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的过年记忆

铜钟常鸣

<p class="ql-block">  按: 要过年了,突然回想起童年时代的过年情景,于是产生出一种想将其写出来的冲动,告诉人们特别是八零年以后出生的晚辈:过去还有这样一种年!使之与今之年作一比较,或许能从中悟出些什么。</p> <p class="ql-block"> 一、寒酸的节日</p><p class="ql-block"> 我的童年是在农村度过的。正值我国五、六十年代。那时的农村生活是可想而知的,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那就是: 苦! 那时的过年也是可想而知的,也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那就是: 酸!寒酸!</p><p class="ql-block"> 我对农村的过年记忆是从七岁开始的,那就是一九六零年。那时的农村实行的是人民公社制度。一个乡是一个公社,村叫生产大队,一个大队又分若干个生产小队。农村的土地归集体所有,由农民集体耕种。农民在队上出工实行工分制。一个壮劳力在地里干一天活算一个工,挣十分。妇女和老弱病残者算半劳力,挣五分左右。我家有父母、姐姐、哥哥、妹妹和我,共六口人。妹妹小,我和哥哥上学,母亲在家操持家务,能下地干活的只有父亲和姐姐,总共算有一个半劳动力。后来姐姐出嫁,哥哥辍学(六二年以后,农村实行了一段包产到户,父亲贪多,租种的地忙不过来,只得让正在上高小的哥哥辍学回家帮忙)顶替,还是一个半劳动力。当时农村生产力低下,我所在的冀南西部山区土地贫瘠,小麦一亩地只能产一、二百斤,棒子产量高也不过三、四百斤,也没什么副业(当时也不鼓励搞)。所以,当时一个工(十分)只能有几毛钱的收入。我清楚地记得,我们家到年终所能分得的现钱(扣除口粮钱)少者五、六十元,多者也不过八、九十元,从来没超过一百元的。要知道,这可是我们全家忙来忙去一年的全部收入啊!也将是我们一家新的一年全年的开销啊!这里除了偿还欠账吃穿住用外,还要包括婚丧嫁娶、天灾人祸、看病吃药、迎亲送友等等,等等。</p><p class="ql-block"> 这样的年景决定了过年的光景。按道理,甭管多少,年终总算有钱了,过年总得宽绰一点吧。但是,不行!农民兄弟多数是节俭的。他们清楚地知道一年有多长,况且还不是什么富日子; 知道一年当中不知道要遇到多少坎坎坷坷风风雨雨; 知道手里的这点钱,对于维持一个家庭一年的开销,是多么地微不足道而又十分金贵! 知道了这些,他们就知道这个年该怎么过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家在农村应该算是具有节俭家风的那种。世代的农民世代的贫困加上中华民族传统的熏陶,造就了勤俭节约的本质。他们知道只有把富(从来没有富过)日子当穷日子过,精打细算,细水长流,才有可能最小限度地使日子不产生波澜而得以平顺。过年了,总得吃顿肉吃上饺子吧。我记得,我们家过年买猪肉最多的也没有超过十斤,一般都是六、七斤。而且还是带骨肉。买来后,要把骨头剔出来。肥的加点海带炖出来,放在一个小锅里,以备熬菜时随时一点一点挖着吃。瘦的剁成馅用来包饺子。少量的猪油要炼出来,搁在一碗里,补贴油之短缺。剩下的骨头会及时煮出来,好让孩子们提前尝尝腥味儿。就连煮骨头湯也不舍得丢掉,也要分几次做成面条湯喝。此时,我们孩子们最高兴的当然是啃骨头了。尽管少且骨上肉也不多,但那可是等了一年梦寐以求的猪肉啊!那种贪婪劲儿就别提了。恨不得把骨头嚼碎咽进肚里。每逢这时,父母的脸上都会露出苦涩的笑容。炖的肉起码要吃到正月十五。