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已消逝，无问西东---刘淑芬缘何自杀？

灰菜

看完《无问西东》，中途某处泪水潸然……这个暂且放下过后再说，先来说说这个这个刘淑芬和许伯常。

许伯常是个中学语文教师，深得学生爱戴，可是却经常遭受刘淑芬的家庭暴力，追着打，却不还手。看起来刘淑芬真是个讨人厌的泼妇。而刘淑芬有自己的血泪：他们看得见我打你，却看不见你打我……许伯常反击：胡说，我碰过你吗？这一句话赶话溜出来的寻常语，暴露了他们俩的婚姻实质，许伯常不但不打她，而且不碰她，家里的一切都界限分明，水杯和饭碗都不能混用，他表现出的是不屑，就连你打我我都不屑于还手。也就是说，刘淑芬歇斯底里实施热暴力的原因在于许伯常对她实施了外人看不见的冷暴力。而这个对她视而不见又界限分明的男人，是她挣钱供他上的大学，之所以心甘情愿进行智力投资，是因为许伯常答应她爱她一辈子。然而，上了大学当了老师的许伯常变了，他要求取消婚约，刘淑芬以死相逼使许伯常娶了她，刘淑芬把好吃的留给许伯常，每日有干不完的活儿。但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许伯常报答她的只有每月30斤粮票……被许伯常的凌迟逼得丧失了女人的自尊和骄傲。她对许伯常说："你让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人"。

只有爱可以使女人粲然盛放，也可以平复毛躁的心灵。在刘淑芬干涸贫瘠的爱之心田上，怎么可以开出健康美丽的花朵？她心里只有被干渴所扭曲的一腔愤懑与痛楚。

日子在滑行，刘淑芬不甘心于自己的失败，在象征界她找不到负责解释这一厄运的大他者，她如一头困兽，在自设的牢笼里四处奔突却找不到出口。与其说他在和许伯常斗，不如说和自己的不甘心斗，她一直沦陷在所谓沉没成本里无法自拔：于情于理你都不该这么对我。可是，这一桩纠葛却缺乏对手，因为许伯常不理她，她又不肯承认自己不被喜欢甚至被漠视的事实，她必须找到这一切悲剧的自我解释系统。这个时候她收到了一封扔在院子里的"匿名恐吓信"，信上内容大意为按着毛主席的说法，矛盾的解决方式是协商讨论而不是攻击打骂，徐老师是那么好的老师，你不应该欺负他……刘淑芬一番咆哮之后，通过丈夫留存的学生作文核对书写习惯，锁定信的书写者是王敏佳。于是她终于找到了丈夫不爱自己的根本原因：受到了他学生王敏佳的勾引。她的解释系统一下子就通了，她弥合了原来无意识系统中的解释断层……

她向王敏佳单位告发了她的罪行，唯一凭证就是这封信。在那个时代，因为这一封信，王敏佳被抹上了五项罪名，并被红卫兵登台批斗示众，刘淑芬在台下控诉她偷了自己的丈夫，于是台下一片谩骂申讨之声，当王敏佳这面被批斗，那面却在开支援边疆欢送会，被欢送的以及发表着慷慨激昂演讲的恰恰是和她一起写信却没有承认让她一人承担后果的李想……王敏佳笑了，这笑容太复杂太清冷太尖利。但是这笑容严重刺激了刘淑芬，她指着台上说：这个婊子她竟然还在笑，真不要脸，于是群情激昂，一起冲上去大打出手，甚至肆意践踏……这时候的刘淑芬被凶恶的人群挤到一边，镜头里的她茫然错愕甚至有点绝望。一场大雨适时来临，人们对假想敌实施了暴力之后，似乎也被雨淋得清醒起来，纷纷四处散去，没有人关心王敏佳的生死。刘淑芬踉跄着走到王敏佳跟前，她惊叫了一声：死了……起身夺路而逃。（这里有个细节，就是作为帮凶的几个女人听说人已被打死，纷纷离开刘淑芬跑了。）

被人群拥挤的刘淑芬心里想着什么我们无从知晓，踉跄着走回家的路上想着什么，我们也不得而知，她在家门口目光呆滞地撞见了自己的丈夫，两人相视半晌无言，丈夫依然从自己身边窄窄的过道中躲避瘟疫一样走过去了，镜头里回闪着年轻时自己和许伯常琴瑟相和的场景，她毫无游移与犹豫地直挺挺地落入院子里的水井中，留下闻声而来的许伯常的哭喊声……

刘淑芬是个悲剧人物，不单单是因为她跳井自杀了。她以为投入就有回报，以为誓言会天长地久，她不知道人心易变却不止是道德可以衡量的。女人，应该避免自带脚镣，把一生的幸福寄托在别人身上，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金钱和伦理以及暴力都换不来爱，但是你在这个人身上没价值，不等于你就一无是处，你的暴力里恰恰隐含着不敢正视现实的怯懦和自欺。我知道你是孤独的，因为没有人真正理解你爱你，就是那些挥舞着的所谓正义的拳头和棍棒，也是在对别人喊杀的时候宣泄自己内心的恐惧和不安。那一刻，你眼神里的光告诉我你一下子意识到这一切荒诞丑恶都是你内心上演的戏剧，你无法在这荒凉的人世间、在攻击假想敌的时候获得认同和理解。那一刻你一定觉得你从一个无辜者变成了杀人凶手，你求的无非就是平常人的男欢女爱，可惜却付出了血的代价。你终于明白，爱已消逝，何必还要苦苦追问苦苦强求。你的良知也使你无法存活于世，于是，你无问西东，以死祭奠！

许伯常是个陈世美吗？不是，影片并没有显示他希图荣华富贵傍上什么富家女子，他对刘淑芬的态度理由只有：人是会变的，别的都可以变，为什么感情不可以变？变了就是变了，没有感情也不谈恩情更没有亲情，零度地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也避免暧昧不清。他以书生的执拗和清高对付刘淑芬的凶蛮，似乎在等待刘淑芬自己休战还他自由。可以说，他也是影片中所一再强调的过真实人生的人，他对妻子的态度看似冷漠，其实也是对爱情对彼此的一份郑重和尊重吧，但也因他自私的真实客观地造成了刘淑芬以及自己的悲剧人生。彼此死耗的日子哪有赢家，只能两败俱伤。

什么是真实：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做什么和谁在一起，有一种从心灵深处漫溢出的不懊悔也不羞耻的平和与喜悦。

而刘淑芬就活得不够真实，她在时光中煎熬，却始终无法面对现实……除了时代的影响，现在又有多少女人这样耗死在婚姻的围城里，就此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