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八一建军节)退役的黄骠马 曹宪阁

曹宪阁

<h1>  谨以此文献给正在服役或退出现役的无声战友!</h1><h3><br></h3><h1> 退役的黄骠马</h1><h3><br></h3><h3> 故事发生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至七十年代初。<br></h3><div> 记得那是1968年立春后的一天,我和几个小伙伴放学回家。当路过生产队饲养所时,发现那里聚集了许多人,便好奇地挤了进去。只见牲口棚里的石槽上栓着一匹马,一匹从未见过的高头大马。这匹马身高足有五尺,通体黄缎般的细毛没有半点杂色。它前胸宽阔,臀部滾圆,四条长腿健硕有力;英气逼人的脑袋上长着一双机敏有神的大眼睛,脖子上方耸立着一排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鬃毛,动起来一抖一抖的,显得剽悍威猛。听大人们说,这原来是一匹军马,刚刚从内蒙古骑兵部队退出现役,被分配到我们生产队,它在部队服役时还立过三等功。</div><div> 我的老家住在辽西一个叫烧锅杖子的小山村,村子有百十户人家,属于生产大队的第五生产小队。生产队的饲养所里圈养着牛、马、驴、骡等四十多匹牲口,在人的役使下承担着春种、夏趟、秋收、冬运等农活。这匹退役的军马放在这群牲口里格外显眼,不仅体形高大,而且膘肥体壮,乡亲们合计着给它起了个黄骠马的雅称。黄骠马在部队能立功,干起农活来也毫不含糊,种地拉犁打垅、驾辕拉车、驮货打场样样在行。它干起活来劲头十足,一旦闲下来便温顺可爱,不因军功自傲,不凭颜值自骄,更不像其它驴马闹起脾气来就横蹦乱卷,无论是跟大人还是跟小孩都友好相处。村子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没有不喜欢它的,时不时地走到它身边,摸摸它的头,搂搂它的脖子,拍拍它的屁股。每逢这时,黄骠马总是用它的脑袋蹭蹭人们的胳膊,或用肥厚的嘴唇贴贴人们的手背,借此向人们传达它的感激……黄骠马虽退役到了乡间,但骨子里的军马气质并没有完全褪去,时不时地会表现一下。记得有一年春季,乡亲们去到距离饲养所两公里的东山梁种谷子,东山梁的山路边有一条两米多宽的深沟。晚上收工后,村里骑术最好的四伯跨到了黄骠马的背上,双腿夹紧,一抖缰绳催马动身。令大家没想到的是,黄骠马并未沿山路而行,而是径直朝着那条深沟冲了过去。只见它整个身子腾空而起,就像滑翔机一般跃过了深沟,稳稳地落在了沟的对面,然后又一阵风似的向前奔去,还没等人们缓过神来,黄骠马和四伯己经安全到达了饲养所。这幕场景尽管过去了许多年,但依然成为乡亲们茶余饭店的谈资。</div><div> 在我们生产队里, 与黄骠马接触最多的是饲养员和车老板。饲养员姓张,六十岁左右的年纪,村里人习惯称呼他老张头。老张头当饲养员十多年了,像熟悉自己儿女一样熟悉这些不会说话的牲口们。自打黄骠马来了以后,老张头的脸上整天挂着憨憨的笑,只要收工回来,他的眼睛总是围着黄骠马转,及时给马饮水、喂上草料,然后再去照料其它牲口。农活忙时,老张头对黄骠马更加上心,饲草是筛了又筛,豆饼等精料也会比其它牲口多些,半夜时分还要"加餐"一次。村里人说老张头偏心眼,他却乐呵呵地说:"那是立过功的军马,能到咱这山沟沟来已经够委屈了,咱多上点心还不应该吗?"</div><div> 车老板姓黄,是我的远亲三舅。他家里六口人,四个孩子都小,就他和三舅妈在生产队挣工分养家糊口,日子过得紧紧巴巴,遇上灾荒年景,常常是半年糠菜半年粮。