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我的劫

燕子归来

年关——我的劫

年关将至，劫亦至！

从什么时候开始害怕过年？仔细回想，大概是从为人妻，为人母的时候开始的吧！且不说年少时盼过年的急切心情，且不谈在娘家过年时的悠闲享受，那些美好的衣食无忧且啥心不操的日子已一去不返，如今成为三十多岁的我的奢侈记忆！

（一）我们的年

记得婚后的第一个年，就让我那些关于年的红火火热闹闹的记忆暗淡了些许。一直在七口之家的过年氛围中成长起来的我，年三十那天在我的脑海中永远是老妈忙着切、蒸、煮、炒，从中午一两点就开始备年夜饭的场景，而老爸则是忙着贴对联，然后搭旺火炉一边烧上一壶自家酿制的黄酒，一边在院子里洗鱼剁排骨，我和小妹则帮着洗大小不一的各种碗、盘子、酒盅。爷爷则在大门外陪着弟弟一起放鞭炮，老爸在家里的老式录音机里放上过年专用的那盘磁带，《恭喜发大财》、《财神到》、《过大年》等一串串喜气洋洋的歌声在院子里飘荡，年，这才真正的来了，我们姐弟几个或者是全家人都在踩着这欢快的鼓点各自有序忙着，期待着那一大桌子丰盛的年夜饭，期待着长辈们发的十块五块的压岁钱，期待着一家人举杯，期待着老妈饭后分散各种糖果点心，期待着春节晚会，还有宵夜炖骨头！然而，这些美好的回忆在我结婚的那一年成为定格！之后，家里的年就分成了两个，用小妹的话说，就是"咱家的年"和"老姐家的年"，用妈的话说就是"我们的年"和"你们的年"，后来，妹妹出嫁，年又被我和小妹分成"咱家的年""我家的年""你家的年"，除夕这天，我们在电话里互相描述着自家"年"的样子，猜想着对方"年"的样子，然后又一起回想"咱家那些年"的情景，远嫁河南的小妹和我，我们两个出嫁的女儿总是一面说着笑着，一面流着泪感慨着时光的匆匆！

其实，我要说的，还是我的年，那个随着出嫁后分离出来的属于我的年。

（二）我的年

我和老公的老家都在农村，我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婆婆家并不算远，至少在区域划分上是用乡做单位的，还没超出"县"这个范围，可关于年的讲究却是迥然不同的。我是进入这个年的新角色，自然是很不了解，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但感觉这个人生中第一个新生的年是平常的，没有任何仪式感的。光是年三十早上一家人忙着修锅台这件事就让我焦急不安，拔锅，和泥，清理灶台，然后，才生火做饭，早饭反比往常迟了两三个钟头，因为有了这番折腾，早饭自然是寥寥草草。为什么偏偏这天才修整灶台？一问才知过年这天要是修了灶台，一年中再修灶台的时候就不用看黄道吉日，不用忌讳了。原来，还有这样的讲究，这是我在娘家时候从来不曾知道的，只是猛然想起以前在娘家时，老妈老早就收拾好这一切，至少在腊月二十三前后就会把灶台收拾得利利索索，这样蒸馒头煮肉炸油货的时候才不至于有阻碍，可老妈从来不看日子，这让我暗暗担心老妈的做法是否有什么不吉利……

早饭吃成午饭，接着该准备年夜饭了吧，可一家人看起来还是各行其事的样子，都忙得不可开交，放羊喂牲口，喂鸡喂狗，家里家外的大扫除貌似也是这天才正式开始，我也急忙加入大扫除的队伍，依然暗自担心着啥时候才能准备年夜饭。老妈说过过年这天的年夜饭必须要早早吃，这样预示着新的一年里每天晚饭都能吃得早，日子才越过越红火，可在婆家的我眼看着一场大扫除就要剥夺这顿年夜饭早吃的功夫，心里焦急万分。好不容易卫生大扫除结束了，上坟烧纸这件事又被提上日程，祭奠老祖宗让他们也和人间一起过年，于是，家里的男人们提上一个筐，装上准备好的纸钱和泼洒，去了田间坟地，两三个钟头才能归来，此刻，已是夜幕降临时，婆婆忙着收拾柴禾炕头，我和小姑子这才准备年夜饭，可年夜饭仅仅也是一顿面——拉魂面，外加两三个小菜。这样的讲究让我纳闷，也让我一时不知道采取什么态度面对。仓促的早饭，简单的晚饭，古老的讲究将过年的仪式感大大冲淡。晚饭过后，老公，小姑子和我，我们仨又去了三里之外的叔父家。因为这是我进家门的第一个年，所以得去拜访，山路弯弯，寒风刺骨，我们攥着手电筒，春晚的热烈场面被我们的来来回回抛在了身后那漆黑的夜里……那年，是我记忆中第一个不完整的春晚的开始，甚至在十二点跨年的那一刻家里因为保险丝超负荷而停电。那天，老爸老妈曾两次打电话，一次是四点左右家里开饭前老爸问我吃了没有，吃的啥，我流泪笑答："好几个菜，还有面……"妹妹在一旁大喊："老姐，我们开的香槟，你呢？"我哽咽着说："我喝的可乐！"由于停电我十二点时早已躺下，可这时老妈又催电话：我们吃的炖骨头，你们吃着没？我望着天窗上面的星光说："吃了呀，都吃过了！"然后，泪水决堤般湿了枕头……

年，第一次被我过得不成样子，从此，年的那种熠熠生辉的形象被我用黑夜用停电用冷清圈了起来，爸妈家里的年，或者说我记忆中的年，应该是有一种仪式感的，于是，年的仪式感成了我的梦想之一。

