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进了腊月,天是那么的冷。</p><p class="ql-block">日历,静静地,一页一页翻过。</p><p class="ql-block">窗外的风,一阵紧似一阵。我的思绪也随着那风,渐渐远去……</p><p class="ql-block">按习俗,腊月二十三就是“小年”了。可对我来说,这一天留给我的却是太多太多的绞痛!</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刺耳的铃声) </p><p class="ql-block"> “叮铃铃!叮铃铃……”。 枕边的手机一阵紧似一阵,似梦非梦,我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p><p class="ql-block">“喂!”</p><p class="ql-block">“我是ICU值班大夫,你老父亲正在抢救,请你们家属立即来医院……”。 </p><p class="ql-block"> 怎么胡乱的穿上衣服,又是怎么摸着黑下的楼,怎么跑到空旷无人的马路上的,我已是浑然不觉。 坐在出租车上,我一面急切地往医院不断拨打着电话,一面立即电话通知给弟弟妹妹,让他们火速赶往医院! …… …… </p><p class="ql-block"> 两个护士一左一右,站在床边不停地在按压抢救着。父亲双眼紧闭,早已停止了呼吸!看着那值班大夫怯怯地眼神……到了嘴边的话,我又咽了回去。昨天,医生还说已经脱离了危险期,怎么就……我示意了大夫,护士们慢慢地离去。 </p><p class="ql-block"> 弟弟妹妹很快都陆续赶来了。 父亲很胖,这段时间使用了营养液,脸看上去红红的,身子很重。按照习俗,给逝去的亲人穿寿衣是不可以哭出声的,更不能让眼泪滴落在亲人身子上。我们含着泪水,谁也不出声响。屋子里静静的,用热水为父亲仔细擦洗着身子。有了为早他一年逝去的老母亲穿寿衣的经历,我们几个围拢在老父亲身旁,轻轻地,急促地忙乎着……父亲安详地被推进了太平间。 </p><p class="ql-block"> 五十八天,父亲在ICU整整五十八天了!我不由得回头望着那张熟悉的病床……抢救了,尽力了,照说这心应当可以安稳些许了。但想着父亲身上逝去前插着那些长长短短的管子,我的心呀,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疼吗!疼!父亲一定很疼!!可这是在抢救呀!是在从死神手中往我们身边抢回我们的父亲!要听医生的安排。 </p><p class="ql-block"> 医院规定,ICU每天只能有三十分钟探视时间,每次还只能进去一名家属。兄妹五人,我们争着,抢着。慢慢的和这里的医生护士们熟了,有时我们两个人进去,有时三个……三十分钟,那是多么宝贵的三十分钟呀!可以用这段时间里和父亲说说话,为他擦擦身子。</p><p class="ql-block">老了,父亲总习惯把头用剃刀刮的干干净净的,摸上去光光的那种感觉。躺在那里的父亲乖的像个孩子,我轻轻地为他把头发刮去,为他把坚硬的指甲剪掉……有时,当我带着为他准备好的流食匆匆赶到病床前,他却已经昏昏睡去。我不无失望的呆呆地看着他微微合拢嘴唇睡去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不用再带来这些流食了,我们医院已经为你老父亲早已经配制了营养液,营养已经很全了。”站在旁边的大夫几次提醒着我。我讪讪地笑着,他们何尝明白我此时心境呦! </p><p class="ql-block"> “怎么你一来老爷子就变得这么听话!”护士走上前来和我友善地打着招呼。为了避免父亲乱动,影响身上插着的那几只管子,护士们用白布带把他的手脚绑在床边。我每次去了就为他解开,我在,他不乱动。 “爸,这回您的病很重。”他睁大眼睛,对我微微点点头。从他的眼神中,我读懂了他的期盼。“再过几天,我们回家,回来过年!”听我这么一说,老父亲眼前一亮。露出了微笑,那只伸过来的大手把我攥得更紧了。 </p><p class="ql-block"> 经过几十天的抢救,父亲的病情总算有了稳定。主管大夫李主任讲,病情逐步减缓后,可以考虑转入病房继续治疗一段时间。我和弟弟妹妹们听了都异常高兴。但李主任同时也告诉我们一个不好的消息:即便父亲出院后,也要静卧修养,估计一切活动都要在床上进行了。只要能治好,出院再慢慢调养!我们四下寻找专门的卧具商店,为老父亲选中了一款疗养床。是那种能自动翻身,能在上面看书看报,带吃饭小桌,也可以在上面解手的床。我们要等老父亲病好些,接他回家过大年!</p><p class="ql-block"> 老爸!本来咱们不是说好了的?!您咋就……</p><p class="ql-block"> 父亲走了,我们做子女的前思后想,还是没有在最后一刻遵守父亲对他死后一切从简的安排,按照当地约定俗成的做法:乐队、鼓手、纸人纸马,一样没少,认真为给予我们生命的亲人做着最后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在医院的ICU告别人世的。有时我在想,母亲是那么执拗着坚持不去医院,静静地靠在我身上闭上了眼睛。在温暖的家里,她身上没有一根根的管子,没有白衣护士医生,有的是我们这些做子女的围拢在她周围,不断地和她说着话。</p><p class="ql-block"> 弟弟妹妹围拢着,忙乎着。 我从妹妹手中接过指甲刀,轻轻的为母亲剪掉指甲。她不喝水,那一刻,她爱喝凉凉的啤酒,用瓶盖一次一小口。“累了,我眯会儿。”她嘴里喃喃地对我说着,静静地睡去。我们一刻不离地守着她。突然,她抓着我的那只手一下子在用力!我意识到不好,急忙呼唤着,弟弟急忙上来掐人中穴……松了,母亲的那只手软软的松软下了……老人们说,逝去的人嘴里不能空着。我拿来一小块鸡蛋糕,轻轻地放入母亲口中!