个黑衣老人一手用一本书遮挡在嘴和鼻,大抵是防飞扬的土尘和烟埃,一手向我甩出长长的衣袖。我抓住衣袖,他把我拉了上来。</div><div> 我随老人向城外逃去。在路上,我看见一群一群的姑娘躲在山崖的石头下。我歇斯底里地向她们喊,让她们离开。她们毫不理会,自顾的四处张望,有的还相互说笑。</div><div> 我突然变得闪电一样疯狂,扑过去抓住就近一位姑娘,把她扯出……她惊恐的尖叫和山崖崩塌的巨响刺破了我的耳膜。我的泪和血流在一起,逐渐的淡漠了我的视线。</div><div> 我没有方向感地奔跑,一脚踹开身旁的篱笆墙,穿过篱笆院……又踢开院后的篱笆门,瞬间,阳光倏然照入。我回头一看,手中紧握的,竟然是那姑娘怀里抱着的布娃娃。我顿时,绝望而无所适从地颤栗。</div><div> 篱笆门竟是通往山上的平阔之地。在涌往山下的人群中,立刻有一个老夫人尖声厉气地责骂我,说我破坏了她的门,众人也从四面八方涌来,一起愤怒地咒骂,有几张愤怒得变了形的脸,像锥子一样来刺我……我焦急而耐心地解释,发着毒誓祈求。老夫人在我的解释中逐渐的变得和蔼慈祥,还露出笑容对我说:我不是马路上碰瓷的老人,我相信。我相信你没有偷我的东西。</div><div> 企图围攻我的人们都哄然大笑,我听见有人在愉快地高谈阔论,他们瞬间潮水般向山下城里退去。我望着他们黑云一样的背影,无边的恐惧与痛苦山崩地裂地撕扯着我,在剧痛中弯下了腰,腿也在战栗中柔软,轰然跪地。我嘶哑地呼喊,去提醒他们:山下的城,早已在洪水与巨石中夷为平地……四下还在崩塌,暗流还在涌动……</div><div> 他们早已无影,地上一片凌乱的脚印,四下寂静。我在寻找着更开阔的平地。我不要站在树下,也不要站在屋檐底……我从内心小心翼翼的甄别着,怯懦地行走,害怕再次来的地震中的任何掩体给我带来的伤害。</div><div> 我站在空旷而光秃秃的原野上,从怀里掏出和她诀别时她塞给我的那块饼,慌张地咬了一口。</div><div> 痛苦源于人性的贪婪,真实才是最痛的疤。 惊醒坐起,愕愣片刻,我用手机按下了一串数字,又默然地逐个删去。</div><div> </div><div> &nbsp;<b>过年,你好</b> (小说)</div><div>&nbsp;文/ 邵彦山</div><div> 已经第七天了,这是最后一天,明天便是除夕,我知道城市的烟花和乡村的犬吠都会紧紧地缠住我寻找她的脚步。</div><div> 许多事情,仿佛发生在昨天,又仿佛,远在前生。已经快忘记了和她做爱的感觉,但深刻记住了第一次接吻的激动与最后一次离别的痛楚!只要是有痛苦的离别,说明还是在相爱之中。</div><div> 看到一个新闻,说一年轻女孩被打劫,就想告诉她要多注意安全,也就想起那时她唱歌到深夜电话打不通时的恐慌。这种恐慌至今还像烧得通红的烙铁烙在了我的心上,让我时刻想到我跪在她住的小区门口的草坪祈求她安全的情形!就是那雨夜我奔跑在大街上找她……“ 如果她平安,今年我让车撞死也愿意!”</div><div> “ 我和朋友唱个歌,手机没电了,有什么好紧张!” 她轻描淡写的讲。</div><div> 在过去的六个多月里,我一直寻找她的踪影,就如同寻找走失的孩子,脚步踏遍了大江南北。直到七天前的小年夜,我走过了一座陌生城市的十字路口,瞬间似乎醒悟:因果自有轮回,灵魂没有情欲,不喜不悲,我只想再见到你!</div><div> 六个多月前离别的那天,我目送着她走进车站,随电梯升上月台,她一直没有回头,我却看得泪流满面。我一直在想,是她不够留恋,还是不再爱了,或者是因为年轻才做任何事都会那么绝决,以为生命漫长,任何事还可以来的及重复……? 还是如她所说:“你给不了我想要的……”</div><div> 她说:你走吧,我们不要再见面!