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我的爷爷</b></p> <h3> 爷爷离开我们已经5年了,我很怀念他。</h3><h3><br></h3><h3> 爷爷于1930年7月初6出生于绍兴新昌偏远的农村。曾祖父是读书人,一辈子教书育人,诗书画见长,算是一方儒学代表。爷爷也算出生在书香门第,幼年就读奉化中学,1948年毕业于奉化师范,辗转教书5年。1949年与奶奶组织家庭,哺育一子两女,爷爷奶奶教书育人,生活殷实有嘉。土改、文革来临,爷爷带着那种读书人的固执与"气节"再也没有走上讲台。那些年在政治思想的黑暗隧道内爬行,他的心酸无法言表,自是我们不能体会,无法想像。</h3><h3> 在历史的车轮前个人是渺小的,更何况是文弱书生呢。爷爷一生喜欢字画、雕刻,要不是历史原因他也应该轻易可以实现他的人生理想,淡泊清明,诗书传家。爷爷的少年时光是恬静惬意的,家里都有好的安排,修身齐家平天下,所以爷爷的性格有些天真烂漫;文革那些年,我们家被评为富农,(奶奶是地主家的女儿)爷爷一介书生,本性懦弱,自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和力量与之抗争。事事沧桑,那时的爷爷可能深刻体会到"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无奈吧。那个时代读书人是看不上手工艺人的,无奈,后来他只能靠做木工,渡过那些抑郁的岁月。爷爷变的内敛,也变的坚韧。好在我们的大家庭还算和睦,晚年的他总是说"感谢邓小平,这下翻身了"。生活在"世外桃源"里的他又悠闲起来,人也变的蛮可爱。<br></h3><h3> 2004年7月爷爷检查出胃癌早期,瞒着他做了切除手术,记得那时他很乐观,一大早我和表弟去医院,术前灌肠还跟我们开玩笑。手术后内出血,把我们全家吓的够呛,第二次手术后姐姐在ICU陪了一夜,说半夜爷爷醒来插管说不出话,用纸笔歪歪扭扭写下"我做了一个噩梦",奇迹般捡回一条命。</h3><h3> 9年后,查出鼻窦癌,由于年纪太大无法手术,他的一生在略带遗憾中谢幕了,那是2012年12月初四,享年83岁。</h3><h3><br></h3><h3> 时光飞逝,经常翻看珍藏老照片,总能勾起当年的点滴回忆,算是我和爷爷的小确幸吧。</h3><h3> 爷爷向来瘦弱,一生忠厚老实、朴实善良。万事向内求,即使内心煎熬也不肯给别人添麻烦。他笃信儒家思想,教育我们要"礼让、宽容、包涵"。我自幼耳闻目染"诚心正意,格物致知"也成了我人生的处世哲学。记忆里的他花白的短发,清瘦的脸上一双笑眯眯的眼睛,嘴巴旁边一颗米粒大小的淡淡黑痣,整天乐呵呵的。微微弓着背脊,一件卡其色的夹克,背着双手在老家村口慢点慢踱步等我们回家。</h3><h3> 我有记忆起爷爷在一家集体企(童毯厂)做木工。那时候最喜欢去他厂里看他捣腾锯子、凿子,感觉十分神奇。在他熏陶下幼小的我便用轴承做出来人生中属于我的第一辆车,算是不小的发明。</h3><h3> 朱镕基时代集体企业改制,爷爷斜挎着他那一箱凿子、斧子下岗了。瘦弱的他扛起锄头务农了,成了那个年代的黑户吧。</h3><h3><br></h3><h3> 奶奶做豆腐,天没亮就起床了,爷爷忙到豆腐卖的差不多了再去厂里上班,现在算起来是打两份工了。豆腐是伴我童年成长的吃吐记忆,直到大学毕业我不吃豆制品。现在豆浆又是我早餐的最爱,别有一番和别人不一样的滋味。那时家里一边做豆腐一边还养两头猪,一头家里过年吃,一头卖钱给我们姐弟读书。爷爷奶奶让我记得最牢的一句话就是"卖了房子也要给孩子们读书"。这也激励着我的读书岁月,我们姐弟成了十里八乡唯一从小学毕业就到大城市去读书的孩子。那是多么的不容易啊,一家人齐心协力,十来年两代人就只培养了我们俩姐弟。</h3><h3> 那时农村生活拮据。虽不至于饿肚子但是菜色琳琅是没有的,那时家里的年糕是用大水缸浸着的,那时的腌菜是一大桶一大桶的,腌冬瓜是一坛坛的... ...爷爷最爱的是腌大蒜,说能消毒杀菌,吃了身体有益。