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车子的往事【原创】

芳草

　　自从人类发明了圆形的轱辘，造出了车子，它就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重要的交通工具。不管是独轮的手推车，还是双轮的自行车、架子车，三轮车、四轮车，甚或是多轮的货车、火车……都和人的生活息息相关，也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一、 关心——自行车

相信许多人都用这种姿势骑过自行车。儿时的我们，人虽然小，但仰慕大人的自行车🚲，总是趁大人不注意，悄悄地推着车子，溜出家门，在场院或者学校操场溜上几圈。个子不够高，坐不上去，只好掏脚骑，竟也能骑好远。不过，要是被大人发现的话，少不了一顿臭骂，严重的会被打。因为在那个年代，自行车算是一个贵重的东西，不是家家都能买得起的。

我家里有辆半新的二手车子，平时只有父亲一个人用，骑着它，父亲可以到十几里路的王桥，三十里外的县城，给我们带回一些新奇好玩的东西。每次看到父亲骑着自行车出去，就知道他出远门了，回来定会有好东西。有一天，父亲带回来几颗水果糖，分给我们姐弟几个。我心血来潮，趁着父亲分糖的机会，推着车子溜了出去，不管会不会骑，用脚划了一下就垮上去，尽管我是大长腿，可是不会骑一个圆圈，只能蹬半圈。刚开始还行，走得直溜溜的，可是骑了不远，前面一个大粪堆，我咋也不会拐弯，也不会下车子，直接冲了上去，撞到粪堆，从车子上摔下来。有人赶紧扶我起来，把我送回家。

我灰溜溜的准备挨骂，父亲拉过我，先问我把哪里绊坏了没有？我摇摇头，父亲认真地问:你真的想学骑车子?我使劲点点头。父亲说:走，到场里骑走。我暗自高兴，不但没有挨骂，还能再学！此时，天已擦黑，一轮明月挂在天空，父亲教我怎样上车，怎样用力，怎样从车子上下来。他扶着车后的架子，叫我不要害怕，只管往前骑。我使劲地蹬，父亲一路小跑的跟着，慢慢的我骑得越来越顺溜，父亲也悄悄地松了手，让我自己骑着转圈。空旷的打麦场上，只有父亲和我及我们时长时短的影子，就在那晚，我学会了骑自行车🚲。

　　后来，我大学毕业，分配到一个学校任教。因单位离家有十几里的路程，公交车一天只有一趟，回家很不方便。一个星期天，我下班回家，父亲交给我一把新钥匙🔑，说给我买了辆新的大链盒的自行车。看着这崭新的自行车，我惊喜不已，在计划经济时代，买啥都要凭票，自行车也不例外。不知不善言谈的父亲去求了何人，才拿到这张票，而且这俩车子也要一百多块钱，在当时，这算是一笔巨款啊。第二天一早，父亲陪我一起骑车去学校上班。再后来，这辆自行车作为我的陪嫁，跟我一起到了西安，我们骑着它上下班，骑着它接送孩子上学，骑着它去游山玩水，它陪伴我们度过二十几年的风霜雨雪……

二、爱心——架子车

架子车，农村一种常用的运输工具。就像现在的汽车一样，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是农家必备的交通运输工具。玉米熟了，我们用架子车把掰下的玉米棒运回家，再从家里装满粪土拉到地头；麦子割下来，我们拉着架子车把麦捆送到打麦场，再拉几袋化肥撒到地里；棉花开了，我们把拾好的花用架子车拉到场院，晒到一架架的箔子上……架子车已经成为我们生活的必需品，处处都有它忙碌的身影。

　　小时候，每到夏天放假，我的主要任务就是割青草，用青草喂猪喂羊，猪羊吃不了的晒干，拉到塬上的养猪场卖了，作为下一个学期的报名费。为了多攒点钱，我早上去一次，下午去一次，而且不拿笼装，每次都是拿一把镰刀，一条麻绳，把割下的长短不一的草码整齐，用绳子捆绑好，再背着回家，这样比用笼装的多，还省事。

一个假期下来，我割的青草堆了一大堆，父亲把它们装在架子车上，和我一起拉到养猪场去卖。父亲在前面拉，我从后面推，我们从官苗村一条长长的陡坡往上爬，车子装的太高，摇摇晃晃像小山一样，每走一段路，我们都要歇一会儿，父亲用石子支好车子，转过来给我用毛巾擦擦汗，再摘下草帽给我扇几下，好让我凉快凉快，却全然不顾他也是汗流满面。卖草回来，可谓是“春风得意”，一是下坡路、空车子，二是有钱了。我坐在架子车里，不时摸摸口袋的钱，下学期的学费有了，还可以买个文具盒、笔记本和圆珠笔啥的，不由得心里美滋滋的，像个财主一样。😝😝😝

