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雨打古街清濛江南的傍晚,车水马龙的镇海路上,厦门双十中学门口的过道上,三三两两的家长,人人手上擎着一把伞,或腋下夹着,或另一只手上滴溜着另一把卷好的伞,五彩斑斓地装饰着,百年名校面向公众的一处风景,无声无息地传递着,天下父母的汩汩暖流。</h3><h3>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生活一景。只是每逢此景,我老会思绪飞扬,眼前恍见,四十多年前的我们,雨天上学的情景……</h3> <h3> 不知是自身悟性差,还是大人引导没做好,自打小学起,对于到学校读书,当时的我内心其实是排斥的,只是因为,同龄人都去上学了,剩下我独自一人在突然空旷下来的村庄里闲逛,很有一种被主流世界无情抛弃的惶恐不安。</h3><h3> 我的父母大字不识,计划生育却比政府的要求做得还好,生了三个小孩,63、66、69地彼此间差别三个秋天,都是属于“年尾仔”,也就是说9月1日以后出生,得比同龄人晚一年上学的那种小屁孩。在管理相对宽松的前几年,我的大哥、二哥跟着同龄人顺利地混进了学校,一路畅通无阻地读了上去。</h3><h3> 到了我,同龄人加上留级生、慢了几拍的大龄生,一条两人座的小长椅,坐了3至4人,70多人的大班级,把定额上限为40人的小教室,撑得几近爆裂粉碎,叽叽喳喳嗡嗡作响的吵闹声,更把临时从田埂上被请来代课的知青,班主任花燕红老师吓得花容失色。</h3><h3> 砍!再怎么忍痛也要割爱。宝宝心里苦啊!年尾仔的我,年龄条件欠缺,自然首当其冲地成了牺牲品,被美丽的花老师无情地勒令出局。</h3> <h3> 乡下没有幼儿园,没地方回炉去复读。失去组织突然落单的我,只好整日极为勉强地,和小我一岁的歪头,时好时坏地在一起,百无聊赖地流窜在晒谷场、田间里、村道上混生活。隔三差五,两人一言不和就打架,并且总是大一岁的我得便宜。护犊心切的歪头他爸,便会瞪着一只单眼睛,带着生产队长的威严和大声咆哮的怒气,追得胆小的我,惊喊着没命地到处乱窜才作罢。我那慌不择路、踉跄摔倒的狼狈像,也一定会惹来正在一旁劳作的大人们的哈哈大笑,让原本哭泣的歪头,马上变哭为笑。</h3><h3> “老是这样下去,怎么行?”气愤不过的母亲,终是忍耐不住,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利用“妇女代表”的职务之便,向同来大队部开会的花燕红老师恳求了不知几次,最终得以让我以“试读生”的身份,在别人已经读了快两个月后,混进去跟班学习。</h3><h3> 记得当时,母亲和花老师明明就说好了的,如果我读不好、跟不上,就留级复读一年。所以小学第一年,我是无所谓地应付学习的。遗憾的是,再怎么着,顽劣的我,终究还是被大人们给下套了——脸面使然,“留级”未成,一路前行,至今我也没有尝试过留级是啥滋味,并且比那个班上所有人的学校就读时间,都长得很多很多。</h3> <h3>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就这么别别扭扭地,我开启了似水流年的求学生涯,不是我想学,而是母亲逼着我学。于是乎,每当下雨了,天冷了的日子,我就有赖着不上学,跟父母讨价还价的筹码,虽然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顶风冒雨还得上学去。</h3><h3> 南方雨多,说来就来,前一刻还艳阳高照的,下一刻就是大雨倾盆,三、四月份,更是愁云愁雨绵延不绝,直至不堪其苦的我们,开始要怀疑人生。要知道,我们的雨具,是多么的奇缺不堪。</h3><h3> 每逢雨天,教室就会画风大变。过道里、窗户上、走廊中,原本的窗明几净,瞬间转成乱七八糟。破衰衣、大斗笠、塑料布、烂大衣、编织袋、旧报纸,还有不知什么材料拼成的披风,以及偶尔的一把黑布伞、油纸伞,愣是把朗朗书声的教室,装饰成农民的躲雨棚。但见一众同学,要么是水珠晶莹的长头发,诉说着无具可带的穷苦辛酸;要么是调皮捣蛋的短头发,担心着偷带簑衣上学的家暴后果;更多的是,时不时地瞟向窗外从天而降的千条线、万条线,祈祷着放学时会雨过天晴。