直到今天老家带来大蒜放在冰箱里无人问津,却成了我时常想起的美味,仿佛还是能够听见爷爷那句"吃大蒜能杀菌"的话语,见到他关爱的笑容。</h3><h3> 我们家三代同堂,在村里条件还是不错的。爷爷和妈妈在集体企业上班,奶奶经营豆腐作坊,老爸年富力强,一家人生活日渐改善。</h3><h3> 我们家的豆腐作坊一直伴我们姐弟成长,一开就是十几年。生产豆腐产生的豆渣是喂猪的好材料,吃了豆渣的猪长的异常白胖。每到过年杀猪的场面,除了板凳上的猪每个人都眉开眼笑,我们小孩子更是格外高兴。猪头一般是不卖的,是犒赏全家人的礼物。爷爷先发一炉小火,火炉上用一个小锅烫一锅沥青,再用烧化的沥青涂抹在猪头上(有点像现在的藻泥面膜)撕下冷却的沥青裹着连根拔起的猪毛,猪头顿时变的美白干净了,那时候觉得很是神奇。接着用做豆腐的大锅清蒸洗干净的猪头。经过两小时的等待,香味弥漫着整个院子。一切准备就绪,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边拆边吃,那味道真是人间美味,无以伦比。多年以后路过老家的小镇,看着饭店里热气腾腾的猪头肉总是流着口水忍不住来一口,一个人坐在车里没有了原来一家人团团围坐的场景,总不是当年爷爷的味道。</h3><h3><br></h3><h3> 爷爷不善言辞,每次分别都是长长的目光远送。车子在山路上拐过几个弯,秋雨中留下略微弯曲的剪影矗立在村口,期待着我们下次再回家。</h3><h3> 09年我的大女儿出生了,买了辆车。于是回家的时间多了,爷爷见面常常夸他的曾孙女"哦,小姑娘厉害了!"这句话也成了姑娘小时候的方言口头禅,听起来很是招笑。</h3><h3> 住在农村的他总是闲不住,远远近近开出不少地来。爷爷辛勤的劳动换来我们丰收的喜悦,那时回家春天的笋、夏天的瓜、秋天的果子、冬天的青菜塞满后备箱。秋天家里摆起成堆红彤彤的柿子,爷爷的脉脉温情弥漫到城里的家,满满都是家乡的味道。</h3><h3> 爷爷爱热闹,最喜欢和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于是我们家一有空总想着出去逛,几年来带他走遍周围的世界,这也是他的人生骄傲,总是说这辈子他够满足了。</h3><h3> 现在回想起来,没有来得急带他去看望他江西的堂兄弟是他放不下的挂念,也是我一生的遗憾。</h3><h3> 80岁的老木匠做了一个小板凳,算是爷爷最后一个作品。四四方方的小小板凳完全用榫卯结构联结,略微向外的八字腿中间有横档相连,四平八稳,是我熟悉的造型,可以看出半个世纪的功力。防止凳面开裂特地在背面栓进两根木档,为了以示隆重板凳全身罩了一层清漆,使色调和我们家的古版装修更加相配。整个小板凳用砂纸打磨的边角圆润光滑,拿起来舒适趁手。小板凳静静地待在我们家的茶几旁,年复一年。每当拿起它仿佛还能握住爷爷那双劳碌了一辈子粗糙的手,瘦长的手指头上还缠了一圈橡皮胶带。爷爷说他眼神越来越不好了,眼睛风一吹就流眼泪,以后做不动了。这是送给曾孙女的礼物,也是留给我们绝版的纪念。</h3><h3> 爷爷是旧时的读书人,整理了祖上遗留下来的一箱书画、古籍给我,算是我们家族最宝贵的遗产。爷爷年轻时候拓了许多摩崖石刻准备出版成册,后来社会动荡爷爷的人生也改变了走向,拓片散落自没有付梓刊行。他也爱讲每一张字画的故事给我听,叫我每年夏天都要拿出来整理整理,防止书虫的破坏。那时他回忆他年轻时的岁月笑容格外灿烂,仿佛那时的他追求的是他人生的理想。没有土改,没有文革那该多好啊,爷爷是吧!</h3><h3> 现在,每每暑假,我总是翻出爷爷留给我的字画反复端详,可惜你不在了,奶奶眼神又不好。爷爷它们的故事很多我已经记不清了,你能再给我讲讲吗。</h3><h3> 总想捏一个泥巴,塑一个爷爷的样子,聊以想念。</h3><h3><br></h3><h3> 爷爷喜欢乡间的田园,那时,总是收到剑兰开花、春笋发芽、野蜂筑巢的消息。回家了,总是遇见春色满园,瓜果飘香的喜悦,还有村口长长的期待眼神。</h3><h3> 爷爷啊,多年没有故乡田园的消息,你在那边还好嘛?</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