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这一个晚上

消失的记忆

<h3>  在这座城市,我看到许多人的眼睛里,都充满着寂寞的影子。</h3><h3> 记忆就像是一颗流星,不是我在寻找它,便是它在我头顶掠过……</h3> <h3>  我很喜欢广州这座城市,在这座城市的岁月里,隐藏着我许多的故事。有些是开心的,有些是伤心的,有些过了就忘记,而有些却永存心底!</h3><h3> 来广州己有几天了,淇锋明天学校放寒假,他会回到广州,我们可一起吃顿饭聊聊了。很久没有去宜家家私走走逛逛了,我走进杨箕地铁站等坐一号线去火车东站,下午时分地铁里并不多人,我还能找到位置坐。我身旁坐着一对神情悲哀的夫妇,女士不断在哭泣而她丈夫的怀里抱着一个用黄色的布包着的物体,明显是他们亲人的骨灰盒。从杨箕到火车东站大约十分钟左右车程,一开始我并没有十分留意这对夫妇,但耳机里的一首歌却把我吸引住,我看着这对夫妇慢慢离开我的视线,向着火车站走去。我站在路边,发呆地看着车来车往马路,记忆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出来,把我又带回到那年那天的晚上……</h3><h3> </h3> <h3>  "你好,8868机主复机,密码1972。""先生您好,你父亲留言给你叫你马上回家,有急事!"我按下电话开关并再次打开,拨打家里的电话。"爸,有什么急事啊?我和朋友在吃饭哦。""是有急事找你,回来再说吧!"我父亲说完就把电话挂了。</h3><h3> 回到家里,父亲站在阳台上抽着烟。我问父亲:"爸,什么急事叫我回来啊?"我父亲转过身,我能看他眼睛红红的。父亲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对我说:"我想你后天上一趟广州,去把你大叔的骨灰带回南三安葬,可以吗?"我抬头看着眼睛发红神情严肃的父亲,点点头并没有回答,我父亲用力摸了摸我的头说了一句:"好孩子!"那年,我刚好二十岁……</h3><h3> 我大叔是一名海员,因一场工作意外永远离开我们。我还赶到广州与亲人们送别他,而大叔骨灰还暂时存放在广州殡仪馆没有带回湛江。我明白父亲选择我去担当这份任务是有他的理由,那时候我堂弟年龄还很小,父亲还是信任我能把这任务完成的。和我一齐上广州的还有村里面的一名少年,小我五岁,他叫我是阿湛表哥。由于我记不起他的名字,在这我称他为表弟吧……</h3> <h3>  当年坐班车去广州一般都在十小时左右,325国道是通往省城唯一的交通大动脉,当时的班车没有像现在这样定时出定点上下客,反而更加像城市与城镇之间的公共汽车。招手即停、开门讲价、收钱上车、走走停停、这些都是当年长途班车的真实写照。由于在我学生时代我曾做过我表哥经营(赤坎—霞山)线中巴客车的卖票仔,当年我在这一行当中小有名气。原因是口甜记性好,服务态度热情而周到,在两车争抢客人时我总能说服客人上我车,只要我上班,营业额收入一定是不错的! 由于当年搞客运专线的圈子不大,许多班车老板和司机我都相互认识,我坐相熟班车去广州都能免费并请我一齐吃饭。当然,有时候他们缺跟车卖票人时我都会义务去帮忙。</h3><h3> 还有四个月才满二十岁的我烟瘾很大,每天都要抽一包多的香烟。为了去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我专门去买了一条万宝路香烟与带着一千多元钱和表弟坐班车上广州。</h3><h3> 早上七点,我们到达广州,在站前路湛江大厦门口下了车。我带着表弟进入当时新开业不久的广州湛江大厦二楼餐厅吃早餐,当时湛江大厦是整条站前路最豪华的酒店。吃完早餐,我们出了酒店,打了个出租车直奔广州殡仪馆。到了之后,出租车司机还特意收多了我两元钱当利是,表弟还想和司机理论,我拉住表弟叫他不要多事。在殡仪馆里我们问了几个工作人员才找到骨灰存放间,表弟进来以后非常紧张害怕,一直紧紧的跟着我身后,还紧紧抓住我衣服边不放。骨灰存放间有点大,约有一百来平方大。