</h3> <p class="ql-block"> 今天微不足道的雨伞,在那时的我们眼里,可是一件可望不可求的奢侈品。极个别干部子弟的塑料雨衣,则更是神话般的存在,哪怕是厚着脸皮向他们央求半天,过下瘾穿上一分钟,我们也会满足百分钟。</p><p class="ql-block"> 大人们用于劳作时防晒挡雨的斗笠、簑衣,是我们临时征用的雨具。如果雨小,我们就戴上防晒的斗笠——浅黄色的干竹叶,加上竹篾编织而成的圆形帽子下,颜色清爽外加轻便易带,关键是镂空的底部很透气,让再怎么奔跑的熊孩子,也不怕被捂得满头大汗。如果雨大,我们就得很不情愿地戴上那种扎得严严实实的厚重的斗笠,甚至是加披上一件,用废弃的不透明的塑料布拼凑出来的披风,"犀利哥"似地雄纠纠气昂昂地蹚水穿行在狭窄的村道上。或是,直接披上厚重结实却笨拙扎皮的簑衣,日本小武士般地慢慢移动在一座座红砖古厝的墙边屋下。</p> <h3> 还有一种雨具,是就地取材的创新——用过的盛装化肥的编织袋、塑料袋或麻纸袋,剪开长方形的一条长边以后,保留下来的一长一短两边,就构成了直角三角形的两边,套在头上当斗笠。已经剪开的两边,则是双手分开托着,尽量打开分披在左右两个肩膀上。农业生产的化肥用量大,化肥袋随处可取,废物利用的结果是,一到下雨天,一个个斗大的"尿素"、"氨肥"印刷字眼,便会高高低低地汇聚成流动的小溪,从四面八方涌向小学。</h3><h3> 很多人这么做,我却一向很排斥,任凭大人们如何劝导,就是不戴这种玩意儿,因为它看起来,跟农村送葬的队伍中,死者的女性近亲头上顶着的孝帽,是多么的相似,我便迷信一般地笃定,戴着它会很不吉利。实在临时征用不到雨具,上课时间又马上到了,我宁可淋着雨跑路上学,并且把自以为是的迷信观点,成功地说服了许多的小伙伴,让他们跟着放弃这种貌似不吉利的雨具,一起撒欢似地狂奔快跑。</h3><h3> 没伞的孩子跑得快!当乌云密布大雨将至时,当电闪雷鸣雨打红瓦时,当小雨纷飞树影模糊时,腋下夹着塑料纸包裹扎实的书包,迈开双腿没命地奔跑,蹚过坑坑洼洼,跃过台阶石栏,从一年级跑到五年级。农户的屋檐、祖厝的大厅、供销社的走廊、大队部的院子,甚至是公厕的过道,都成了遮风挡雨的庇护所,接力棒似地延续着没伞的孩子们回家的路。</h3> <h3> 这样的画面,便是我的人生识字开始的第一课,延续着拓展着,从简陋破旧的陈井小学,到嘉庚建筑的灌口中学,不变的是一个个高挽裤脚的赤脚小仙,雨中艰难慢行的动作,变化的是,日益减少的簑衣、披风,渐渐多出的布伞、纸伞和尼龙伞……当然,校门口迎接的家长,是一个也见不到的。</h3><h3> 这样的画面,永远地镌刻在记忆的深处,那位浓眉大耳的大龄生"青年",打抱不平的"阿欣",温暖护小的"陆仔",还有那多了去的爱流鼻涕的憨仔,小心眼爱哭泣的女生……</h3><h3> 怎能忘记,初一上学期的某一个下午第二节是自习课。眼看着乌云密布大雨将至,班上几位意志不够坚定的同学,一个个地悄悄脚底抹油。正愁周记作文无米下锅的我,便以此为题材成文,不期竟被语文老师、班主任李金星当作范文在班上宣读。许是这份错爱,鼓舞着我一直动笔,直至今日的码字成癖。</h3><h3> 我是该感谢这份错爱呢,还就另作解读?今天的上午,天气特别的冷。窝在没有暖气呵护的家中,翻箱倒柜找出最厚的收藏许久的大衣,再向小孩介绍一下自己儿时的经历,竟有一种古人在深冬里,扒来积雪,垒柴生火,煮茗品韵之感。</h3><h3> 是为记!</h3><h3><br></h3><h3> </h3><h3><br></h3> <h3>(作者:陈福阵,厦门本地人,主业为法律民工,副业是种菜工、码字工,在城乡牧歌中,向往麦田守望——历史人文拾荒、世界遗产守望、社会秩序重构。如有意同行,请致电13906053588。)</h3> <h3> 好友王美女的读后感:因兄弟姐妹众,又是不值钱的女娃,小的时候放学碰上下雨天,父母因忙于生计是不可能送雨具或来接的,不管冬日或夏日我每每都是一头扎进雨里落汤鸡的回家的。那时候是不懂但执行“没伞的孩子跑的快”这个真理的。可能我笨,觉着没人送伞也没什么呀。后来听到同样碰上这种情况的弟弟跟父母提意见了时发现,诶,我到底是懂事还是笨?每每听到人提这句话的时候我就想起小时候,鞭策自己、努力生活努力工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