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小高同学已顺利完成硕士学业,即将成为职场新人Mr.Gao。应家中长辈之约,写下此篇。</h3> <h3> 从苏东坡的半壕春水,到盖茨比的烟雨千家,中间隔了一万四千公里和一年又两个季节。前年夏天的时候我还坐在飞机上,飞过太平洋,飞过美国四十个州,看着晨又变昏昏又变晨,转眼就迎着新年北美的暴风雪正式告别了自己的学生时代。</h3> <h3> 飞机落地时还是2016年的夏天,相比于家乡的潮湿闷热,纽约的天气要爽朗许多。沿着中央公园从上西区向中城走,路的左边,被行道树切割的阳光碎碎地洒在草地上,洒在躺在草坪的游人的身上。身处这大片的城市绿地中,你甚至感觉不到这是一个繁华的都市。</h3> <h3> 路的右边有很多是二战前修筑的公寓楼,已经翻新的外墙,嗡嗡的窗机,布满锈迹的铁门,木质楼梯被粗棉地毯包裹的吱呀声,稀稀拉拉开着的南美快餐店和昏暗的小酒吧,让人想起美式公路片般充满无聊气息却又暗流涌动的场景。偶尔路边会有停靠的移动冰激凌车,鲜艳甜腻的颜色和八十年代的音乐让人怀疑这里还是上世纪的美国。</h3> <h3> 继续沿着路走,眼前的高楼开始逐渐地吞食天际线,阳光直射头顶又借巨幅的反光玻璃袭向你的眼睛,最摩登的纽约开始在你的视野里出现。五十九街的哥伦布雕塑仿佛是纽约世界的分割点,向东北是300公顷的中央公园,向西北是曾经新贵聚集的上西区,往西南散落着哈德逊河沿岸的豪华公寓楼群,往东南则延伸着指向时代广场和金融危机后的精神华尔街。</h3> <h3> 于是继续走,走过全玻璃房的苹果商店,走过第五大道上星罗棋布的银行,拿着地图的游客和拿着公文包的白领在一起竞走、拥挤,似乎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风尘仆仆,又似乎每一个人都驻足不前。也许是在欣赏着商店橱窗里华丽明艳的奢侈皮包,又也许是在拿着手机查询地图收发邮件。交谈、询问、辩护、竞价、喜悦、悲伤、惊慌、愤怒,行人的声音和大楼的声音交叠在一起,所有的情绪和感官都被放大。寡淡而平庸的灵魂在纽约注定没有立足之地,每一个人的内在和野心都暴露在空气中。积累资本的欲望,追求艺术的渴望,在写字楼白领扯松的领带下和耳后残留的古龙水中,在茱莉亚德深夜传出的歌声里和百老汇芭蕾演员包满绷带的指尖上。</h3> <h3> 再往南走,高楼错落着逐渐向上生长,撑出城市的骨架,构成一个庞大的钢筋水泥森林。城市版图上镶嵌的公路笔直规整,把森林分割得像一块块田地。百老汇大道是这些公路里唯一不羁的,从北向南笔直地行进后却在中城突然拐弯,斜斜地刺穿了第七大道后又向东南延伸到了曼哈顿的最南端。也许是为了纪念这一刺,人们在路的交界处划出了一个三角形的中岛,搭起了看台,并将它命名为时代广场。周围的高楼和巨幅的电子荧屏对峙着,滚动新闻和广告歌舞一起涌向坐在看台的观众,把深夜照成白昼,宣告着消费和资本永不眠。</h3> <h3> 还可以再走,眼前可见的路还很长。视线被两侧矗立的高楼大厦逼迫得狭窄,沿着笔直的公路悠长直通天际,一线天色从碧蓝变成橘黄转而澄红,从夏日的青葱变成初秋的金黄,到深秋时被冷雨和落叶染上一层暗暗的红,呵一口气将颜色吹走将一座城市吹成雪白天色也吹成雪白,这白色不堪重负从天空摇摇地落下,于是只听得到密雪声如碎玉裹挟着偶尔的车笛。</h3> <h3> 城市里所有的欲望都聚成了回家的欲望,地铁的热气融化地下偶然的落雪从井盖里蒸腾出去,夹杂着路边清真餐车的油烟飘进每一户的圣诞树上和厨房里。这是纽约最安静平和的时刻,只有每年准时的暴风雪还在高楼间翻滚游荡,呼啸着扑在窗上却又无奈只能转身离去。</h3> <h3> 于是,我给自己煮了一碗羊汤,一如在江南水乡的冬夜里父母做的汤,在大洋此岸的风雪夜,想念家乡的杏花春雨江南,一年冬夜又一年冬夜,不过只需一碗羊汤。</h3> <h3> 于是,我可以在这钢筋丛林充满欲望的摩登都市里继续前行,自由进取却仍能心有牵挂,心有牵挂却仍能自由进取。</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