因为整个正月都是年。至于二月二,那就管不了那么遠了!剁成的肉馅保证正月初五还能吃上一顿。正月初五,我们家乡称作小年,也叫“破五",也是年里很重要的日子。肉馅不够,就用素馅弥补。</p><p class="ql-block"> 有了肉吃还不够,过年了,总得做件新衣吧!在农村,过年穿新衣是必须的,也是有讲究的。他们把这儿叫做"换季"。农村人相互攀比的劲头非常大。大人无所谓,若是谁家的孩子过年没换上"季”,也就是没穿上新衣服,那是要被人笑话的。显得这家人过得很差劲,大人的脸面很无光嘞!所以,虚荣心的驱使,过年了,大人无论如何也要让孩子们穿上新衣,那怕一件也好。记得有一年过年,父亲买了几尺灯芯绒(那时非常时兴)布,说是给哥哥和我每人做一条西裤,就是前开口裤腰上有袢的那种。这种裤当时在农村非常时髦。它是对农村传统土裤(腰腿成上下两截,分别使用不同的布料,上面裤腰用土布,下面裤腿用好一点的洋布。束腰时把上截一掩,系上一条布带儿即成)的一种革命,一种进步。结果,不知是没计算好尺寸还是钱带少了的原因,布料买少了。只够哥哥一个人做西裤,我只能做一条土裤。为此,父母好言相劝,多作解释,生怕我不高兴,并允诺下一次过年一定给我做一条好的西裤。我算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孩子。见父母一再给自己做工作,既使心里不高兴,也没在说什么。因此还受到父母的夸奖,说我乖。</p><p class="ql-block"> 至于过年要买的花生、瓜子、糖和鞭炮之类,我们家就坚持做到一个字:有。而无关乎其多少。用我爸的话说,就是: 买多少算多,各样都有点就行,又不能当饭吃。春联、窗花、灯笼和吊挂(用彩纸做成的不同形状的小旗,用一根绳子穿起来,元霄节时,横挂在自家门口的大街上,以显节日之喜庆。有点类似于藏族人玛尼堆上的神幡)之类,从来都是自己动手做。春联,之前都是求别人来写。我上初中之后,就由我主笔了。对此,我爸的要求是:能攒成个儿就行!意思是说,只要能把每个字的笔划组合在一起就行,至于恰当不恰当,美不美观,他要求不高。买来的花生、瓜子和糖之类,年前是一颗也不能放的。必须等到大年初一早晨。因为那是要往桌子上摆的,也要给来拜年的晚辈们吃的。如果之前开了口子,到时没了咋办。那是要丢脸面的!</p> <p class="ql-block"> 二、痛苦的回忆</p><p class="ql-block"> 我国过去有句俗语,叫"年好过,日难熬"。是说过年就几天时间,好过。而日子却绵长无限,得一天一天挨。一般的情况下是如此,但要遇到特殊情况,那就不一样了。</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二年的春节,是我家最不好过的一年。由于三年(六O、六一、六二)的自然灾害和国际政治气候的影响,我国农村陷入极度的贫困之中。人们已经消耗掉了自己的所有积蓄和能量,在生活面前变得无能为力了。就连树叶和野草都害怕的不肯长出来。同时,人们的身体也陷入极度的透支,从而难以抵挡任何风浪的袭击。这里,大人们还好些,体大能量就大。换成儿童就不堪一击了。</p><p class="ql-block"> 我的弟弟生不逢时,恰恰生在一九六O年。这一年,是三年自然灾害的第一年。当时的情况是,地里还有一些收成。但由于中苏关系的破裂,苏联要求我们赔偿欠款,国家实行高度地集中,农村收成的一大半都交了公粮,剩余的就很难维持基本的温饱。我的弟弟跟我一样,生在春天。春天在人们眼里,是春暖花开万象更新无限美好的季节。但对于当时生活在农村的农民来说,是最困难的时候。所谓“青黄不接",说的就是此时。意思是冬天储备的黄黄的秋粮吃完了,而距夏粮的收获还相差很远,地里还是青青的麦苗。我的弟弟生下来奶水就不够。