　　85年我准备坐月子，可是爱人要去北京培训，我只好回家待产。当时正是三夏大忙，能上地干活的人都忙着收麦子去了，我在家里也不能睡大觉啊，做做饭，烧个水啥的都可以干。那天下午，天气突变，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风雨就要来了，院子里晾晒的麦子如果不及时收回就会被淋湿，弄不好更会被雨水冲走。我啥也不顾，拿起笤帚赶紧把它们扫成一堆，又用簸箕一次次往屋子端，终于在大雨来临之际，把院子里的麦子全部运完啦。当父母气喘吁吁跑回家后，发现我已经把麦子收拾完了，大惊失色，忙问我感觉咋样？我擦擦汗说，好着呢！

也许是累着了，那天半夜，我肚子疼起来了。父亲赶忙收拾好架子车，和母亲、大姐一起送我去医院。因为下雨，医院停电，医生点了根蜡烛，我这是要“黑”生啊！经过几个小时的折腾，第二天一早六点多，女儿终于出生。女儿响亮的哭声，让在产房外等候的父亲惊喜万分，他赶紧回家给我煮粥，趁热送到医院，看到粉嘟嘟的小外孙女，父亲是满心欢喜。

过了三天，爱人从北京回来，我们一起出院回家。巧的是那天又是大雨倾盆，父亲在架子车上搭了一块大大的塑料布，给我们遮风挡雨，他和爱人拉着车子，我跟女儿躺在里面，听着雨打在塑料布上“砰砰”的响声和他们的喘息声，我突然感到很幸福，他们是我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男人，是我和女儿的保护神啊！

三、孝心——三轮车

89年10月的一天，父亲一人来西安，说学校体检，查出他肺部有阴影，需要再确定一下。我们赶紧带他去医学院检查，几天后结果出来说需要住院治疗，还得手术。当时我们住的是单位的半边楼，只有七个平方左右，做饭都在楼道。没有办法，爱人借了同事的一间宿舍，让父亲先住了下来。好不容易排到父亲手术，可是进去不久，父亲又被推了出来，医生说，不是肺的问题，是食管的问题，而且位置不好，不能手术，只能放疗了。

我们强忍悲伤，瞒着父亲，爱人四下里找医生，找偏方，中西结合，以延长父亲的生命，减少父亲的病痛。放疗医治不用住院，只需定时去医院就行。开始时，我们坐五路公交到医学院，后来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弱，已经不能走到公交站坐车了。爱人就借了单位的三轮车，在车上放张椅子，让父亲坐着去医院。骑三轮车和自行车不一样，车头很难掌握，骑不好还会翻车。为此，爱人还练习了好久，直到技术熟练了，才敢让父亲坐上去。

　　一次，爱人外出学习，我只能亲自送父亲去医院了。可是我学了很久也没有学会骑三轮车，总是扭七列八的不直走，没有办法，我只好推着车子，那天还刮着大风，天寒地冻的，车子被我推得歪歪扭扭，一会儿我就满头大汗，父亲在车里说了句:唉，看把我娃为难的。我差点流出眼泪，低声道:爸，不为难。就是我太笨了，不会骑。要不然咱早就到医院了。父亲说:不急，不急。咱慢慢走！

　　这一年的元旦，父亲在军区幼儿园观看了小外孙女儿的元旦晚会。回来后兴奋地说，我娃长大了，舞跳得那么好啊，老师把我娃的眼睛画得那么大。这是父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外孙女的演出，看父亲难得的高兴，我们也很欣慰。

四、痛心——小汽车

父亲的病越来越重，一次次的病危通知书让人揪心。父亲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说，不在这儿治了，回家吧！医生也说在家静养比较好。

我们决定送父亲回家。爱人借了部白色桑塔纳送父亲，这是父亲在世上唯一一次坐小车。我们专门走刚开通不久的西铜高速，好让父亲看看一路的新风景。父亲半躺在座位上，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恨不得把每一个地方都看到眼里，记在心里。尤其看到崇文塔时，他眼里露出的是惊喜和留恋，塔下有一所学校，这是他年轻时曾经工作过的地方。虽然是高速公路，爱人不停地叮嘱司机走慢点，他太理解父亲，总想让父亲最后仔细看看眼前的景色。

回到家里，我们扶着父亲到院子看看他栽种的花草。父亲一生喜爱花草，而且善于研究，我们院子就有父亲嫁接的梅李树，每到果实成熟，我们在一棵树上就可以既吃到李子，又吃到杏儿，他种的萝卜又大又脆又甜。此时，父亲看着已经发芽的花草，抚摸着嫩绿的冬青叶子，喃喃自语:春天来了。

　　一九九零年阴历三月十八，父亲走完了他辛苦勤劳的一生。刘和刚唱过一首歌《父亲》，里面有句歌词:“人间的甘甜有十分，您只尝了三分。生活的苦涩有三分，您却吃了十分。”父亲正是这样的人。

父亲一辈子和车子有缘，我们一生和车子有情。父亲这只轮子走过前世今生，我们依然推着车子走过春夏秋冬。父亲啊，咱们永远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