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篇】行走在，孤寂的风景

木子堇

　　这天清晨，我还在睡梦中。便被一阵细碎的敲门声给弄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顶着蓬乱的头发打开了门。

幸好门外站着的是栀子，也幸好她对我这番模样早已习惯了。

栀子说：“子堇姐，我要走了。这是我屋的钥匙，能不能暂时放你这？”说着便把一串钥匙递给了我。

我很诧异，问道：“要走？去哪？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栀子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简单的说道：“子堇姐，我还赶时间。笔记本我带着，我会给你发邮件的。我走了。”说完她伸手抱了抱我，在我耳边轻轻说道：“子堇姐，你该改改你的毛病，多少也要注意点形象，不然谁敢要你。”

我瘪瘪嘴，不在意地说道：“这有什么，一个人的单身可自由多了。”

栀子笑笑，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栀子说：“子堇姐，可以的话就不要这么坚强、不要这么倔。找个温暖的人，给你一个温暖的生活吧。漂泊的久了，心会累的。”

我被栀子的最后一句话而带入了沉思，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我面前消失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于是我又重新爬回床上继续睡去了，这一睡便睡到了下午四点。起床整理好自己后便钻进厨房捣鼓了一碗鸡蛋面。填饱肚子之后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坐着，这才回头想起今天早上走的那个人是栀子。想起她说的话连忙奔进书房打开电脑查看邮件。

栀子说：“子堇姐，我已经踏上了火车了。你知道吗？火车一开动，我的心情就莫名的不平静了，我感觉我离他越来越近了。”

看了下时间，是早上八点发过来的。我想了想给她回了过去：“原来你竟是去找他了。我亲爱的栀子姑娘，一路小心。”

等了片刻栀子还没有回复，我猜想她肯定是睡着了便去客厅给自己倒了杯茶。倒完茶转身看见了客厅的电视机，我便又想起了栀子每天晚上都会准时来到我家拉着我陪她一起看甄嬛。看着后宫里那群女人勾心斗角的斗来斗去，我是十分的觉得没什么意思。为了不扫她的兴致只好陪着她一起坐在沙发上看，思绪却在构思着我的新一部小说。栀子却每每都能在电视很动情的时候抱着纸巾不停的擦泪。

然后我便会经常笑话她泪点真低。她却只是哀怨的看了我一眼却不说话。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和我说：“子堇姐，你知道吗？每次一看到沈眉庄我就像看到从前的你。一样的温婉大方、一样的贤淑善良，看得清世间百态，却不愿付诸实践去争夺。你是这样聪慧的女子，你的生活本不该是如此的。”

后来我就因为栀子的这句话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我只想沉睡，永远都不要醒来，这样便不会有了那许多烦恼。

　　栀子再来找我的时候直接把我从床上给拖到洗浴室，给我挤好牙膏、放好洗澡水：“我在外面等你，赶紧把你自己弄干净了出来。”

我说不清楚我和栀子的关系怎么样，往远了说，我们只不过是邻居；往近了说，我们又像是亲人家人一般。许是两个漂泊在外年纪相仿又都经历过严重创伤的人往往都会惺惺相惜。

于是一年前我搬来这座城市的三个月后，栀子便也来到了这座城市，并奇迹般的成了我的邻居。

我对栀子说：“已经一年多了，我都已经忘记了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模样，而现在的我又变成了什么样子。”

栀子拿来毛巾给我擦头发：“子堇姐，以前的你，温柔是在外面，刚韧是藏在内里的，而现在的你，外面是坚强、是利刃，仿佛无坚不摧、百毒不侵，可内里却是柔软的心脏。”

栀子的话让我的心深深的疼痛了起来。面上却假装不在意地笑道：“栀子，你是不是最近迷上心理学了，拿我开刀是吧？”

栀子好笑的看了我一眼，埋怨道：“就没见过你这么要强的人，在我面前也这么装。难怪桑生也不要你。”

那一天就是因为这句话我和栀子吵了一架。最后我拉开屋子的门请她出去。她明明知道桑生是我的一片逆鳞，她不该提他的。

每次一提到桑生我就会控制不了我的情绪，控制不了我的激动。

桑生，是我生命里的雷区。不可提，不可说。

　　而我之所以会认识栀子，而栀子之所以会认识桑生。是在一年前Z城的一家星巴克里。

一年前，我刚刚大学毕业，提着一大包的行李，带着幸福而激动的心情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去了Z城。那是桑生在的城市，我们说好我一毕业就去Z城和他一起生活。异地恋谈了三年，也是时候该结束了。我幻想过很多次和他一起的生活：每天早上起床给他做好早餐，然后一起出门去上班。下班回家一起去菜场买菜。晚上吃完饭一起坐在沙发上看会电视，聊聊一天的见闻。晚上相拥而眠。

我觉得这样就是幸福了。

当我下火车的时候打电话给桑生，他却说他在忙，不能来接我，让我自己找个地方先住下来，等他忙完便会来找我。不知道是不是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我没有想太多，一个人在Z城租好了房子，收拾好一切，等待着他的到来。