</p><p class="ql-block"> “累了,我眯会儿。”这是母亲留给我们的最后一句话。</p><p class="ql-block"> 可躺在ICU病床上逝去的父亲在最后一刻想要和我们说啥?!……每每想起,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滋味!</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暖暖的枕头)</p><p class="ql-block"> 父亲走了,在“小年”这天走了。</p><p class="ql-block"> 那只用过的枕头至今还留在我这,我在保管使用着。那上面有他暖暖的气味,枕在上面我会听到他那熟悉的鼾声!</p><p class="ql-block"> 母亲离世,把父亲接到了我这里。一来可以方便照顾他,更重要的是想让他躲避那些熟悉的景物,以免勾起他的思绪。</p><p class="ql-block"> 晚饭后,我安排父亲躺下,便要去厨房收拾。“你……还要……忙?”他躺在床上,指指我身上穿着的围裙。</p><p class="ql-block">“奥!我去收拾收拾。有事吗?”</p><p class="ql-block">“没!没有……”他语气顿了顿,“要不你也先睡,和我一起睡……等我睡着了,你再去收拾。”“好!好好!”我解下围裙,挨着他躺下。父亲长长地舒气,之后便天上一句,地下一句地和我聊起天来。</p><p class="ql-block">小脑萎缩使他的思绪和语言都有了不小改变。我们聊着,很开心。不知啥时,他已经熟睡。我蹑蹑地为他关灯,闭门。</p><p class="ql-block"> 清晨,见父亲还在睡,我便去忙早饭。等我再进屋时,他站在那里对我笑着。回头看,他盖的被子已经叠成了“豆腐块”,“内务”整理的井井有条。几十年的戎马生涯,让他始终有着军人情愫。我向他伸伸大拇指,他开心地笑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爱吃肉,准确的说是离不开肉,尤其是肥肉,吃起来像往下“顺”豆腐。有医生说肥肉对他血管不好,也有医生说,都吃了一辈子了,高兴喜欢就吃吧!中午,他要喝一小杯白酒,还总催促我也一起喝。看着他吃喝香香的样子,我心里暖暖的,很是幸福。</p><p class="ql-block"> 午睡起来,父亲不见了。我出门看,他不知啥时自己去解大手!那场景一下子让我惊呆了:裤子脱下一半,他的手上,卫生间门上,地上到处都是抹蹭的粘粘的大便!“别动!别动!”见到我,父亲尴尬地站在那里……</p><p class="ql-block"> 忙完,我早已是满头大汗。父亲换上了干净的内衣坐在床边,嘴唇动了动,那眼神分明是在……!父亲呀父亲!您都想哪里去了!该责怪的应当是我呀!没看好,让您自己解大便了!小时候我和弟弟妹妹在您和母亲身上弄的大小便还少吗!</p><p class="ql-block"> “几天没解出大便了!这下可好了,终于解下来了!”我不无轻松地和父亲说着。他笑了,笑得很开心。“累了,睡会儿?”我说。他点点头,为他盖好被子,枕着闭上眼睛,只一会儿便传出甜甜的鼾声。</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红红的对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清晨,小院里的雪被清扫干净。厨房里飘来阵阵肉香,那是老妈在做我们都最爱吃,也是她最擅长的蒸肉:薄薄的片,酱红的色儿,入嘴即化的那种。老妈起得最早,也最忙。弟弟妹妹们不约而同地,各自从家里拿来了鱼,肉,蛋,果,菜……厨房里,屋子地下堆得小山似的。老妈俨然是个大将军,气定神闲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我们干这干那。孩子们跑进跑出,个个像小兔子似撒着欢,放鞭炮,嬉戏追逐着。屋子里,老爸坐在写字台前,在认真书写着精心准备的春联。纸是我们大伙儿从街里买的,笔,墨样样齐全。离休后,老爸迷上了毛笔字,每天写:抄语录,录诗词,誊菜谱……写春联是他年年最得意的事。我们把一幅幅红红的春联拿到院子里,老爸老妈远远的看着我们忙着,还不时指挥着这个往上点儿,那个往下点儿,不停叮嘱粘紧儿。站在梯子上贴春联的我,回头望,老爸老妈站在院子中央,眯着眼看着,惠心地笑着……</p><p class="ql-block"> 平房,小院,热炕。老爸老妈并排坐在热炕边。挨着热炕是链接的两张折叠桌,满满的两桌菜肆意飘香。等老爸老妈坐定,他们先动筷子,吃第一口,然后我们才一起动筷子,这是家规!弟弟妹妹们抢着话,有为老爸老妈的祝福语,有互致问候的吉祥话……年夜饭!我们一大家子总要下去几瓶高度的辣辣的白酒…………</p><p class="ql-block"> 有时我在想:人到底有没有前世?有没有来生?我想是有的!一定有!我的前世就是一株小草,或许是那不起眼的蒲公英花屑,随着风飘呀飘呀,最后找到了我的老爸老妈,来到了这个家。我庆幸命运的安排,有了这样勤劳,朴实,善良的父母!庆幸有了属于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庆幸有了戎马一生的老爸,和“会过日子”的老妈。更庆幸能够秉承恒古不变耿直善良血统!!</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人说,逝去的父母会化作天上一颗颗的星,有说,会化作蓝天上一朵朵的云……</p><p class="ql-block"> 来世,也许我会化作一只鸟,一条鱼?或是一株草,一片叶?如果可以选,我还是要做那风中飘曳的蒲公英花屑,随风飘呀飘,去追随我的老爸老妈…………</p><p class="ql-block"> 进了腊月,天很冷!我的思绪很远!很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