里面摆放着几十个铁架来摆放骨灰盒,每个铁架约四米高,存放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骨灰盒。门口中间有张办公桌,一位约五十来岁的老先生在坐着看报纸,桌上放一杯热茶。我们走到他面前,我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介绍信和我的身分证,然后对他说:"大伯,我们是来拿骨灰的!"老先生放下手中的报纸,抬头看了一下我们,再接过介绍信与身份证,仔细地看了一会对我说:"你们没有大人来办理这些事情吗?"我接着回答:"我是大人啦……哦……快二十了!"我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利是封包递了过去。老先生并没有拿这红包,而是继续说:"办这么事都大人们来办的,你两个黃毛小孩懂个屁啊……"存放在这里的先人是你的什么人?"我把香烟拿出来,递上一支给他说:"大伯,抽一支烟吧!""我不抽烟!"老先生用手把烟挡了回来。我接着说:"这骨灰是我大堂叔的,我两个堂弟还很小,我父亲抽不出时间来,专门叮嘱我们上来广州把我叔的骨灰带回湛江安葬。哦……这个是我表弟。"我指旁边直直地站立在那里,没有任何表情的表弟。老先生喝了一囗茶接着说:"你们两个小孩,两手空空。香与蜡烛、拜祭先人用品什么都没有,这样那行啊!快出去门口旁边档口买些拜祭先人用品回来再教你吧!""哦、知道!我马上就去买!"我向老先生鞠了一个躬,向身边的表弟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买东西就回来。"表弟连忙回答:"不!不!不!我和你一起去。"表弟用手紧握住我的衣服,脸色有些苍白,于是,我就带着表弟一同出了门口买祭品。</h3><h3> 当买齐拜祭品再次进殡仪馆时,表弟拉住我说:"阿湛哥,我有点害怕,我不进去了,我在这里等你!"我看表弟真的很紧张,向他说道:"好吧,你在这里等我出来再一起走吧!"说完我拿着祭品跑了进去。我再次来到老先生面前,我看到我放的红包还在桌面上,老先生根本没有去把它拿走。我又一次向老先生鞠一个躬,气喘喘的说:"大伯,感谢您的帮忙!这是我的小小心意,利是利是!我还要您教我如何去做呢!"老先生依然没有去拿那个红包,他叫我把拜祭品放下,跟着他进到里面。在数不清的骨灰骨盒当中,把存放在这里我叔的骨灰盒找出来,回到他办公桌再把骨灰盒放在桌面上说:"你认真地看看名字与照片是否对,然后在登记本上登记并签名。"我认真核对名字与照片,确定这就是我大叔的骨灰。我把盒子打开,里面是透明的塑料袋装着灰白色碎骨,我鼻子一酸,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老先生拍了拍我的背安慰我说:"不要难过了,你是我见过年龄最小来办理这事的人。你把骨灰盒放在那张台上,(老先生指着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桌子底下有个大铁面盆)烧三支香放在上面香炉,把祭品烧干净后你大声叫你叔的名字说带他回家。你要买个行李包把骨灰盒放好,不能给太阳晒到,要保持香火不能熄灭回到乡下。你明白了吗?"我擦干眼泪点了点头说道:"知道啦!"</h3><h3> 我按照老先生所教导的要求一一去做!当火把祭品烧得一清二净之后,我走到老先生面前问道:"大伯,可以给几张报纸我先包一下骨灰盒吗?我出去后再去买个行李包装好。哦,还有、我拿着香去坐怕别人忌讳不给我上车,我用香烟代替香火可以吗?"老先生站了起来,把放在桌上他没有看完的报纸拿起来,一边递过来一边说:"是啊,大家都忌讳这些事情的啦,那就用香烟代替吧!有心就可以了,但是同样要保持不给香烟灭了,要接上。你要备好多几包烟。""好,收到!谢谢!感谢!"我接过报纸正准备转身离开时老先生叫道:"你的身份证没有拿。还有,把这个收回去吧,我心领了!"老先生指着刚才我放在桌上的红包,叫我收回去。我拿了身份证放入衣服口袋,拿着报纸转身离去,当没有听到老先生说的后面一段话。我用报纸把骨灰盒包好,从背包里拿出香烟抽出一根来点然拿在手里,抱起骨灰盒放在怀里。