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爱雅”

莫语

十天前得知爱雅要从新疆赶来看母亲，心里很激动，期待这一天与她的重逢已经多年了。屈指可数的日子让我在等待中感到很漫长，我想象着见面后的场景，回忆着我们共同度过的童年。
记得在我记事起爱雅就是我最好的玩伴，我们两家离得很近，我们的父母都是兵团的职工。每天白天都要工作，晚上他们还要在各自的班组里开会学习到很晚，几乎每个家里留下的都是小孩，我们消磨时光最好的办法就是到相互的家里去玩。
　　爱雅家里姊妹六个，她在家里排行老三，她的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记得那时他爸爸的脾气很古怪，在家里很少说话，成天拉着个脸。家里但凡有点好吃的，都是她爸爸和她奶奶俩个人坐在炕上吃，从来都不给爱雅姊妹们吃，我们外面的孩子就更不用说了。
　　爱雅的奶奶是他爸爸从老家接来的 ，老奶奶很封建，她对爱雅的妈妈很不好，总是喜欢挑唆爱雅的爸爸打她的妈妈，爱雅的妈妈很可怜，经常在她奶奶和她爸的压制下过着忍气吞声的日子。
　　我记得她们家那时还养了一只鹅，那只鹅的体型很大，长长的脖子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虽然看起来它有些笨拙可它很有灵性，无论爱雅的奶奶走到哪里它都会跟在身后，有时爱雅的奶奶去别人的家里串门，它就像守护神似的站在门口等待自己的主人。更神奇的是它还有看家的本领，只要听到有人敲门他便会呱、呱、呱的叫个不停，直到家人出来。它看上去很霸道，所以我们那里的小孩都叫它“怪鹅”。
　　爱雅的奶奶是一个很封建老人，在他的心里男孩永远都比女孩子尊贵。她是一个喜欢怀旧的老人，她常告诉我们过去的一些事情。比方说从前她家的红糖是装在袋子里随便吃的，不像现在买红糖还要供应本。她还对我们说:“过去的女人都很听话，现在的女人都不听男人的话。”
老奶奶在爱雅家住的那几年里，她们家从老家里来的亲戚很多，而且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后来她奶奶回老家了，亲戚们陆续来的少了，没有了她奶奶的挑唆，她爸也就不经常的打她的妈妈了。
　　爱雅从小就很懂事，在她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为家里分担家务活了。刚开始她学着洗弟弟妹妹们的衣服，到后来又学着做饭。每次放学回家我们在路上玩耍的时候，爱雅总是一路小跑着回家忙着做饭，她一边做饭一边自己烧火。每顿饭做好了，爱雅的脸上常常被柴灰和面抹的白一坨黑一坨的。她还告诉我说:“只要我爸回家看着有饭吃就不会打我妈妈。”
　　新疆夏天的天气非常的炎热，通常大人们都爱睡午觉， 我和爱雅玩耍的时间一般都选择在中午和晚上。每天中午等大人们睡着了，我们就会悄悄的偷上家里的洗衣粉，拿上自己的脏衣服。爱雅和我不同，她要拿上一家人的脏衣服，我们会到洋井边洗衣服，嬉闹，玩耍， 晚上我会拿上书本到她家里写作业，那时的作业很少，多半时间我们还是在玩耍。
假期里很多孩子都会睡懒觉，而爱雅会很早起床，蒸一大锅馒头够家人吃一天。还要炒一锅菜，看着弟妹们吃饱了。然后把中午的饭菜留下，每次等我叫她的时候她都已经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夏天我们会到田间拾向日葵、啤酒花、棉花、麦穗等.……。父母亲拿我们拾来的向日葵和麦穗用来换清油和白面。啤酒花和棉花我们可以兑换成现金。那时我们也就八九岁，不懂得什么是分担，我们只知道那样做父母会很高兴。  

