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

庞万祥

纵使山高路远、即使舟车劳顿，但＂回家过年＂仍然是华夏大地上最强劲的律动！ 过去生活节奏比较慢，老百姓的年从＂腊八＂就开始了，能一直过到正月十五元宵节！ 农历腊月初八，俗称＂腊八＂，按老规矩是要喝腊八粥的。传说这一天是佛祖释迦牟尼历经千辛万苦修炼之后的成道日，百姓们喝杂粮粥以示纪念与忆苦。 ＂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 腊月二十三，就是＂祭灶＂了。据说每年的这一天，灶君等民间诸神都要回天庭向玉皇大帝述职，禀告人间善恶是非。所以人们就在此时祭拜灶神，以求灶神祈福，全家来年平安。＂祭灶＂这一天，乡亲们要打扫厨房、收拾灶台、摆上供品，以祭拜先人与诸神。 接下来的几天，大人们就开始置办年货了一一买上几封果子，割上几斤肉，置办一些蔬菜，杀鸡宰鸭、蒸馍过油⋯⋯ 孩子们也没闲着，要劈柴、烧火、打下手，还要找村里有学问的先生写春联。除夕的上午还要打浆糊、贴年画。这样充满期待地忙碌着，很快就到了我们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一一春节啦！ 农谚道：＂腊八、祭灶、年节来到＂，＂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 正月初一这一天，各家的兄弟们会一起到村中的各个老人家里拜年。女人、孩子们会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饺子送给村里的老人。干儿子、干女儿们要在这一天去看望干爹、干妈⋯⋯鞭炮隆隆、人头攒动，乡村的年味儿让人惦念哪！ 小时候，最开心的日子就是年前的这段儿时间啦，都有点盼望着、盼望着的感觉。至于为什么，是＂姑娘要花，小子要炮（鞭炮）＂吗？还是为了穿新衣、吃饺子、走亲戚，或者是为了得到压岁钱？⋯⋯说是说不清楚的，但，就是特别想过年！ 　　事实上，不只是小时候，这几年我也特别想过年！原因很简单，兄弟姊妹八人忙碌了一年，趁着过年聚在一起陪陪妈。 妈已将近九十岁了，平常是想住谁家住谁家。过年时妈在谁家住，我们兄弟几个就住到谁家一起过年。从年前二十七、八聚齐，到年后初五、六才分开。两个姐姐也会经常来看望妈。我们聚在一起，会谈谈各自一年的工作、生活，也会聊聊社会、子女。还会陪着老妈说说过去，忆苦思甜。加上侄子辈、孙子辈，一屋子的人哪，有说有笑、有哭有闹，把老人高兴得合不拢嘴。 很红火的年节啊！ 这么多人一起过年，单说吃饭就不是件简单的事，要多准备米、面、菜、肉和酒，还要准备大锅。人多，一桌是不够坐的，还要备些桌子板凳。负责后勤服务的家人，虽然忙碌辛苦，但都心甘情愿、热情周到！因为大家知道，我们天南海北，各自忙碌，聚在一起不容易。况且陪老人过年那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事儿，辛苦几天，也是一种特别的幸福啊！ 连照个像都特别默契，左边是一、三、五，右边是二、四、六！ 　　有一次在县城大哥家过年，我们几个陪大哥的孙子孙女儿到楼下玩儿，孙女儿的同学和她的妈妈路过小公园看到了我们。那位年轻的妈妈就问孙女：乐晗，这几位是你们家亲戚吗？乐唅说：不是，是我二爷、三爷、四爷、五爷、六爷。问者一脸惊诧，继续问：是亲的吗？乐唅说：是我爷爷的亲兄弟。那位女士听后大发感慨：这么一大家子人啊，六个爷聚在你们家一起过年？真好，太少见啦！ 原来我们认为平平常常的事儿，从来没觉得特别过，经她这么一说，仔细想想：六个爷字辈的兄弟，每年团聚在一家陪老人过个完整年，还真算是个稀罕事吧！再看看身边这几个从三、两岁到十几岁的孙子孙女儿，与我们特别亲，没有一点生分的感觉，完全不像天各一方的隔代人！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亲不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哪！ 