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团往事（八）苦中作乐的轶事杂记篇

水昜861727

　　兵团生活虽整日与苦累相伴，但知青们毕竟都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因而一些苦中作乐的事情也时有发生。每当回想起一些杂七杂八的轶事、琐事，总感觉那些不能称之为“正经大事”的杂事，就好似当年青春之歌中的一个个特殊音符，虽不动听，但很难忘。

目 录

跑调的胡琴 难为人的针线活

夜半不速"客" 讲卫生各有高招

截车技巧    学习会上搭下茬

一则笑话 消失的大棚  

看电影 名字引起的哄笑

一纸《逮捕令》 指导员进京

跑调的胡琴

我们宿舍是典型的东北建筑， 靠南一溜房间，男、女生宿舍各瓜分几间。靠北一条走廊贯穿东西，只在男、女生宿舍之间隔了板子，因此鸡犬之声仍可相闻。哈尔滨男生老马胡琴拉的不错，经常在走廊里练习，我们女生也乐得有免费音乐欣赏，因此一直相安无事。

但有一天不对了，胡琴声刺耳挠心，简直比“儿呀儿，自顾自”还难听，原来是演奏者换人了，生手。但最要命的是他自我感觉良好，每天勤学苦练，不绝于耳的噪音绕梁数日。

我们可怜那把倒霉的胡琴，更心疼自己的耳朵。终于我们女生宿舍实在无法忍受，决定反抗，但谁也不好意思当面抗议，于是集体行动。为了不想让他听出是谁的声音，所以当那不堪入耳的胡琴声又一次响起时，我们全宿舍十二个人一起模仿山东口音大喊：“给我一刀（dao二声）吧！”嘿！这招真灵，那边的胡琴声戛然而止，而且从此不再有噪音。

直到现在，只要一说起胡琴，昔日的噪音和曾经喊过的那句山东话就会在耳边响起；只要一听到不着调的音乐，我就想喊一嗓子那句山东话。

难为人的针线活

兵团生活除了劳作之外，业余生活很单调，于是不知从何时何人开始，女生里面兴起了绣花运动。枕套、盖布……一系列绣品五颜六色地在绣娘们手中诞生。

真是惭愧得很，身为女生我却百般摆弄不了那银针彩线，一沾女红用品便手心出汗，所以索性不难为自己，直接放弃做“巧妇”。而且还给自己手拙找了一个充足理由：反正一辈子也用不了几个枕套、盖布，不会也罢，所以有空便跑去打乒乓球解闷。

但“绣娘”的活儿可以不干，棉服拆洗可躲不掉，尤其拆洗之后怎么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成品， 真真难为死我。先请教手巧的，再依葫芦画瓢地把里、面和棉絮对付到一起，好歹棉服囫囵个地成型了，心里还挺美，以为自己也有成巧手的潜质。谁知一试穿，腿伸进一半“搁浅”了，裤腿直接告诉我“此路不通”，前后片“粘连”，于是返工重来。棉袄也没好哪儿去，右边肩膀那里怎么都不对劲，估计袖子安装有问题，但实在没耐心了，将就吧。

后来那两年的冬天，我就天天穿着这别别扭扭的棉服，右胳膊如同拽子似地凑合着。但即便这样，返城后我还是把兵团服保存了好几年，毕竟风风雨雨地陪伴了我五个寒冬，更何况这套棉服“来之不易”。

当初从北京临出发时，每人领了一套军装色棉袄棉裤棉大衣，名曰“发”的。没承想，到兵团后每套衣服需交费37元，从工资里扣，一个月32元的工资还不够，分月扣。谁说分期付款是现在的新鲜玩意，从五十年前起我们就开始“享受”了。

夜半不速“客”

几乎每一位女知青在回忆往事时，都会讲一段宿舍“闹鬼”的片段，或耳闻或目睹，内容五花八门。聊一段亲身经历。

深夜鬼进门

麦收季节的夜晚，劳累了一天的知青们沉沉入睡。因天气炎热，宿舍门窗皆四敞大开，连我们女生宿舍也不例外，真是一群“傻大胆”，童工年龄的单纯使知青们缺乏最起码的自我保护意识。