（三）年的仪式感

从女儿到媳妇儿的身份更替让我意识到自己的年要自己去装点，去努力，去决定，去过！接下来的两年我们也是在农村老家过年，但我也因此立下志：在农村也要过不一样的年！最起码得像个年样！那种在记忆中的仪式感是年的标准，是年的轮廓！还记得第二个春节我在腊月二十就给一家人做好了计划：哪天打扫，哪天洗刷，哪天修整灶台，哪天购置年货，哪天蒸馒头，哪天炸油货，哪天杀鸡洗鱼，哪天炖肉择菜，甚至过年那天几点上坟几点做饭吃什么菜我都一一列出单子，照章办事，一家人这才觉得过年还有这些讲究。宝贝女儿的降临也为家里增添了更多的热闹气氛，于是，一家五口的年三十不再仓促，年夜饭不再潦草，我们也能在下午四五点左右一家人举杯庆祝，开始我们还算丰盛的年夜饭，然后炖上骨头，端上水果，糖果，围坐在电视机前等待春晚，也会在十二点跨年的那一刻放烟花放鞭炮……一直在老规矩下过了近三十年的婆婆笑着感叹：早早收拾到底是好啊，过年过得轻松多了！这算是我做媳妇儿后为家所做的第一个改变吧！按照妈给我的样子，我也将自个儿家的年过得有了仪式感！

（四）我的年——我的劫

但这种有仪式感的年很快成为我的劫！女人的劫！

眨眼，已经是我在婆家过的第十个年了！准确的说，是我的第十个年已经来了！这十年，让我从一个不谙世事不经柴米油盐的大孩子成长为妻子，变作母亲，进而成为家里的女主人，生活无时无刻不在充满烟火气和咸淡味中重复。而年，已经成为一道坎，成为一种劫！我已经完全上演着老妈的角色，甚至还时常充当着老爸的角色，在每个年三十来临之际，忙乎不止。

洗洗刷刷的事，成为年关前的第一项议程。而我，则是这所有议程的主持人！虽然家已落脚在小小的县城，但家的责任却大大落在我的肩上。洗刷的事，仅属这万千责任中的小浪花，看起来简单，做起来不易，一件件，一条条，一片片，一块块，就算是有洗衣机，但加上晾晒，折叠，整理，归放，也是是项大工程，即使有各种清洁工具，加上爬上爬下，擦来涮去，也是令人竞折腰的活计。时间长了，就开始怯，开始怠，开始磨蹭……

朋友圈有人总结说：过年就是一群傻老娘们洗洗涮涮、收拾房间、打扫卫生、忙里忙外。过得：不是春节，是劳动节……所以，我觉得总结得很透彻！

炸油货可以算作是过年的第二项议程了吧！总说麻烦麻烦，不炸了，可最后经不住朋友圈的暴晒和亲朋好友们狂轰滥炸式的卖派，最后还是犹豫着支起油锅，不炸还好，一开功就有hold不住的洪荒，酥盒子，果果，油饼，麻花，花生米，虾片，甚至到后来的带鱼段等，通通都丢下油锅过了油，这才觉得心里踏实，看着饭桌上锅台上摆满了高高低低如小山丘般的各类油货，心里充满成就感的同时，浑身也充满酸痛感！

朋友圈的总结是：过完年了，一个字，累！而我觉得，年还没过，就剩一个字累！

接下来也该说说购置年货了，商场超市横扫一大片，现用的必买，不急用的也买着备用，甚至无用的都会趁着打折的档儿一并加入购物车，商场去了又去，超市转了还转，大街上小摊位上的也不容错过，甚至赶集市凑热闹，但总觉得好像还落下了什么，好像还缺点啥，一大袋一大袋拎回家，然后一样样分门别类归放整齐，这些活大多是由女人做的，虽然拎袋子的功劳归于男士，但剩下的那一道道工序恐怕只有女人最清楚不过了！

所以，我还看到朋友圈精辟的总结两个字：破费！

除了这些，最后的议程就是下得厨房了！虽然我了解的一部分女人不大沾油烟，但大多数年轻的妈妈还是会在厨房一展本色的，年前忙着蒸煮烹调，年后忙着烧煎炒拌，饭桌上的美味无论哪一道都够的上她们忙上一阵子了！

所以，三个字，太遭罪，也还是蛮到位的。

应立春前后气候变化，流感总是先年来到，所以，每逢忙的不可开交时就会被流感侵犯，可再忙再累再难受也得坚持为年时刻准备着，年是节，却也已正式成为我的劫，我木然应对着，机械式操作！

（五）年长我惶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划清长大一岁这个界限的，我也很清楚过完生日就意味着长大一岁，但我内心真正承认的还是过一年长一岁的说法，以此来拖延年龄增长的速度。赖在那个暂时还没彻底过去的年岁里，掐着指头却不再盼过年。现在，无论是有仪式感的年，还是充满劫数的年，对我来说都是岁月的不可轻饶！我的孩子也正如我当年一样盼着过年，因为年意味着假期，意味着自由，意味着玩耍，意味着去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那里……而我，也努力着为孩子们打造着充满童年回忆色彩的年，把年味儿留在他们的味蕾中，把年气儿留在他们的脑海里，把我们在一起过的我们的年好好珍藏，因为，很快，我们的年又会被分成若干你的年我的年，因为，很快，我也会在这些年里老去，因此，当年又长了一岁的时候，内心莫名地惶恐，"四个字，还老一岁"，朋友圈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