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映山红

红尘秋水

时空逆转到九十年代。

那是上到初中就男女生不说话的年代；那是最胆大的男生才敢往心仪女生书包里悄悄塞情书的年代；那是"蓬头垢面"是学霸们标配的年代；那是拼学习成绩的时代；那是"颜值"这个词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酝酿的时代。

那时候中考、高考制度都没有改革，毕业生的命运是单项选择：要么落榜要么中榜，没有多选的。那时候进入中专和大学都很难很难，像登天一样难。那时候进入中专和大学就等于捧上铁饭碗，不用再担心未来就业。

那时候，渣渣进入了一所中专学校学习，学的是市场营销专业。晚熟的渣渣那一年二十一岁，实足二十。那时据说渣渣很帅，一身行头都是照着四大天王之一郭天王的置办的。

班级里总共四十五人，年纪一般都十五六岁。自然的，得天天刮胡子的渣渣成了这群嘴上全是绒毛的毛头小子们的大哥。

这是一个委托培养的班级，进来不是看成绩，毕业也不用看成绩。所以这样的班级里有一种自由的因子在潜滋暗长，似乎有突破那个时代禁锢的倾向。

晚熟的渣渣和这群十五六岁的同学同步成长，心里有了对异性的懵懂的情愫。

入学的尘埃刚落定，几个男生的眼神便在班级里的女生身上不安份地逡巡。大哥渣渣也不例外，只这一眼，便定格了渣渣的前世今生。那一刻渣渣就一个念头：就这个女孩，我要保护她！

她瘦高瘦高，小脸红扑扑，稚气未脱，大眼睛看着他，眼神中有一种初生牛犊的不怕虎的野性和倔强。"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二十岁的渣渣心里想。她就像春天山野里漫开的映山红，不管牡丹芍药怎样国色天香，季节到了，我就开花，漫山遍野地灿烂，管你是谁？那一刻，渣渣真的很纯很纯，他对她的心纯得像那时澄澈的天空，他只是要保护她，利用他大哥的羽翼护她在这个班级里三年周全！

于是渣渣请班上那群嘴上刚长绒毛的男同学喝了酒，酒后带着狠劲跟大家宣布：她是我的！

渣渣慢慢知道，她才十四岁。他总是远远地打量她，她身上总有一种气质吸引着他的目光，就像映山红开了，漫山遍野，如火如荼，不去关注都不行。渣渣真的没有别的念想，他对她的心如天空一样澄澈，他就想这么看着她，守护着她成长。就如映山红开了，烂漫，野性，自由，渣渣远远地护着，不让蜂靠近，不让蝶靠近，更不能让苍蝇蚊子靠近。而她看到他时，总是远远地绕开，她从不跟他说话，也从不正眼看渣渣一下。也许是渣渣跟大家宣布她是他的话被他知道了吧，每一次不成功的邂逅后，渣渣都这么想。

她也爱笑的，笑容是映山红般烂漫。可是每次渣渣突然出现，她的笑容便突然消逝，像风过春水，了无痕迹。

班长喜欢跟她说话，每次和班长说话时，她的笑容便像映山红一样灿烂，刺得渣渣眼睛疼，灼得渣渣心里疼。而渣渣也看到了班长眼里的异样，那眼光像扑向映山红的蝶，像扑向映山红的蜂，更像扑向映山红的苍蝇蚊子。

渣渣绝不许任何人亵渎这自由野性淳朴的映山红！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渣渣给班长上了一课，以大哥的年岁所赋予的壮实，以大哥的拳头，还以大哥喝酒的豪气。嘴上刚长绒毛的班长对嘴上钢针似的胡茬需要天天刮的大哥彻卑服了。

那一晚，爱喝酒的渣渣喝的是有生以来最多的一次，宿醉！第二天早上进教室上课时还踉踉跄跄。正在讲台上讲《基础会计》的和他年纪相仿的小老师眼睁睁地看他一屁股跄坐在讲桌边的台阶上。班长过来扶渣渣上座位，经过她的座位时，渣渣深深地看她一眼。她静静地坐着，睁大眼睛盯着黑板，正在旁若无人地记笔记，对刚才的闹剧视而不见，对她来说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早晨的阳光从教室门口斜照进来，照在她的身上，她像一株映山红在朝阳里静静地绚烂，纯净、自由、野性、远离尘俗。渣渣心里突然涌起一种成就感，这就是他要保护的女孩，她真的如天空般湛蓝澄澈，就跟他对她的心一样干净。