有时没有东西可拾了，我们就会背上书包到很远的沙枣林里去摘沙枣，那个年代沙枣是我们最好的零食。到了沙枣林我们首先就是挑选最好的沙枣树，有时大一点的男孩会强占我们的沙枣树。每到那时我和爱雅就会和那些男孩子们拉开争夺战，爱雅比我小一岁，她的嘴很厉害吵起架来就像机关枪，她胆很大，拿起什么东西都敢往人身上砸。要说比起打架，一般的男孩子们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所以每次在我和爱雅的默契配合下我两的地盘争夺战几乎很少失手。
我们会爬到树的顶端摘最好的沙枣，我们还会经常到干渠里捞鱼、学游泳、打水仗。我们常常到菜地里偷吃黄瓜、西红柿。实在没吃的了我们还会偷吃大葱和韭菜，只要能吃的我们都偷。有时我们会到瓜地边，就像战争片里的士兵们那样匍匐前行，爬到瓜地里偷吃甜瓜。我们还会在烈士墓的中间放两块砖，再在砖上放一根棍子学打乒乓球，我和爱雅的球技就是在那里练出来的。我俩不管谁家里有好吃的东西，我们都会偷着给对方拿一些。我们还会经常在一起下跳棋，爱雅的棋技要比我略高一筹。 我们还会经常坐在一起打牌、玩升级、玩双扣有时我们玩的兴致很高忘了吃饭是常有的事。
别看爱雅是个女孩子，她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无论我遇到多难的事情只要有爱雅在就会迎刃而解。爱雅是东乡族她很聪明，我经常逗她说:“你是中国的犹太人。”她大不咧咧，不拘小节，但她为人大气，怎么说呢，她属于大智若愚的那一种。
1982年我离开了新疆，走的时候爱雅用仅存的两元钱给我买了一个很漂亮的镜子，我非常珍爱爱雅送给我的那面镜子，有一次搬家不小心摔破了，为此我还难过了很久。
1998年我去过一次新疆，爱雅早已离开了兵团，嫁到了农村。我还特意去了爱雅的家里。这是我们分开十六年后的第一次见面，推开她家的房门，看见她正在把自己穿破了的秋裤改成孩子能穿的小秋裤。我很惊讶的问她“你还会改裤子？”她笑了，她笑的还是那么的憨实可爱。我发现她的家很简陋但却收拾的很干净，我看见针线框里放着还没做好的一只孩子的棉鞋。“你还会做鞋？”我问她。她告诉我:“这几年一家人的鞋都是自己在做。”我疑惑的问她:“你不是在兵团分配工作了吗？怎么嫁到农村了呢？”她玩笑的对我说:“哎！最终我还是成了父亲喜欢水稻的牺牲品。”
那次由于时间很紧我在爱雅家只住了一晚上，很多话都没来的急说便匆匆离开了。
那次离开后，我和爱雅便很少联系，只是时间长了，我们会在电话里相互报个平安。期间已经相隔了整整二十年我们没有见过面。这二十年里我们虽然忙绿着各自的生活，但我们始终相互牵挂着彼此。
记得一个月前儿子在美篇中发表了一片文章“姥姥在，家便在”被爱雅看到了，她从文章里得知母亲得了老年痴呆，心里非常难过。 那天我正在吃午饭，接到了爱雅打来的电话，她在电话中哭着对我说:“准备近日带着女儿来看阿姨。”我让她最好是夏天来，夏天气候适宜能带她去很多地方游玩。她告诉我:“阿姨岁数大了不知道还能否等到夏天。”我被她的一番话感动了。
过了几天她把行程告诉了我， 那天中午我在广场上接到了爱雅。她比过去发福了，从她的脸上看得出岁月留下的痕迹，她笑的还是那么憨实可爱。裘皮大衣穿在她的身上没有一点雍容华贵的感觉。我把她和她的女儿带到了家里。
那一晚上我俩聊天聊到了很晚，和她的谈话里我得知她这些年的不易。她告诉我:“就在你走后的第二年我和丈夫贷款买了一辆拉货的大车，后来出了车祸轧死了人，我们给死者家里赔了命价。”
家里能变卖的东西全卖了，还向做生意的朋友们借了很多钱。为了还钱她第二年承包了很多土地种了水稻。我问她:“听说你弟弟是团长，为什么不向他借点？”她对我说:“虽然弟弟在当官， 我知道他也不容易，我这个当姐姐的平时也帮不了他什么忙，但也不想拖累他。” 我又问她:“为什么不向我开口？”她笑着对我说:“我俩是最好的朋友，我不想连累你。”我被她的话感动的留下了眼泪。
她还告诉我:“那些年我一直在种水稻，可以说我最美好的年华都留在了稻田里。经过十多年的努力我们不仅还完了贷款，家里还买了挖掘机。看着渐渐好起来的日子，我总算能喘一口气了，可谁知丈夫有了外遇。”说到这里她哽咽的说不下去了，过了一会儿她继续对我说:“当知道丈夫有外遇的事情后，我死的心都有了。跟着他这么多年，吃苦受累我毫无怨言，而丈夫的背叛让我颜面扫地，我最起码的尊严都被践踏了。那段时间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爱雅还幽默的对我说:“我不会写书，要是会写的话，我一定要写一本《爱雅的悲惨世界》。”她还告诉我:“现在我想开了，去年我还去旅游了，走遍了多半个中国。”听了爱雅的一番话，我从心里很佩服她，在我眼里她是一个提的起放的下的女人。

看着爱雅憨厚的笑容， 让我想起了复旦大学的一位女教授曾经说过的话:“朋友是无用的，无功利之用。朋友不是实用品，朋友是奢侈品，朋友之间只有奉献没有索取。朋友不是时常想起，而是无处不在。爱朋友就不要给他制造麻烦，爱朋友就不要让他为你操心。朋友即便是相隔千山万水精神上的默契在他们之间是永存的。朋友如水、如空气，君子之交淡如水，这一切的一切爱雅都做到了。
四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就在爱雅上车的那一刻我们紧紧的相拥在了一起，我们把这些年所有的心酸与思念都留在了相拥的那一刻。再见！爱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