我们兄弟姊妹八人，年龄差距还是比较大的。大姐七十多岁了，六弟才四十出头。但是由于相邻的两人只相差两、三岁，加上平常联系较多，说起话来完全没有代沟。互相开玩笑、喝酒打嘴仗那是常态。 最经典的台词发生在酒桌上：酒过数巡，有人提议：不喝了吧？就有人针对此话开始解读：＂不喝了吧＂，这不象是肯定句，应该是疑问句，潜台词是：再喝点！一番嘻哈之后，喝酒继续。喝到高兴处，有人提问：还喝呀？马上又有人分析：这句话听上去是疑问句，本质上是肯定句，明显是不想停，意思是＂还喝＂。那就来吧，再喝几杯！又喝一会儿，有人摆手：差不多了！另一人立即接话：明显没喝够，还差多少？来，再来两小杯！ 八十年代初国家开始实行计划生育政策，经过三十多年的更迭，现在的许多家庭都成了小家庭，兄弟五、六个，姊妹七、八个的情况已经很难见到了。 人少有人少的好处，人多也自有人多的乐趣！ 就说我们几个吧，平时互相关心，有事经常交流，相处很是融洽。特别是兄弟六人，就连开个玩笑也是话题众多且更容易心领神会，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吗。随便举个例子吧，我要说一下村西头瞎子宣大的算卦故事，或者北地、西南地的轶闻趣事，或者邻村谁谁家的什么事，甚至是京剧人物杨子荣、冯长青、李玉和⋯⋯，有几个人能接得上话茬呢？但是在我们几个这儿，可是有聊不完的话题啊！如果再赶上几个年龄相当的表兄弟、表侄子来走亲戚，那更会故事迭出、热闹异常啊！ 有一次聚会的时候，我们拿兄弟排行开玩笑，就开出了新意：年轻点儿的会说：大哥、二哥应该多喝，你们数一数二啊，喝酒应该带头！大哥、二哥久经沙场，立马将皮球踢了回去：老五、老六你们俩踫三杯吧，年轻有为呀，都当领导了，天天吆五喝六的！老五也有招数，说：六弟，你和大哥喝一杯吧，我这不大不小的，喝的算哪门子酒啊？！老六毕竟年纪最小，脑子转得快，马上接过话茬：五哥，咱俩不三不四的，可不敢乱喝！二哥更有话说：老五，咱俩不但不三不四，而且还不大不小，咱得凉快会儿，让他们四个喝吧！ 只要能少喝一杯，想说啥就说啥，也不管这词儿是褒义或是贬义了！那个酒喝的呀，真可谓乐翻了天！ 有时候，几个人还会出出对方的窝囊。这个说：老四你小时候最犟，妈打你一巴掌，你能呆在被打的地方晒一晌午！妈可能是打错人了（还是人太多了，犯错的事儿有可能也会张冠李戴！），你受了点委屈，但是也不能这么拐吧？想让你到树荫下凉快凉快，可是谁都拉不走你。即使拉过来了，你还会一哽一哽地再回到被打的地方继续哭！你这种持之以恒的精神真是值得我们学习！那个说：老六你最孬，今天与这个打架，明天又与那个打架，时不时地被人家小孩儿的家长找到家里来。还有人跟着揶揄：你别说，我想起来了，老六小时候就是不老实！有一次家里来了客人，咱伯正在堂屋跟人家说话嘞，他站在一扇门的横杠上，用手把住门闩在那里吱妞吱妞地一关一开，玩类可起劲。但见那堂屋是一暗一明、一暗一明、吱哇乱响，把咱伯烦的呀，声色俱厉地说：＂你搁那儿弄啥类，滚出去！＂。要我说，训你真不亏，没一点眼力劲！这一番话引得是满堂哄笑！被说的人不服，＂三哥，你还说我类，你小时候最野，在坑（池塘）里洗澡，能成晌午地呆在水里，妈拿土坷垃绕着圈怼你，你一会儿快游，一会儿潜泳，就是不出来，害怕上岸让你干活吧？！我可没瞎说，不信问咱妈？＂ 老母亲有点耳聋，本又是与世无争的性格，所以不管大家说啥，你只要问她，她都会笑着点点头予以肯定。她这一点头不要紧，仿佛把我们小时候的许多嗅事都给坐实了！ 有水分就有水分吧！反正是把一屋子的人都给逗得前仰后合的。 有时候幸福就是这么简单！可这么简单的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到看似简单的从前！ 如今，妈也已经去世了，虽然我们兄弟约定，每年还要轮流聚在谁家一起过年，但彷佛又少了一根聚拢我们的线！ 朋友，珍惜现在的拥有吧！平时有空的时候，趁着老人还在，多回趟家、多看回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