一天半夜，我被臭虫骚扰不得安睡，开灯抓到滚圆的小动物们，血染蚊帐。关灯不久，睡意朦胧中听到有人蹑手蹑脚进屋，我以为是某位外出“方便”者归位，起初未在意，但再听动静便觉有异。来人没上炕，而是轻轻向屋内深处移动，衣服摩擦之声已清晰可闻，并伴有手电光晃动。

我睡在最里面的炕尾，此时陡然想起其它连队女生宿舍半夜进“鬼”的传闻， 不觉困意全无心跳怦然。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猛然翻身坐起，大喊一声：“有人！”因紧张恐惧声音已变调。我的喊声惊醒了几个人，她们也大叫起来，尤以哈尔滨知青的“妈呀！”之声甚响，全屋皆醒。但此时漆黑之中“鬼”却不动作没声音了，黑暗中我们看不清蚊帐外面的情况，有人疑惑，以为我在说梦话。这时又有人大喊：“开灯！”闻听此言“鬼”撒腿便跑，穿着雨靴跑步的咚咚声在走廊里快速远去。

灯开了，透过大开的房门，感觉走廊里是一片莫测的黑暗和寂静，“鬼”已不见踪影。我壮着胆钻出蚊帐，下地关窗锁门。全屋十二人一夜无眠，天亮之前谁也不敢踏出房门一步。

第二天大概由于惊吓的刺激，我有些发烧，但也没敢独自留在宿舍，总觉得守着空荡荡的宿舍实在没有安全感，还是随着大家去麦收心里踏实。只是这一天始终神情恍惚，“鬼”的衣服摩擦声和雨靴的咚咚声仿佛总在耳边回响，黑暗中幽幽的手电光好像总在眼前晃动。

一连几天，全连都在闹腾此事，有议论、有猜测，但毫无线索和结果。

不速“客”接连造访

从那天开始，我们宿舍算是长了记性，每晚必插门锁窗。没想到，没隔多久，其它女生宿舍又被“鬼”钻了空子，一名女生竟被“魔爪”抓住了手，不过在女生的尖叫声中，“鬼”又成功逃窜了。那名女生大受刺激，没多久便病返哈尔滨，再未回连。“鬼”的胆子越来越大，有一有二居然又有了三，半夜竟然肆无忌惮地撬女生宿舍窗户，幸好窗户坚固未能得逞。

一时间，每到夜间便总觉得像有一个幽灵在房前屋后游荡，女生宿舍人人自危，夜夜关门闭户自不必说，连里还专门组织了捉“鬼”小组。但夜“鬼”太精了，只要有埋伏行动，整夜必太平无事。所以尽管女生宿舍接二连三地发生此类事件， 但一直未能将夜半不速“客”抓获，因而“鬼”究为何人至今仍为我连一大悬案。

大快人心的传闻

虽说我们连捉“鬼”无功，但据说别的连有成功案例。有胆大的女生们集体追逐，把抓到的“鬼”捆起来扔到草甸子里喂蚊子，差点儿给咬死。去过东北的知青都知道北大荒蚊子的厉害，估计这“鬼”能长一辈子记性。

当年的知青女宿舍

讲卫生各有高招

虽然干活辛苦，但女生天生比男生勤快讲卫生。每天下班后，女生们照例梳洗清爽后再去吃饭，被男生们形容为“山清水秀”。女生宿舍也在可能的条件下整理得尽量整洁。但男生宿舍则不然，有时我们去那里开会，必看到地上泡着几大盆脏衣服，也不知有多久了，照他们的话说：“准备造纸呢。”可见年头久远。

据他们自己互相吐槽，有人在墙上挂一溜衣服，每穿脏一件，不洗便挂回原处，穿另一件出工。以此类推，待每一件轮完一遍，从头再来。几番下来，都脏的够呛了，便再做比较，挑一件还说得过去的穿上。