</div><div> 好吧,我们走吧,这一走便从夏天走过了冬天,你抹去了以前的所有联系方式,就像一滴水滴在了沙漠瞬间无影无踪。明天便是除夕,我知道这是最后一天,我挤上了一辆春运的列车。 </div><div> &nbsp; 我随着人流来到一座城市的广场。人们各自走散,胸有成竹地寻找自己的归途。只有我,漫无目的地漂移,我只想见到她。</div><div> 我走进了一间房子, 平静地看着她和一个男子相拥在宽大温暖的床上,在最激情时她竟喊“老头,我爱你!”老头是她一直对我的昵称。我安静地坐在窗前看着他们完事。</div><div> 他说:你每次都这么喊……?</div><div> 她坐起身来,目光扫向窗口与我对视,她说:舒服么就这么叫了……你送我的车还没提出来……?</div><div> 那男子起身,穿衣,从我的身边越过走向窗口:“过年放假,春节后再提。这房间好闷!”说着,打开了窗帘。</div><div> 我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目光正与她对视,从窗外射进的一缕黄昏的阳光,瞬间柔和地扑在了我的身上,我还和她对视着。</div><div> 阳光像婴儿的棉被一样裹住我,我一点一滴溶进了阳光里,也融进了她的目光里。我轻轻地飘浮进阳光之中,如风,吹过舟山群岛的海滩,如雾,舔过张家界的山涧,如筏,漂过武夷山的溪湾,如影,画在九寨沟的水中……</div><div> 我融入阳光飘向窗外,窗外烟花绚烂爆竹声声,除夕的黄昏,人们以各自以为的形式祈祷并祝福着:过年了,一切都会更好。</div><div> 他们说人死后在世间只能停留七天。我知道,我已经用尽了在人世间全部的时间。</div><div> 我终于见到了她,我轻声对她说:过年,你好……</div><div><br></div><div>&nbsp; &nbsp; <b>&nbsp;贪婪之神</b>(小说)</div><div>文∕ 邵彦山 </div><div> 我总是比太阳公公起得更早,从乡村到城市, 各个角落都想溜达上一圈,顺手溜点什么便宜。</div><div> 我看见一个小男孩,背着书包去上学,手里抓着面包往嘴里塞,嘴梆子一动一动。我跃上前,一把夺了他的面包,飞奔而去。</div><div> 正跑着,有辆出租车路过,我一挥手,司机把车“嘎吱”停在我的身旁,既快又准,让人拍案。</div><div> 我一上车,便把一叠钞票拍在他的手上,说:“伙计,我想只要你别管交警,别理红灯,十分钟让我赶到城南20里的旱桥上。</div><div> “瞧好吧,您那!”司机说着,引擎一起,把红灯一一闪到身后。我由衷地赞美着他 :你的车技让我过瘾了!</div><div> 他灵活地摆弄着方向盘,嘴也不停:“哥们儿,咱就只会这技术活儿……”又说:“咱没文化,有钱只去两个地方。城墙东边的游戏厅赌钱和城墙西边的发廊……嘿嘿。”</div><div> 说话间已到旱桥。我变戏法地从身边提出一个东西,司机大吃一惊。我不慌不忙地打开那个东西,司机目瞪口呆了。这小子,是被我这皮箱里的钱吓傻了。</div><div> “哎?这旱桥周围怎么一个人影也没有啊?”我说着,下车,吃力地提着大钱箱向旱桥那头走去。</div><div> 我早料定他必然会这么干的:车子快速后退一段,又呜地一声向我冲来。我轻蔑地一笑,脊背往车头轻轻一靠,整个车头便扁成一团让人捏过的面包,方向盘准确地挤碎了他的腰。我走过去,轻轻地拍他的脑袋,他惊恐而痛苦地望着我,半晌挤出一句话:“你,你是谁?救救我……”</div><div> “哦,你一定认识我,”我说,“我就是人们所谓的可恶的贪婪之神。你很迷惑?