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母 亲</p><p class="ql-block"> 紫气东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月15日凌晨1点多钟,母亲走了,享年95岁。夜里接到电话后,我们立马赶到乡下老家,只见她老人家神态安详平和,嘴角微微上翘,似乎面带微笑,就像刚刚睡着了一样。我知道,母亲是以知足的心态离开人世的,也是以知足的神态宽慰儿孙的。</p><p class="ql-block"> 母亲出生于兵荒马乱的岁月,大约在她7岁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袭击,致使房屋坍塌,她未及逃离,一条腿不幸被屋梁砸中,落下终身伤残。在那“乱世人不及太平犬”的艰难时日,母亲跟着大姐衣衫褴褛,四处逃荒要饭,经常被狗追咬,她大姐饿得浑身无力,实在走不动路,不得已只好伏在地上吞咽干裂的泥巴,最终饿死在要饭的路上。多年后,每每忆及此事,母亲都禁不住双泪横流,常常感叹自己是老天爷让她活下来的。</p><p class="ql-block"> 母亲生我时已经43岁了,是腊月里的一个白雪皑皑的早晨,天寒地冻。当时母亲左手正生疔疮,疼痛难忍。家中穷得揭不开锅,由于严重营养不良,身体单薄的母亲根本没有奶水喂我,她从乡邻那里借来一碗米面,和水放在锅里,熬成稀稀的面糊,然后一口一口经过她的咀嚼,再一口一口喂进我的肚里,自己舍不得吃一口。因我天生形瘦,又是家中排行最小,她和父亲一样总是对我更加偏爱些,偶尔遇到什么好吃的东西总要省给我。</p> <p class="ql-block">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那清瘦的脸庞上很少现出开心的笑容。即便如此,她也从未动手打过我们。因为贫寒,她对像她一样的穷苦人格外富于同情心。有一年春季,三哥发高烧不止,母亲瞒着众人外出讨来一碗米来,傍晚到家后,正准备煮粥给三哥吃,没想到,她才将米放进淘米箩里,未及出门,便碰上了一位携着孙儿前来讨饭、佝偻着腰的老奶奶,母亲愣了一下,还是把米全部倒进了那位老奶奶的口袋里。我注意到,在从门口返回屋里时,母亲的手不停地抖动着,还背对着我们用袖子抹了一把鼻子。</p><p class="ql-block"> 不知为何,母亲长年累月一直干咳不止。尽管身体不好,她也强撑着,尽可能地上工挣工分。在我刚满周岁、还没学会走路时,有一次她将我一人锁在家里,自己带病去田里做工,待放工回来,发现我不知什么时候已从床上爬到铺底下,脸上手上全是泥土,浑身冻得发紫发凉,她心疼地将我一把抱起,直抹眼泪。我们长大后,几次带她去医院检查身体,就是查不出病因,她自己说这是早年没有饭吃、身体长期亏空所致。我离家外出上学直到工作之后,一直为她的身体提心吊胆,曾有好几回夜里竟然梦见她离开人世,醒来时方觉是梦。我成家后,多次将她接到我家住上一年半载,我们一有空就和她拉拉家常、回忆往事,她不止一次对我们说,她这条命是“赚”来过的,她是知足的。母亲历经了几近一个世纪,晚年赶上了好光景,过上了几年还算舒畅的日子。她常常喃喃自语:“这年头真是生在‘蜜罐子’里。”又说,“人要知福惜福,不能忘本。”</p><p class="ql-block"> “父母恩深终有别”。如今,母亲以95岁高龄离开了我们,但我们心中依然是那样的不舍!毕竟母亲大半辈子饱受贫穷苦难的折磨,毕竟我们陪伴照顾她老人家的时间还太短太短。母亲去世后,我守候在她的灵前三天三夜不曾合眼,一直含泪默默凝视着、守护着她。母亲安葬后,我一遍遍翻看手机里储存的她老人家的照片和视频,一幕幕场景依然是那样的真切,我的耳边依然回响着母亲那虽然微弱却慈祥亲切的声音……</p><p class="ql-block"> 母亲是知足的。她一生纯朴厚道、老实本分、性情温和,对谁都充满善意,从不轻易麻烦别人。即便临终在医院抢救时,她从昏睡中醒来后一再提出“回家”,她对生死已看得很淡,也不愿再“麻烦”儿女。她孝顺长辈,与妯娌相处和睦,对他人宽容大度,一辈子从未和人红过脸。尽管她是一个大字不识、普普通通的农村老奶奶,但却特别清爽干净、明事识理;尽管她的儿女没有大富大贵,但却个个孝悌仁爱;尽管她没留下一点遗产,但却传承了一脉好的家风,而家风才是一个家庭真正的不动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