我看着怀里的骨灰骨,小声说道:"田兴叔,我们回家了……"这时,我感觉到有一只手插进我的裤袋。我回头一看,原来是老先生。老先生说:"心领了,你是个不错的小子。路上注意安全!""感谢!感谢大伯您啦!"我向老先生道谢后离去。走出广州殡仪馆叫上表弟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司机问我去哪里?我说:"走,去北京路……</h3><h3> </h3><h3> </h3> <h3>  佐丹奴,是那个时代最潮的时装品牌之一。北京路的佐丹奴专买店是全广州最大的一家,我认识一名广州的朋友阿杰就是在这家佐丹奴专买店上班的。阿杰与我同年出生,比我大几个月,我认识他有一年多了。阿杰白天在佐丹奴上班,晚上会在北京路步行街陪母亲摆地摊卖电子表与录音带,喜欢音乐的我是从地摊档认识了阿杰并成为了朋友。阿杰的父亲多年前偷渡去了香港并拿到了香港身份,阿杰与他母亲留在广州排队等批单程签证去香港与父亲团聚。阿杰很聪明很有生意头脑,同时还是个很勤快很努力的人。我在他身上学到很多东西,至今我还很怀念以前与他一起摆地摊的日子……</h3><h3> 我与表弟来到北京路的佐丹奴,我手里拿着香烟怀里抱着用报纸包裹着的骨灰盒站在门口,我叫表弟进去把阿杰叫出来,因为里面不给抽烟的。阿杰走出来见到我惊讶的说:&quot;嘿,阿湛!来广州为什么不柯我?&quot;我叫道:&quot;过来,我有事和你说。&quot;阿杰听我这样叫道,走到我面前问我:&quot;什么事?这么神秘!&quot;我伸着头到阿杰耳边悄悄地说:&quot;我是来把我叔的骨灰带回湛江的,我要买个行李包把骨灰盒装起来,我不方便进去。你进去帮我选一个吧,顺便带我表弟进去帮他选一套衣服给他。&quot;我说完把烟放在嘴里,从口袋中掏出钱给阿杰,阿杰接过之后带着表弟进了佐丹奴。而我转身坐在门口的地板上,口中的烟快烧完了,我再次拿出香烟再次点燃,紧抱着骨灰盒坐在人来人往的北京路旁。</h3><h3> 几分钟后,阿杰拿一个黑色的行李包过来。&quot;阿湛,看看这个小不,其它都太大了,&quot;阿杰一边说一边把行李包打开,我也把骨灰盒试着放进去。嗯,刚刚好,不大不小!阿杰把标签撕了下来走进店里。我把包着骨灰盒的报纸去掉,把骨灰盒平整地放好放进行李包并拉好拉链。又过了十几分钟,阿杰领着穿着一套全新衣服的表弟走出来。&quot;阿湛,搞定了。这是剩下来的钱!现在快两点钟,你们还未有吃饭吧?我带你到隔壁吃点东西吧……&quot;&quot;好,今天我买单,阿杰你不要跟我抢啊!,&quot;&quot;好,走吧&quot;我站起身来,提着行李包,和阿杰与表弟走进人群中。在离开广州殡仪馆的那一刻开始,我手上总会有一支燃烧着的香烟……</h3><h3> 阿杰有一句口头禅,:老细,有麦野可以帮到你!(意思是:老板,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几年后阿杰与母亲拿到单程证去的香港,从那以后,我们从此失去了联系。</h3><h3> </h3> <h3>  从广州回来湛江的路上,我没有休息过一分钟。我怕香烟会熄灭掉,我怕做事会半途而废,会不完美。我想,这应该是我这一生抽过最多烟的一天了。回家不久,我正式下决心戒烟,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再抽烟了……</h3><h3> 在车上过的这一晚,我想了很多很多,想过生命想过死亡。我没有感到害怕和孤独,我看看旁边熟睡中的表弟,心里却为自己能够如此的担当而感到骄傲。在这一晚上,我依然紧紧抱着行李包,慢慢等待着天亮。当我看到车的前方就是广湛路口时,我深情地拍着行李包小声说道:"田兴叔,我们到家了……"</h3><h3> </h3><h3> 当下最真 感恩所有</h3><h3><br /></h3><h3> 记录于2018.1.20广州</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