那么,这份明天的晨报给你看吧,标题很长,可能你没时间看完了,叫《上学男童过马路横遭车祸,肇事司机逃逸途撞桥身死》。”</div><div><br></div><div><b>路口等你</b> (小说)</div><div>文/邵彦山</div><div><br></div><div> 我离开城市的时候,想起你以前写给我的一句话:墨镜是个好东西,可以挡一挡强光,挡一挡余光,挡一挡潮湿的眼眶……</div><div> 我走出城市是一个阳光很淡的午后,此后的日子里,在一个黄昏时分,我静静坐在台怀镇的白塔下聆听屋楃的风铃声和乌鸦的鸣叫;在一个雨天的清晨,撑一把油伞站在嵩山少林寺禅院墙角下,听那僧人诵经声,看雨怎样滴下屋檐。</div><div> 我在泰山玉皇顶相遇那个男子,已是初春。冬雪装扮过的大山,依旧一片银色,更显游人寂寥。他伫立在我的面前,一身黑色风衣,任风扯起衣角。</div><div> 我走上前去,与他并排站在一起。我对他说:你太像我的一个朋友。</div><div> 他歪头瞥了我一眼,并不言语,转身离去。</div><div> 第二天黄昏,山下小酒馆我又遇见了他,没有拒绝我的相邀共饮,竟在一杯酒后就告诉我,他的恋人死了。</div><div> “我们相爱三年,”他说,“我们从没有说过一句话……”顿了一下,又说,“爱情,是不需要语言的,太吵闹!”</div><div> “我从他的遗物中发现了一百多幅信,都是写给我的,还有三本日记,记录着我们相爱的每一天。她一定是想在新婚时把信给我,可是没等到……</div><div> “我们每次约会都什么也不讲,静静的用眼睛交流,我以为我懂得她的每一个眼神,直到我看了那一百多幅信,才知道她有那么多的话,想对我说……”</div><div> “你去过深圳吗?”他突然问我,没等我回答,又说,“我第一次来到深圳,站在人息穿流的立交桥上,泪流满面。我想喊,想大声的哭。我一个西北穷山僻壤的孩子终于走进了沿海最繁华的城市!然而,要不是遇见她,我可能会饿死在繁华的城市里,小偷不知什么时候摸走了我的钱包,两天下来,我就饿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就是饿死,也不能沦为城市的乞丐。那一天我在街头,遇见了她……”</div><div> 我乘他喘气的机会,问出了我满心的疑问:</div><div> “为什么你们都不说话呢,她有那么多话要对你说,当面表达岂不更好?”</div><div> 他沉默一会儿,才慢慢的说:她,不会……说话。</div><div> 和他分别时,我也没有告诉他,他的言谈举止太像你。我只问他:什么时候回城市上班去? </div><div> “去漠河看看,再说吧,”他说,“她在信里说她喜欢我陪她看日出。”</div><div> 走过的地方越多,有一种想法便越强烈:如果你从事的不是那份工作,如果那一天你没去救那场大火…… 你,一定会在路口等我。</div><div><br></div><div>邵彦山 </div><div> 中国陕西省延安市人,现定居上海。作品散见《金山》、《诗潮》等各大报刊。创作《闯王》、《岳飞抗金》、《西沙儿女》等连环画脚本20余册,出版有小说集《大禹秋》、诗歌集《浦江诗存》、《赊月色》。</div><div><br></div><div>邵彦山</div><div>13918441233(微信同号)</div><div>地址:上海市闵行区七宝镇宝铭路88弄莲浦府邸50号,201101</div><div><br></div><div><br></div><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