不到半年就基本断奶了。靠着喂米糊和棒子糊长到一岁。第二年(一九六一年)家里就更困难了。连米糊棒子糊都吃不到。大人们都吃树叶野莱米糠充饥,可孩子们吃不下去。母亲为给孩子们省粮,很少吃粮食。因此得了胃病,吃不下东西,身体一天天瘦弱下去。一直到六十八岁去世时,她身体也没有复原。而弟弟因为得不到充足的营养,面黄肌瘦,身体越来越差。到了下半年,全身就出现浮肿,眼睛也开始看不清东西。待到年关降临,眼睛就全失明了。整天哭喊着: "娘,看不见","娘,看不见"。伴随而来的,是长时间地昏迷不醒。没办法,尽管当时家里很缺钱,但还是得想办法往医院送。可是,到医院没多久,他就去世了。</p><p class="ql-block"> 这一年(一九六二年)的春节,我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不知道当时吃没吃上肉、吃没吃上水饺、放没放过鞭炮。也不知道父母是怎么熬过来的。整个家庭笼罩在一片悲痛的气氛当中。也就在这一年,我听说村里死了好几个人,多数是老人和儿童。他们都是被饿死的!这一年,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写到这里,我掉泪了)</p> <p class="ql-block"> 三、激动除夕夜</p><p class="ql-block"> 有人说,过年味儿最浓的是在农村。也有人说,过年主要是小孩们的事。还有人说,过去的年(一般指一九八O年以前)比现在的年过的带劲儿。这些,我都相信。事情也的确是那样。我的童年(前面已经讲到,发生在五、六十年代,是在农村度过的),虽然当时生活比较清苦,但对过年的渴望,要比现在强烈的多。因为,只有在过年才能吃上肉吃上水饺吃上糖。只有在过年才能穿上新衣(那怕有时只是一件)。只有在过年才能放鞭炮、看社戏、走村串户看热闹、痛痛快快玩几天。过年,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无论贫穷还是富裕,对小孩们来说,都是件欢乐的、高兴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孩子们盼过年,应该是从一个新年过后就开始的。不明事理的时候,新年刚过,就问父母: 什么时候再过年啊?日子推进到腊月,这种愿望就十分迫切了。大人们也开始准备过年的事了。腊月最后几天,我们那儿有这样几句谚语,叫"二十三天,灶王爷上天;二十四,扫房日; 二十五,磨豆腐; 二十六,蒸馒头; 二十七,送闺女(把结了婚的闺女送到婆家去过年); 二十八,炸疙瘩; 二十九,家家门口花溜溜(指挂打笼扯吊挂贴春联贴门神); 三十儿,拍饼儿(捏水饺); 初一,张嘴儿(吃水饺)"。这些谚语,我们小孩子都会背,也是按着这个来数天的。记的有一次,邻居家在腊月里娶亲,与我同龄的小孩子都穿上了新衣服,我的妹妹急急忙忙地跑回家,问父母:人家都过年了,我们怎么还不过?</p><p class="ql-block"> 年三十儿,是孩子最激动最难熬的一夜。他们恨不得一夜不睡,到早晨直接穿上新衣,吃上香喷喷的饺子,然后跑出去拜年。可是不行。一天的疯跑使他们上炕没坚持多久,就进入了梦乡。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一的凌晨。这时,整个村子已烽烟四起雷声大作了。在极度的慌恐兴奋之中,我飞快地将父母早已(按家乡的风俗,大年初一的早晨,是不能够翻箱倒柜开抽屉的,所穿衣物和用品必须在年三十儿晚上准备好)准备好的新衣穿上。跑到院子里,伸手烤一烤已被父亲点着的还冒着黑烟的岁火(即火盆。按家乡的风俗,除夕夜每家每户都要在院子里准备好一只大小不等的火盆,到初一凌晨点燃。