三舅是个好庄稼把式,每一样农活都拿得起放得下。生产队有两挂车,一挂马车,一挂牛车,主要承担往地里送农家肥,秋季从地里往场院里拉成熟的庄稼,其他的时候就拉拉脚搞点副业挣点"外快",年底给社员们多分点现钱。不过,那时候搞副业得偷偷摸摸的,不然会被当作"资本主义尾巴"给割了去,生产队长还要挨批斗。三舅驾驭的这挂马车,由退役的黄骠马驾辕,两头騾子拉前套。三舅自打与黄骠马结缘,就对它疼爱有加,比对自己的儿女还上心。每天干完活,三舅都要给马擦擦汗,用自制的小挠子把马身上的碎毛刮干净。到了夏季,三舅不管多累,都坚持天天牵着黄骠马到村边的小河里,给它痛痛快快地洗个澡。三舅脾气不太好,可从来没见过他打黄骠马一鞭子,隔三差五还用剪子把马脖子上的鬃毛修剪得整整齐齐。碰上欠收的年景,生产队留的牲口粮也不充足,农闲的时候就不再给牲口喂精饲料,每天喂的不是铡碎的玉米秸,就是社员们割回来的青草,精饲料留在农忙时给牲口吃。黄骠马不吃点粮食就得掉膘,那比三舅自己吃不上饭还叫他难受。他一边串通饲养员老张头隔三岔五偷着给黄骠马"吃小灶",一边从家里偷粮食给黄骠马吃,今天一把高粱,明天一把苞米,后天一把谷子。时间一长,三舅偷粮的事被三舅妈发现了,就数落三舅说:"咱家的粮食都不够人吃的,你还偷出去喂马,傻不傻呀!"三舅自觉理亏,也不同三舅妈辩解,只说:"你做饭时少放一把米,我吃饭时少盛半碗饭,行了吧!"三舅妈知道黄骠马在三舅心上的份量,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他去了。在三舅和老张头明里暗里的照料下,黄骠马不论在什么时候都照样膘肥体壮。</div><div> 人对马好,马对人也亲。马通人性,三舅的真情关爱,黄骠马好像全记在心里。它不仅在平日里对三舅百依百顺,而且在关键时刻救了三舅一命。那是1972年的冬季,三舅赶着马车到北票矿务局去为生产队的石灰窑拉煤。拉煤要经过大凌河,而当时河上面没有架桥,必须等到严冬季节把河水冻透冻实才能走车。那天三舅赶的马车拉了两吨煤,在途经大凌河冰面上时,三舅为了减轻车的负荷,从车上跳下来,走到拉前套的骡子跟前,扛着长鞭引导马车前行。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当马车走到河中央时,三舅脚下突然一滑,脸朝下摔倒在冰面上,而马车还在继续前行,就在重重的车轮即将压向三舅脑袋的一刹那,驾辕的黄骠马猛地将身子向后一坐,减慢了车的速度,同时伸出脖子猛地用嘴咬住三舅后背的棉袄,一下子把三舅从冰面上叼了起来,这时车轮正好碾过三舅摔倒时头部朝向的位置,好险!获救后的三舅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次历险后,三舅和三舅一家视黄骠马如救命恩人,人与马的感情越来越深,只不过三舅的后背上永久地留下了黄骠马咬过的齿痕。</div><div> 马和人一样,都逃脱不了生老病死。1974年秋,黄骠马得了—场重病,公社兽医站的兽医们也无力回天。黄骠马死了,全村的乡亲们十分悲痛,如同失去了亲人一般。最悲痛的当然要属三舅,他流着泪恳求乡亲们不要吃马肉,把马安葬掉。这个建议得到了全村人的一致赞同。黄骠马下葬前,三舅不让乡亲们动手,自己给马挖了葬坑,又给马洗了身子,修剪了鬃毛;下葬后,三舅怕邻村的人来偷盜死马,天天晚上守在葬马的地方,整整看守了一个多月,直到马的尸体完全腐烂。</div><div> 距今已经40多年了,村里上了岁数的老年人还时不时地给孩子们讲起这匹退役黄骠马的故事……</div><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