即便洗衣服，也自有高招。一次在野外工作期间，虽条件艰苦，但环境不错，小桥流水。于是有人用背包带把脏衣服捆上，从桥上吊下浸到水里，上上下下涮几下就算洗完了。结果打开一看，背包带捆着的地方还没湿透呢。若干年后说起此事，“冰棍”得意地笑着承认是他的“创举”。

截车技巧

我们连紧挨萝北大道，每天南来北往的大卡车日夜不停。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出入连队基本靠截车而行，是地道的截车一族。

截车不易啊！在公路上向远方张望时的翘首以盼、对渐行渐近的卡车挥手致意时的满怀希望、车不停擦身而过时的失望、车渐行渐慢终于停下时的喜悦……，过山车般的心情转换至今犹历历在心头。

不过还好，大概司机们大多都有怜香惜玉之心，所以我们女生在这方面略占优势。休息日想去鹤岗市或萝北县城解闷打牙祭，站在路边向司机们挥手致意，基本时间不长便可梦想成真，运气好时，甚至还可坐进驾驶室。

而男生们可苦了，十有八九司机们目不斜视，卡车呼啸而过毫不留情。于是有那情商高的便打起了“感情牌”。选派一人头戴女式花头巾，做小女子状，站在路中向远处驶来的卡车频频挥手，其余同行者埋伏于路边排水沟中。一旦某个眼神差的司机踩了刹车，沟里窜出来的一帮人爬车速度那叫一个快，身手敏捷的利索劲不输铁道游击队。

学习会上搭下茬

那时最烦每晚必不可少的学习会。本已劳累一天又睏又乏，可是不开会的时候又必是去加班干活，所以尽管无聊至极，也情愿开会。有时领导照本宣科念报纸，有时领导讲话评说工作。我们在下面睏得不行，又不敢睡，于是就找点儿事干。

一次指导员安排工作，有点儿记不清日期，正在自言自语：“昨天是礼拜一，今天礼拜二……”，立马有人搭下茬：“明天礼拜三。”接着又有凑热闹的：“后天礼拜四。”立刻有好几个更明白的接龙：“大后天礼拜五。”于是笑声一片，谁都不睏了。

一则笑话

当年兵团知青中曾流传一些笑话，不知真假，但颇有意思。话说某连指导员给知青训话，批评有人不安心本职工作，整天看闲书，还是怎么炼钢的书，还是个苏联人写的，还是个什么司机……。

当时兵团的首要任务就是准备和苏联打仗，这整个一个投敌叛国的嫌疑啊！知青们想乐不敢乐，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原来大家传看的是奥斯特洛夫斯基写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网络图片

消失的大棚

在连队东边有一座大约一、二百平米的大棚，制砖时我们在里面码放砖坯，收获季节时我们在里面倒腾晾晒后存放的粮食。总之，那里面白天经常有人干活。

一天清早，副连长边向东张望，边对我说：看看那边，少了点儿啥？不看则已，一看懵了：大棚没了！塌了！倒塌的棚顶把所有东西都捂在了下面。真是苍天有眼，昨天我们还都在里面干活，幸好是夜里坍塌，否则我们谁也跑不掉，非死即伤。

看 电 影

别看现在中国人不待见朝鲜，但在八个样板戏的文艺沙漠时期，一部朝鲜电影《卖花姑娘》着实赚取了不少中国人的眼泪。为了到宝泉岭看这部片子大家各显其能，步行的、骑车的、截卡车的、乘马车的，有的连队甚至开着“尤特斯”集体出动。