用意有二,一是驱赶带有邪恶与灾祸的飞鸟,据说过年的时候它在天上飞,但怕火。二是给守岁和初一凌晨来家拜年的人以温暖)。然后就东找西找地踅摸着放鞭炮了。等把这些事情处理完毕,母亲煮好的水饺就上了桌子。看着等待已久的热气腾腾而又香气袭人的水饺,我们兄妹几个早己按捺不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恨不得马上扑过去,一口气将它吃个净光。但是,这时还不能马上吃。还要做三件事情:一是祭拜天地,二是祭拜祖宗,三是给父母拜年。祭拜天地,是感激天地神灵一年来的护佑,还要祈盼他们来年更加尽心尽责。祭拜祖宗,是不让我们忘了先辈,忘了根本,忘了传承,坚持勤俭持家,努力过好今后的日子。给父母拜年,是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并祝愿他们健康长寿平安快乐。这时,父母会带着我们在天地庙(每家都有)和祖宗牌位面前,献上贡品,点着香火,然后拜上三拜。待拜年的时候,父母就端坐在正堂之上,面含微笑,一本正经地接受我们的叩拜之礼。给父母拜年,是我们孩子们必须要做而又乐意做的事请。一是感恩,二是还能得到压岁钱,尽管不多。因为平时生活拮据,我们根本没有零花钱。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我们才能得到少少的一点。这也是我们热切盼望过年的一个原因。</p><p class="ql-block"> 吃完了饺子,我们还是不能走出家门,还要有一道程序,那就是"吉利"。吉利,看似是个词汇,实际是个行动。它是先用一只碗倒上适量的醋,再拿一只耕地用的犁铧在岁火上烧红。然后将烧红的犁铧放进盛着醋的碗里,使其冒出一股刺鼻的青烟儿。这样的动作,要在家里的疙疙痨痨里重复多次。这样做的目的,是用醋的酸辛气味儿,去驱除家中一年的秽气、瘟疫和穷气,给家里带来富裕、安宁和吉祥。这一切事情办完之后,我们就可以出门上街了。走出家门的主要任务,是给亲戚、本家族和邻里拜年。</p> <p class="ql-block"> 四、欢乐大拜年</p><p class="ql-block"> 拜年,是农村过年最热闹最快乐的事。它是小辈给老辈拜年。同辈之间一般不拜,只是见面寒喧。农村拜年自然遵循一种先内后外、由近及远的规则。即先拜父母,然后出去给亲戚、本家族和邻里们拜年。一般地讲,先拜离自家近的,然后逐步扩展开去。也有到三乡五里的外村亲戚家拜年的,不过要等到大年初一以后。初一只在本村拜年。拜年队伍主要以家族为单位。也有以同龄为单位的,但是要同辈。拜年有一、两个人一伙的,也有三、五个人七、八个人一伙的,还有十几、几十个人一伙的,这要看家族的大小和后代的多寡。农村拜年主要是男爷们的事。妇女只给父母拜年,有的连父母也不拜。这与城里有区别。拜年从初一凌晨四、五点起,一直拜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下午一般不拜。通常是年龄小的打先锋,出发最早。依次是青壮年。每到大年初一的时候,村里的每条街都是一条流动的河,每一支拜年队伍都是一条倒海翻江的龙。你来我往,摩肩接锺,此起彼伏,浩浩荡荡。他们面含兴奋的微笑,彼此说着吉祥的拜语,东奔西跑,乐此不疲,把过年的热烈气氛演绎到极致,使整个村子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他们过了一夜好象变了一个人,以一种全新的风貌和姿态展现在人们面前。他们瞬间忘却了昔日烦忧,把心底蕴藏着的快乐最大限度地释放出来,增强了战胜各种艰难困苦的勇气,从而对未来的生活更加充满信心。这,也许就是过年的魅力之所在。