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 藏丨身在尘世，心追造化

陈大葱

旅居纽西兰的大学同窗蔡宇，才思敏捷不输七步，新旧诗词无所不擅。我记于朋友圈之行之藏，蔡兄常有即兴唱和。叹而服之，特辑录部分鸣谢（也算借人表己）。

痴迷收藏多年，为自己贴上了"闲世人所忙，忙世人所闲"的标签，平日深居简出，自得其乐。得赠蔡宇兄藏头诗嘉勉：

陈设皆古董,

聪明辨伪真;

精彩陶瓷俑,

神奇收藏人。

厌世事喧嚣，恨人心不古。知天命后，我决定告别前尘，埋头故旧。蔡兄懂我：

既已别喧嚣,

退身光影外;

巴山无尽藏,

蜀水周遭在;

古瓶配新花,

残石存精彩;

目光游汉唐,

思绪接千载。

蜀地多古迹，尤其摩崖造像。年少时游玩，佛只是风景构成；长大后礼拜，佛化作内心观照。前年在广元千佛崖下古金牛道上发呆，蔡宇兄作双调小令《行香子》代抒情怀：

蜀水巴山，深自盘桓。

高崖下，遍布窟龛。

烟薰香绕，雨射风翻。

见几佛全，几佛黑，几佛残?

春啼杜宇，秋泣清蝉。

长驱车，废址荒田。

往来寻觅，铜器雕砖。

乐一餐饭，一杯酒，一支烟。

风过留痕。从日渐漫漶的石佛表面，分明能看到风的样子。风的样子是模糊的，人的样子也将模糊。蔡兄显然也看到了风的样子：

不看僧面看佛面,

佛面如生似睡莲。

一道暖阳照清寂,

岩下入定已千年。

巴蜀汉陶独步天下，为我钟爱。惜"十陶九残"，补陶遂成常事。常年与陶俑面对，感觉自己也成了陶俑。蔡兄打趣曰：

你默默一笑

依稀有汉俑的味道

何时可席地箕踞

再玩一把六博戏

举觞倾榼之间

随你穿越遥远的前朝

沿着音尘久绝的咸阳古道

纵马腾身

疾去如鸟

……

抚琴俑是巴蜀汉代陶塑的名品。所藏十余只中，我最爱这件。何也？蔡兄寥寥几笔，就道清了缘由：

多少抚琴俑,

拨弦为娱人;

唯此青云士,

独坐出凡尘。

巴蜀汉俑的笑，是彼时先民的生命态度表达。想必蔡兄也心领神会了：

天光渐暗去，

残照留几许。

欲与古人言，

可惜陶不语。

花开一季，人活百岁，器存千年，万物皆有死期。以古器插花，是人对花与器的生命的参与，也有对时间与变化的前瞻。蔡兄深得其中之味，提笔就写了两首：

其一：

一花一世界，

一瓶一洞天；

一尊即前生，

一瞬即永远。

其二：

佛是前世人，

人是未来佛；

有缘闻佛法，

常念阿弥陀。

明代石刻香塔构件上，有一对汉代青铜鸳鸯。古人皆梦想死后能升仙，生时却"只羡鸳鸯不羡仙"。炉火再旺，难驱心寒。难道蔡兄不以为然？

恰似雎鸠出周南,

千年相伴语关关。

长羡此情人不寐,

且近盆火驱冬寒。

吾友打造的开放式空间，免费提供车位和结缘茶。蔡宇赞曰：

长江桥边可饮茶,

不收银两收闲暇;

古来迁客皆下马,

暂洗风尘忘天涯。

汉唐以降，陶俑式微。但这件宋代仰观俑深得我爱，其韵"甚凄婉，情至可观"。蔡兄所作《忆王孙·白露》可谓绝配：

蒹葭一片又苍苍，

别绪从来似水长，

所谓伊人在远方。

独彷徨，

露满中庭月满廊。

旧藏北宋名家碑志一方，铭文一千三百余字，记述了位卑未敢忘忧国的李隐君的生平。颇感慨，遂拓并纂文以记。蔡兄读后即赋诗一首共鸣：

乡绅情怀何处寻?

细读大宋墓志铭。

写碑端整吴师孟,

撰文谨严张太宁。

隐君上书不获罪,

贤士进谏尚可行。

当时俊彦颇疏放,

抚今追惜心难平。

转发了一篇写弘一法师的文字。蔡诗随出，引喝彩连连：

世间已无李叔同,

多少士子沉沦中。

烟花巷里少柳七,

氍毹台上绝莎翁。

都为功业醉心久,

岂知繁华转头空。

谁能挥手自兹去?

弘一法师住高峰。

蔡宇兄常在大学班级群里为众同窗作即兴诗，我所见已近千首。如此诗才，不出个专辑，真是可惜了！然蔡兄总一笑置之。

姑且，姑且，无用之用，其必寿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