流水带不走光阴的故事，对渣渣卑服的班长也长出了硬硬的胡茬，也有了自己的女朋友。

转眼，离别的笙箫已经响起，伤感的毕业季到了。不知她的成长日记里有没有自己的心事？有没有渣渣的影子？渣渣常常不自觉地这样想。

她已经渐渐长大了，身体不再像初来时那样单薄了，浑身散发出豆蔻少女的青春气息，不变的是她的笑容还是像山花般烂漫。

三年间，渣渣因为守护她，错过了很多东西，因为心里装着这个神圣的使命，就再也装不下别的女孩，更别说那些令人头疼的专业知识了。渣渣对她的心依然澄澈得像那时的天空，渣渣的世界里只有那漫山烂漫的映山红，自由、纯净，野性。

在那个照完毕业照的下午，渣渣和几个男同学因为离别的感伤多喝了几杯。醉意朦胧的他又在多次和她邂逅失败的校园小路上徘徊。三年了，他把她保护她毫发无损，如今，要各奔东西了，以后谁再保护她呢？任由映山红在山野间烂漫？任由狂蜂浪蝶甚至苍蝇蚊子觊觎流连？渣渣想着，心里就狠狠地疼，突然有要哭的冲动。渣渣自问对她的心如天空般澄澈，从无杂念，从没有想过要去禁锢她，拥有她。她在渣渣心里就是山野间烂漫的映山红，自由，快乐，野性，远离尘俗。

就在渣渣独自伤感的时候，她走过来了，远远地走过来了。渣渣看着她走过来，她真的长大了，不再是当初干巴巴的样子了。她穿着粉色的裙子，身材高挑，珠圆玉润，夕阳下袅袅婷婷地走过来了。

渣渣下意识地走过去伸开双臂挡住她的去路，讪讪到："你还好吧，要毕业了……"

"去你妈的大头鬼，闪开，神经病！"她被突然出现的渣渣吓了一跳，脸瞬间涨得绯红。渣渣恍恍惚惚地看着，那脸突然就变成了绯红的映山红，野性，自由！这不就是渣渣心中的她么，敢说敢骂，野性自由。这不就是渣渣希望的她么，不会委曲求全于任何人，以后远离渣渣的视线，谁也别想欺负她！这样，渣渣也就放心了。渣渣看着她绕过自己走过去，头也不回，粉色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渣渣伸着双臂，脑子里是一片烂漫的映山红，绯红绯红，如云，如霞。

夕阳西下，拉长了渣渣的影子，渣渣一直坐在小路边的石凳子上，像一幅剪影。夜幕低垂，掩盖了这初夏里一切的躁动与不安，也掩盖了渣渣心里那浓得化不开的莫名情绪。

那一晚，渣渣去约会了。

那是镇上一个开理发店的姑娘，因渣渣的一次理发相识，暗恋渣渣好久了，托人给渣渣带的"飘柔"、"潘婷"都堆积如山了，宿舍里同学都好久没买过洗发水了。她已经约渣渣多次了，渣渣从来不屑。那姑娘成熟、懂事、善解人意，甚至风情万种，可是渣渣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就像映山红女孩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一样。

那一晚，渣渣第一次约会了，到底跟人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渣渣全部记不起来了，渣渣说他那晚醉得厉害。也就是从那晚起，每每喝醉酒，渣渣就再也记不起喝醉酒后发生的事了。

当然那个年代，渣渣是不会跟一个发廊女孩结婚的，渣渣的父母也不会同意的。尽管发廊女孩曾抛弃杀猪的未婚夫追到渣渣家里，渣渣还是跟她断了。 再后来，渣渣和一个叫岳月红的同学谈起了恋爱，渣渣想大概就因为岳月红的名字让他想起花，想起花就想起漫山烂漫的映山红吧！

渣渣也记不起因为什么原因和岳月红的恋情无疾而终了。

七月，那个总是下雨的毕业季，映山红女孩彻底从渣渣的视线里消失了，据说后来她做了小学老师。就看那一眼，就说那一次话，对于渣渣来说就是一辈子，渣渣的心里永远盛开着烂漫的映山红。而渣渣对她的心永远像那时的天空一样澄澈，不曾有一点点亵渎。

年轻没有错对，初恋永远值得尊重，哪怕是为单恋一枝花卑微到尘土里！（想看后记么？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