</p><p class="ql-block"> 当时,作为童年的我,自然会融入拜年的洪流之中。记得每到大年初一,我们家都起得很早。人勤春早。我们那儿有个说法。说是如果初一这天起得晚,整个一年都不会走好运。所以,我们家历来坚持这个原则。一般在凌晨五点左右,就已经处理好各项事宜。记得在给父母拜年的时候,还真有点不好意思。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突然有一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里"俺爹”"俺娘”地喊着,总觉得有点不习惯,难为情。但迫于压力,又不能不那样做。再说不是还想得到些压岁钱吗?记得有一次,妹妹不知从哪儿听说女孩子过年不拜年,让我跟父母商量,是否也学他们。母亲那儿好说,性格温柔,怎么都行。可父亲脾气暴躁,家长制作风严重,遇事独断专行,不容有二。抵不过妹妹的一再要求,我就壮着胆子,硬着头皮,去跟父亲说此事。然而刚一开口,就被父亲一阵大吵顶了回来: "儿女们给父母拜个年,有什么不妥的?!"无奈,我们只得乖乖地跟着姐姐(我们家拜年都是姐姐领着,因为她年龄最大)跪在地上,给父母叩头拜年。</p><p class="ql-block"> 等我们打开家门,走上街头,出去拜年的时候,天还没有亮。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街上不多的行人。因为起得早,有许多应去之家的门都还关闭着。当我们猛拍一阵无人反应后,就只能转向另一家。这样无疑增加了我们的行程。因为回头还得再去。好在,我们的心情是偷快的兴奋的,脚步是轻盈的飞块的。时间不长,就转遍了村里的所有亲戚、本家和邻里的家。在每进一家门拜年的时候,我的心情是紧张的矛盾的。因为拜年的时候,每一家都多多少少有点赏赐,即使不真心给也要让一让。出门时,父亲一再叮咛: 别人给东西不要接。可自己心里还是想要。所以,每次当有人给东西(花生、糖、枣之类,很少有人给钱)的时候,嘴里说着"不要"“不要",腿脚就是不肯往前挪。等东西到手之后,"谢谢"二字还没说出,人已经跑出门外去了。拜年时,一般情况下,是遵循先近后远的原则,但有时也有所调整。就是要看有人给东西多寡而定。若是谁家慷慨,给赏多,就先去。反之则隔过去,或者回头也不去。记得有次到姥爷家拜年。姥爷倒挺慷慨,给了很多钱物。但其本家却一毛不拔,转了几家只收获到几只鞭炮。气得我们发誓,再也不给他们拜年了!可是到时还得去,父命难违!每次拜完年之后,我们几个同龄的小伙伴,都会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家门口大街某处的岁火(那时大街上也点岁火,通常由生产队负责,个头比各家的要大得多)前,诉说着各自的过年经历,分享着得来的“战利品",感到无比的幸福。</p> <p class="ql-block"> 五、热闹元霄节</p><p class="ql-block"> 如果说初一大拜年是农村过年的第一个高潮,那么闹元霄就成了过年最精彩完美的结束。有人说,过年拜年只是一个前奏,更热闹的正月十五。这话一点不假。尽管当时的经济条件有限,但他们都会竭尽全力,尽可能地把过年这碗粥熬得更香。</p><p class="ql-block"> 对元霄节的准备一般是从正月初五开始的。初五也叫"破五",是指过年的一些禁忌和规矩,到这天就破掉了。人们可以痛痛快快毫无顾忌的玩了。准备,首先从筹备资金开始。那时,采取的是"公私合作"的形式。由生产队拿一点,再由百姓们凑一点,然后根据资金的多少,来安排各项事宜。那时虽然穷,但乡亲们对筹资非常踊跃。因为他们知道,这是自己掏钱,自己找乐。那时的活动主要有四项: 一是做烟火。