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闲杂趣（辉太郎）

西风

放，放！过去了！过去了！    

一声声高亢的吆喝。     

一群男人，一群细狗在田野里狂奔，远处见群狗时而聚合，时而分散。人随狗后，边跑边喊：咬！咬！

在快速跑动中，只见一条细狗伸长脖子，用嘴顺地一掀，猎物就顺势腾空，斜边里的狗凌空跃起，那漂亮的弓型在空中一个闪电，就把猎物衔在了嘴里。这就是农村人农闲时的撵兔了。

细狗撵兔，是流行于陕西关中一带的地方民间竞技活动习俗。早在秦《史记·李斯》传中就有"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的记载，《新唐书·本记》记载"太宗十四年闰十月，太宗李世民猎于尧山"，后因关中人的喜好，继而从皇家御用渐渐传入民间。

关中道上，冬至过后，视野开阔，麦苗翠绿又不怕踩踏，人闲兔肥，川平犬疾，正是细狗撵兔的好时机。到那时就有人组织，先派专人去踏场子。场子必须广阔平坦，没有果园遮挡视线，没有过高的大埝影响狗的速度，而且兔要多， 只有这样众人才可以尽情地搏一搏狗技。

公认顶尖好狗的主人就是组织的头，也就是狗头，或叫狗司令。看好场子后，就开始挑选让谁的狗参加。这种事情，从来是看狗不看人，去多去少由场子的大小定，谁去谁不去，全由狗头说了算。待到人狗准备齐全，估计完全能控制这个场子后，就开始让有资格参加的狗的主人烙锅盔准备干粮，再按路程远近和时间长短，参加的人要交点儿经费，集资起来雇一两辆大轿子车，一声令下，浩浩荡荡就出发了。

到达预定地点，撵兔人一手牵狗，一手提棍，聚到拢上，相互吆喝着，时而用木棍敲敲田间小道的蓬草丛，时而用脚踢地头上的玉米杆，你看看埝畔的冰窟窿，我瞅瞅桥洞下的污水沟。这时， 狗头布置阵势，指挥围剿全靠一根"兔拐"。这"兔拐"大有讲究，狗头执的"兔拐"一端带有弯头，其他的人只能拿一根直棍，谁也不能乱了这规矩。"兔拐"一米长，和锨把一般粗细。

按狗头的布置，牵自己的狗到指定位置，未找到兔之前，狗一直牵在手里，不许乱跑更不许乱叫。 狡兔三窟，抓它也不易，真可谓"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兔子喜欢阳面背风，草多棘多且有坑坑洼洼的地方。经验丰富者并非眼尖看见了草中的兔子，而是判断出了兔子卧在那个方向的那丛草中，绝对没有错的可能。

发现了这样的地方，一声有兔，一挥"兔拐"，战斗就此拉开，几十条细狗狂奔猛追，霎时间，大人的叫喊声，小孩的吆喝声，狗的狂吠声，此起彼伏，一阵阵地回荡在冬日的田野上。

这个时候，兔子是早已有了察觉，只是一动不动，并尽量缩在土坑中，那对血红的眼睛警惕着四周。当狗过来时，站好位置的兔子一个蹦跳，早在了二丈之外。

兔子的技巧是蹦、躲、闪、转。狗只会穷追，眼看要追上时，兔子猛然停住，就地一缩身，狗就从身上扑了过去，这是躲；待群狗回身时，兔子早已跑到了十几丈以外，狗又狂追。在最危险的当口，兔子会突地左纵或右纵，狗眼前就失去了目标，这是闪；兔子或者会一个迅速转弯，就地掉头，狗在狂奔时转不了小弯，等一个大弧度的弯转过来，兔子又在远处了，这是转，受惊的兔子充分发挥着自已的灵活特性周旋在群狗当中。

最先放手的是二流和三流狗，顶尖好狗绝不轻易撒手。狗一次次要扑上去，主人使劲拽住牵绳不放，静眼观察兔子跑动的位置。他十分了解自己狗的速度，把握好和兔子的距离，来回跑动着找最佳的放狗位置，认为狗一冲就到时他才松手。看好时机，只一声喊：咬！狗头的狗一道闪电，兔子猛然发现斜地里来了一个劲敌，一急蹦起老高。不愧是顶尖好狗，只见那狗一跃丈许，在空中一伸一屈，于半空中咬住了猎物。 落地后，这狗先站在原地，头仰起老高，左右甩几下兔子，然后才小跑到主人跟前放下猎物，又骄傲地叫两声，主人会很疼爱地摸一下它的头。

未得猎物却跑得浑身是汗的狗们，绕着死兔子转几圈又跑开去。 撵兔不贪兔，规矩是谁的狗咬住谁得猎物。好狗咬住了直到主人身边才放下，笨狗有时咬住未到主人身边就甩了，谁离的近也就得了，绝不争吵。

也有同时追几个兔子的时候，那就更刺激，更热闹了。主人竭尽全力喊，细狗竭尽全力追，兔子竭尽全力逃。喧闹声会一直回荡在空中，直到战斗结束。

等到全天活动后，烧盆兔肉，开瓶白酒，一边研究下次的行动计划，一边谝着今天的得意之处，相互抬着杠，似乎有说不完的情义，道不尽的狗经。完了也不忘把兔的内脏和骨头留给自已的爱犬表示犒劳。

这群人，这群狗，有时出门三天五天不回家，一个场子连一个场子撵下去，几个县就这样被踏了个遍。整个冬里，农家人的乐趣全在撵兔里头。

细狗撵兔，既活跃了农闲之余的闲暇气氛，又增进了人与人的感情，把个纯厚与粗旷的关中文化演义得淋漓尽致。 这个冬季里，狗友们句句话离不开爱犬，时时谈论着撵兔。

可谓：

渭北平原人鼎沸，

兔肥犬疾尘土飞。

一番角力狡兔败，

欢声笑语增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