一个星期之后我才终于打通了他的电话，他说他有事要和我说，给了我一个地址，让我去那里等他。我突然害怕了起来，这几天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我感觉我好像就快要失去我的桑生了。

那是一家还不错的星巴克：静谧而舒适。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足足等了两个小时桑生才出现。只是这次却不是他一个人，他的身边还跟着另一位姑娘。我的脑海里突然就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只听得见心哐当一下跌在地上支离破碎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我便失魂落魄的留下一句“不好意思去趟卫生间。”后强装镇定的往卫生间走去。

我躲进厕所的隔间里拼命的压抑着自己不让哭出声来。

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一只手从门下面递过一包纸巾，我接过后卫生间里便响起了一阵悠扬的音乐。听了许久，久到我都忘了哭泣。打开门便看见一个安静如水的女子抱着吉他安静的弹奏着。

一曲终了。我笑着赞扬：“你弹得很好听呢。谢谢你。”

她说：“没什么好谢的，我不是因为你，今天我的心情也不好，我是弹给自己听的。你别误会。”

我便不再说话整理好仪容便准备出去，却是被他拉住了，她说：“你等的那个人带着他的新欢已经走了。”听得这话心里又是一痛：新欢么？原来我已经成了旧爱了呢！

“今天我被炒鱿鱼了，我就要离开这里，可是我等的那个人一直没有来。能不能陪我喝一杯？”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我想这个时候我也是需要喝一杯的。

对，那个女子，她便是栀子。

　　这便是我和栀子的相遇。一样的悲剧，一样的被抛弃，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就这样各带着伤痛的两个陌生人就这样认识了。

而那一次我和栀子喝得酩酊大醉。准确来说，是我喝得酩酊大醉，抱着酒瓶哭的稀里哗啦，一边把这些年我和桑生的一切哭诉着告诉了栀子。而栀子只是坐在一边不停地喝酒，一句话都不曾说过。一如她安静如水的气质。可是我知道，栀子的伤痛一点都不比我少。

后来我去过桑生工作的地方找过桑生一次。桑生直截了当的说：“上次你走了，该说的都没来得及和你说。不过相信你也都知道了。算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已经累了这样的异地恋，所以我和她在一起了。”

“可是我现在不是已经来了吗？我们就不再是异地恋了呀。”我解释道。

“子堇，你还不明白吗？你想想看，我们距最近一次打电话已经过了多久了？”

我仔细一想，貌似有一个月我没给他打电话了，可是他也没有打给我。

“因为毕业啊，毕业比较忙。但是你可以给我打啊？”

“你还是没明白么？每次都是我给你打电话，而这一次我这么久都没打电话你你竟然都没发现。子堇，我已经累了，你这样子实在让我不知道自己在你心里算什么。就连你这次来都没和我说一下。”淡漠的语气让我的心格外的疼。

“我们不是早说好我毕业就过来的么？没打电话给你说具体时间是因为想给你一个惊喜啊。”我已经快控制不住了眼泪的决堤了，尽管我并不想再这么丢人一次。

“子堇，不管怎么样，我现在都已经有女朋友了，我和她在一起很好，很安稳，不需要担心不需要害怕会失去，我觉得这样很好了。”越发的坚决，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那我们呢？”最后，我绝望的问道。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不是么？”桑生闭上了眼睛，却还是说出了如此残忍的话。

我不知道那天我是怎么离开的。在Z城，我没有任何一个朋友，于是我想起了前几天认识的女子，我便给栀子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这是一个伤城，我想我并不适合再呆在这里了。就是一只兽，受伤了也会躲回自己的山洞疗伤，我觉得我也该找个山洞好好地抚平那狼狈的伤口。

栀子还是静静的，她说：“子堇姐，你要保重。”

于是第二天我便买了张去Y城的车票。因为我一直投稿的杂志社在Y城。因为工作便去了那个城市。

　　三个月后的一个星期三的下午我出去寄稿子，却在打开门的一刹那看见正往对面方子里面搬东西的栀子。

后来栀子有问过我有没有已经放下那段感情？我只是嫣然一笑：“从我离开的那一刻起，我便关上了心里的门。”

“我本就是个不敢轻易爱的女子，是桑生教会了我爱、学会了相信。可是最后，却也是他亲手摧毁了这一切。我还要怎么相信爱情。爱情，又有什么好相信的呢？”

我说完然后问栀子：“你呢？”

栀子笑笑：“子堇姐，我和你不一样，纵使被伤害，我却还是会相信爱情。”

“子堇姐，你知道吗？你没了爱情还有工作，还有生活，还有人生。可是我不一样，我的一切便是爱情，爱情也就是我的一切。”

“我是一个为爱而生的女子，没有爱，我会活不下去的。”栀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倚着阳台，眼神飘忽着没有焦点，不知道投向了哪里。

而说真的，那个时候我是真的被这个自称是为爱而生的女子的这一番话给震撼住了。因为她真的可以做到：爱情死便是她死。这对于现在很多的年轻男女来说都是一种绝对的震撼，因为栀子的爱是这世界上最纯净的爱：

