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一个人静坐窗前,听着屋檐融雪的滴哒声,如泣如诉,抽抽噎噎,忽然就想起去世多年的父亲来。</h1><h1> 父亲年幼时因家贫,从无上过一天学、识得一个字。后来参加革命,略认几个字,仅限男、女和本人姓名。及至文革,被错划成右派分子及反革命分子,并被罗织罪名,判刑七年,服刑于青海监狱。为申冤呜屈,自书上诉材料,不识字的父亲,诚心拜同獄服刑的一个国民党高级参议(战犯,文学家,大宗师)为师,竹棍作笔,土地作纸,常习不辍,遂学得一手好文字,为其上诉申冤奠定了基础。60年代初父亲被平反,并无罪开释。回到家乡后,又遭诬陷,被造反派和政治对手扣上右派分子的帽子,被常年批斗。但父亲酷爱读书、习字,且乐观向上,虽然每年运动都遭无情批斗,关牛棚、蹲黑屋,但从不以为然,愈挫愈勇,斗志昂扬,笑对人生,其对我少年时期影响甚大。其中,雪日一事,令我至今难忘。</h1><h1> 那是75年的冬天,大雪纷飞,连下几日,屋檐下挂满了晶莹剔透的流冰,连觅食的鸟儿都不见了踪迹。雪后初晴的午后,我和父亲坐在土火盆旁,亦如今日,聆听着滴滴哒哒的融水,父亲用火棍拨开燃烧的树根,缓缓地点燃一袋土烟,开口给我说:娃儿,人生路漫长,景遇不可量,无论环境多么恶劣,身处什么样的逆境,都要始终保持一个男人的豪迈和乐观。明清时期,有一个文学评论家叫金圣叹(我第一次听说还有人叫这样的名字),全本点评了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浒》,因言语触犯朝廷,被下狱问斩,也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獄卒告诉金圣叹,明日杀他,问他有什么话要留。金先生要来纸笔,望着窗外飘飘洒洒的漫天大雪,稍一沉吟,写了一首诗:<b>金生即将被斩首,万里江山齐白头。明日太阳来吊孝,家家屋前泣泪流。</b>书毕,掷笔长笑,引颈就刀。可谓豪气冲天矣!砍头只当风吹帽,就义犹要太阳悼,万民只为英杰哭,面对死神尤在笑。革命英雄主义的豪情溢于言表、撼天动地,不愧人称狂书生。</h1><h1> 家父去世经年,每遇雪后晴日,此景常现眼前。</h1><h1><br></h1><p> 2018年1月26日雪后写于宛城五月斋</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