一时间宝泉岭文化宫热闹如集市，分散各连的同学、老乡、熟人借此机会大聚会，人们呼朋唤友欢声笑语，一部苦情片让大家看得如过节一般热闹。

后来又陆续上映了一些朝鲜片子，记得片中有一个胖姑娘因能干而挣六百工分，大家印象深刻，于是悄悄给一个本地胖姑娘冠名“六百工分”。

宝泉岭文化宫

名字引起的哄笑

我们北京知青到连队的当天晚上，连里开欢迎会，照例由指导员讲话，先介绍新人。没想到在念女生名字时，引起了一阵阵笑声。

我们几个人的名字可能是有点怪，更难得的是凑成了一大串：侯莉、宁梅、滑夏、焦桐、汤蓓、杨小穗、顾小琴、张小青……，快把指导员搞晕了。再加上指导员可能觉得不像翠花、淑芬念起来那么顺嘴，所以磕磕巴巴念得很费力，更是怪腔怪调。于是，每念一个名字，下面就哄笑一阵，一阵接一阵，最后就成了哄堂大笑。

后来老职工们总结说：北京女知青来了一副中草药。

一纸《逮捕令》

一天晚饭后我们一些人在连部看报纸，有人从窗外探头问：“有《人民》吗？”显然是把《人民日报》简称了。只听拖拉机手李故意笑着打岔：“这里都是‘人民’，没有敌人。”

正说笑间，忽听紧急集合号尖声刺耳，散落在各处的知青们瞬间整队集合。我们以为又要外出打火，嘀咕着还不知得折腾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但奇怪了，队伍被带进了食堂开大会。几个从吉普车上下来的现役军人进入会场，一人走到最前面，宣读《逮捕令》，被捕的就是拖拉机手李。说时迟那时快，其他几个军人已将李从人群中抓起带上了手铐。

我们全懵了，根本没听明白罪名是什么。只见李被带上来，用带着手铐的手在逮捕令上签字。我坐在第一排，看得清清楚楚，他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哆嗦，那一刻会场静得瘆人。

事情结束得如开始时一样迅急，转瞬间吉普车带着抓人的和被抓的走了，我们却还都深陷于惊骇中，呆坐原地好久缓不过神。打听了半天，才知道罪名是机车肇事。原来是几年前李的徒弟开拖拉机出了人命案，但责任需师傅承担。

不知为什么一直无人追究的事，现在却忽然旧案重提。有人想起集合前李在连部说的笑话，没想到一会儿的功夫，“人民”变犯人。说实话我们都挺替李感到冤枉。

后来团部开了公审大会，再后来李被判监外执行回了连队。估计当时上级又是因要搞什么运动所需，大张旗鼓地抓了一批人公审判刑，只是不知当时是否执行了正常的法律程序。

指导员进京

大约是在1975年，兵团组织各连指导员去大寨学习，在北京停留数日。当时我和“冰棍”、王开泰已困退回京，便负担起了招待之责。未返京同学的家长们，纷纷拜见领导，请吃请喝外带送东西，各尽其能。

滑夏的父母和我们一起陪着指导员游颐和园登万寿山，归途中还去了莫斯科餐厅。进旋转门时，“冰棍”坏笑着对我说：“看着点指导员，别让他跟着转门转出去。”

就餐时，我感觉服务生和周围桌的食客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想想也是挺怪的一个场景：指导员身着黑袄裤、头戴皮帽子，服装打扮虽与餐厅格调格格不入，但被尊推主座且聊天说地，下手座上的却是两位大学教授及三名知青陪客。

后来指导员去火车站时，王东生弟弟开着三轮小蹦蹦去送行。当时那一火车的指导员就数咱连的指导员神气，居然吃西餐还外带车来送往。其实这一切的后面就是一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尤其是知青的亲人们。

二十九连家属区／2002年摄

《兵团往事》已编辑完成十集，通过100个小故事回忆叙述了五十年前知青生涯的零星片段。各位如有兴趣，点击链接即可观阅。

 兵团往事（九）破碎的花季

 兵团往事（十）兵团情结

 兵团往事（一）北大荒掠影

 兵团往事（二）荒原上的磨练

 兵团往事（三）伤病之痛

 兵团往事（四） 一个“吃”字引出多少知青岁月难忘事

兵团往事（五）探亲假中的喜怒哀乐

🔶️兵团往事（六）让荒原不平静的生灵们

 兵团往事（七）时过境迁人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