就是用筹来的钱买成鞭炮火药,然后根据这些鞭炮火药的特性,做成各种花样。有老杆。主要由鞭炮组成。是坚起一根十几米高的木杆,把连结好的鞭炮挂上去,中间加一些"滋花""雷子“之类,使响起来的鞭炮带有节奏感。这是放烟火的主要部分,时间相对较长,也最精彩,一般安排在施放的最后。有火牌坊。就是用大一点的起火(也有叫火箭的),并排挂在一个固定的架子上。点着时,每个起火接连起飞,带着火花儿直冲到天,情景非常壮观。有火铳阵。火锐是一种古代的铁制兵器,拳头粗细,有一米多长,顶端有三个孔,很深,能装许多火药。点着时跟炸雷一样,振耳欲聋,小孩子都不敢近前观看。将许多火铳搁在一起放,其声响就可想而知了。有铁壳子。就是大的滋花。它是一个圆形的中间空着的铁质装置。碗口粗,近一尺高。象一只大一点的啤酒罐。不过皮很厚。顶端有个孔。燃放时中间填满火药,下面用粘土砸实,上面小孔中放一根引捻儿。此物能喷射一丈多高,象钢炉里火花,延续五、六分钟,煞是好看。有火龙。是一个赤膊大汉,身上缠满鞭炮。鞭炮随着人的跑动不停地燃放。远远看去象一条火龙。记得放烟火是我们村的拿手好戏,还创造了许多新鲜玩意儿,如"猴擢马蜂窩"(是点烟火的一种方法。它是用纸被做成一只猴的形状,固定在一支起火上。再将起火穿在一根铁丝上。点着时,起火“蹭"的一声,窜到老杆上的鞭炮前。突然出现一个滋花,把鞭炮点着。这类似于奥运会点燃圣火的方式)、"三打月明”(是在起火顶端连上三只鞭炮,起火冲上高空时,随之有三声炮响。这在当时都是新技术)等等,引得三乡五里的乡亲们都前去观看,情景非常热闹。二是办社戏。它主要包括: 演戏(有本村剧团演的,也有请外地来演的)队、锣鼓队、高跷队、秧歌队和武朮队。这是农村中过年最热闹的。往往观众也最多。三是扎花灯。花灯表演,是群众参与性最强的一个项目。它包括乡民自制和集体制作两个方面。灯笼有大有小,形式多样。上讲究的有宫灯、十二属相灯、犁耧耙灯等。而且那时已经有人会做转灯(里面灯转笼不转)了。一般来讲,那时自制的灯都挂在自家门口,集体制作的挂在沿街的墙壁上,或挂在临时搭建的牌楼上。每到元霄节,全村华灯齐放,游人如织,好不热闹。这里还有一种娱乐方式,叫转灯地。所谓灯地(也叫迷宫),就是找出一块空地(通常是打谷场),按照诸葛亮八阵图的路线,在每个拐角处插上一根木棍,每斤木棍下再放一盏油灯。人们沿着既定的路线在里面转来转去。这种形式,经济安全有意思,老少皆宜,所以参与的人也非常多。四是布街市。就是把村里的大街小巷,布置的花花绿绿紅红火火,以增添节日的气氛。这里有灯笼。前面已经讲到,要家家户户挂灯笼。有吊挂(前面已经介绍过),要求各家门前必须有。有牌楼。前面也已提到。在村里的大街上,每隔一段搭一牌楼。上面布满五颜六色的彩灯和松枝,再挂上自己制作的大红灯笼,显得喜庆红火。是游人主要的注目点。有秋千。搭在街道旁大一点的空地上,供游人玩耍。</p><p class="ql-block"> 正月十五娱乐活动的安排是有层次的。一般来讲,唱戏,踩高跷,扭秧歌,练武术等活动,安排在白天,其它的都安排在夜晚。活动时间一般是十五前后的三天,也有十七还安排活动的,这要视情况而定。每到活动日的傍晚,首先有锣鼓队开场。他们要沿着村里的主要街道走一圈。告诉人们: 活动开始了!这时,人们就会打着灯笼,三五成群地,陆续从各家各户走出来。他们多数要沿街观灯,边走,边信赏,边评论。也有些有事耽搁晚了的,就直接奔到了灯地场。那儿也是锣鼓队行动路线的终点。他们要伴着人们欢乐愉快的脚步,一直敲到这项活动的结束。转灯地大约需要一个时辰。有时还没结束,烟火燃放就开始了。这时,人们就会一轰而散,飞快地奔向各个烟火燃放点。</p><p class="ql-block"> 在筹办元霄节的活动中,各个生产队都暗地里较着劲,都力求办得好一点,把人们的眼球吸引过去。