只因爱而爱，不为其他，不参杂其他。

　　栀子是个不喜欢多说话的人，总是安静的端着一杯果汁倚着阳台眺望远方，要么就是抱着吉他对着满屋子的照片弹着同一首曲子。

所有的照片上都是同一个人：一个干净却显忧郁的男子。目光里似乎有着一种怎么读都读不完的忧伤。这忧伤和栀子的一模一样。

栀子弹得曲子永远都是那一首《独家记忆》。

栀子不知道的是，每次她在家里弹这首曲子的时候，不管多忙我都会马上放下手上的事泡一杯咖啡坐在沙发上安静的听着从她的屋子飘出来的音乐。

因为这个时候我们都在思念着一个人。那个不知名的男子是栀子的独家记忆；那么桑生便是我的独家记忆。

还是不够心狠，始终都放不下那个背叛了爱情的男人。

栀子说：“你真是个傻瓜。”

我说：“你又何尝不是一样。”

我和栀子比起来，我不知道谁更悲惨一些。

我是遭遇了一场背叛、一场抛弃。栀子是遇见一场爱情，却是一场永不见天日的暗恋。

栀子爱上的那个男人是个有家室的人，栀子喜欢叫他川。

　　栀子说她初遇川就是在Z城。

栀子是一个流浪者，初到Z城瞩目无亲找不到归属。每天都只是背着吉他坐在天桥的角落孤独的弹奏。直到有一天川来到她面前。

川说：“你会弹钢琴吗？”

栀子点了点头。

川说：“那你愿意跟我走吗？我可以给你一份工作，让你不再颠沛流离。”

栀子其实是不怕颠沛流离的，她和母亲闹翻一个人跑出来就是想过这种流浪的生活，她想体会一下流浪这个词，究竟是有多大的魅力，能让他的父亲自她三岁起就离开家去流浪到至今都不曾回来过。

可是她看着川的眼睛，她看到了那里面有一层迷雾，看得人有些心疼。她想跟他走了。

于是她抬起手指着他的眼睛说：“那里，有雾。”

川听得她的话一震，随即便对她笑了笑。帮她收拾好东西，摸摸她的头说：“你真是个特别的姑娘。”

后来，川让她在那家星巴克里做钢琴师。川是那间星巴克的老板，偶尔的时候会从办公室里下来专门听栀子弹钢琴。而每次川来的时候，栀子会特别的高兴，她会尽心弹好每一个音符，她的眼里心里再没有那些顾客，似乎整个星巴克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在弹琴，川在听。

而这样的时光，该是栀子最温暖的一段时光吧。

栀子在川身边呆了两年。川对栀子一直都很照顾，当做妹妹一般疼爱着。栀子贪恋那种温暖，这是她二十年来不曾有过的如同父爱一般的感觉。

然后有一天，在一个静谧的下午，栀子跑进了川的办公室，她想要去告诉川：她喜欢他，不在乎年龄、不在乎差距，她只是喜欢他。

却在打开门后看见川和一个温柔明媚的女子在拥吻。夕阳的霞光透过玻璃墙洒在他们身上，那画面是那样的美好，栀子看了都忍不住要落下泪来。于是她悄悄的退了出去，把门关好。

栀子回道自己住的小屋抱着吉他弹了一个晚上的《独家记忆》，也留了一晚上的泪。

栀子想：她终究是不适合停留的。或许她该继续流浪。

于是第二天她便写了一封辞职信并想再见川最后一面。

可是她整整等了五天，川都没有出现。

那第五天，也就是我遇见栀子的那一天。

再后来，如同所有故事的结局一样，我离开了Z城。栀子也离开了。

　　而现在，我们都过得很好，除了那些孤独而绝望的思念。

我知道就算是离开，栀子也一直默默的关注着川。就如同栀子知道我也还是很关心桑生。只是倔强的不去关注。以为不去想、不提起、便能忘了。但是我们谁都知道川和桑生是我们两人的伤，一辈子都愈合不了的伤。怎么忘得掉。

最后的最后，栀子还是选择去见川。

栀子说：“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最后，他没有来？”

“子堇姐，我只问这一句话，我要知道答案。之后，我便会回来。”

于是她去了。

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是支持还是劝诫？

　　每个人的坚持都不一样，我想我能做的就是尊重。尊重栀子的选择，一如当初尊重桑生的背叛。

这时候，电脑里传来有邮件进来的提示音。放下手里的咖啡，停止了回忆，打开栀子发来的邮件。

栀子说：“子堇姐，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那些一闪而过的风景，突然觉得很孤单。我不知道我要追寻的答案，最后会是什么样子。我怕我就像这些一闪而过的风景在他的生命里也会是这样的一种存在。

子堇姐，我突然觉得我们都是不适合看风景的人呢。因为那些风景和我们一般只是孤独的存在着。”

看着栀子的邮件，我陷入了深深的寂寞里。

亲爱的栀子，我们一定都是孤独的徒步者，只能行走在，最孤寂的风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