到头来的结果是,一个比一个办得精彩。家乡里的各个村庄也是如此。他们都在相互竟争着,辛勤努力着,久而久之,形成了自己独具特色的活动项目。较出名的有:王看(村庄名字)的火铳阵,和村的大秧歌,尧庄的烟火和杜庄的犁耧耙灯等等。从而为劳作了一年的贫苦农民,提供了一个释放快乐的良好机会。</p><p class="ql-block"> 记得过元宵节,是我过年最开心的日子。白天,我们看演戏、看扭秧歌、看踩高跷、看武术表演,晚上看花灯、转灯地、看放烟火,挨个輪着来,无所不去。不光在本村看,还跑到三乡五里的外村去看。有时忙的连饭都吃不好。用我妈的话说: 玩疯了!记得,我最高兴的是看烟火表演。声音忽大忽小的节奏感,刺鼻的火药气味儿,以及时明时暗的烟火亮光,无不刺激着我的感官,撞击着我的心灵深处,使我产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奋感、痛快感。记得在放老杆(前面讲过,烟火中最重要的一种)的时候,我都站在最前面。老杆上的"雷子""滋花"燃放时,声音大,喷射面广,我就随着人们自然地往后退。这些东西一响完,我就又冲到前面。这样拥来拥去要反复几次,有时几乎要摔倒,但始终都不舍得后退半步。一直到老杆上的鞭炮放完为止。有时衣服烧着了也不知道。鞭炮放完之后,仍舍不得离开。还要打着手电,寻找着漏燃的鞭炮。将其集中起来,供日后自己一个一个地燃放。放鞭炮已经成了我过年的一个嗜好,这种嗜好一直延续到今。</p><p class="ql-block"> 过元霄节的时候,还有一种话动,就是放电影(这也是我的最爱)。不过那时乡(当时叫公社)里只有一个放映队。而我们乡是个大乡,辖属二十三个自然村(那时叫生产大队),有时几个月也来不了一次,所以看得很少。若是輪到正月十五前后来放,那机率就更小了。距我们村三公里之外,有一个煤矿(我们家乡是矿区,盛产煤碳)职工社区,他们那儿不断地放电影,所以,平时我们经常到那儿去观看。不过要经过一条小河。河上没有桥,只有几块稀稀落落而且还不稳当的踏脚石。一次元霄节的夜晚,我跟哥哥(哥哥比我大五岁)和几个大一点的伙伴前去观看。过河时脚没踩稳,一下子掉了下去。虽然河水不深,但把棉裤腿弄湿大半截。这时,哥哥他们劝我回去,可我死话不肯。硬是走到目的地,看完电影才回来。此时,我的两条棉裤腿早已结冰,走起路来"嚓啦”"嚓啦"地,跟电影里日本鬼子进庄的声响一样。</p><p class="ql-block"> 正月十五元霄节,我时常想念的日子!</p> <p class="ql-block">  结束语 : 写到这里,我对童年时代在农村过年的整个回忆就结束了。由于自己水平有限,不可能达到大家的预期。也还有许多东西没有写出来。但不管怎样,我是尽力把当时的切身经历和所能体会都叙述出来了。对此,如能得到大家的认可,我将十分欣慰。如果大家能从中悟到些什么,或对自己的生活有所裨益,我将非常高兴。这也是我写这篇文章之初衷。最后,希望大家也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来,供我们共赏、共勉和共享,以丰富今天的美好生活。</p> <p>  我们全家唯一的一张全家福。中间是姥爷。姥爷的左右是父母。父亲左边是哥哥和我。母亲右边是姐姐。母亲抱着的是妹妹。照片拍摄日期是一九六三年。</p> <h3>  作者照片。2018年3月摄于海南三亚大东海。</h3> <p class="ql-block">图片/多数来自网络</p><p class="ql-block">文章/铜山常鸣</p><p class="ql-block">2018.02.06</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