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乐西路，初见大瓦山

午后阳光

乐西路，

你见与不见，

它就在那里，

不悲也不喜。

你念与不念，

情还在那里，

只增而不减。

乐西路，

已住进了我的心里，

默然喜欢。

所以，

我将再次踏上乐西路。

乐西路，

是历史深处一段不可磨灭的记忆。

也许它是熟悉的，

因为在乐山汉源等地，

乃至台湾都有研究会，

央视也专题拍摄播出了记录片。

也许它是陌生的，

因为时间的久远和岁月的尘封，

它巳湮没在了历史滚滚车轮中。

也许它是没有被遗忘的，

因为在风雨的路上不断有人而来。

以摄影旅行寻迹探访缅怀等形式，

触摸它的每个骨骼和每寸经络。

在沧桑中赋予了它生命的活力，

深情地让乐西路永不老去。

金河大渡河大桥，

并不是乐西路的零公里起点。

但我今天，

就从这里开始。

过了金河大渡河大桥，

先绕过冶炼厂、学校和村街后，

就依着山势盘旋而上。

时间已是早上九点，

天空依旧低沉阴霾着，

表现出变天的前兆。

不久，

便进入了高峡深谷。

公路两边绝壁千仞，

给人以强烈的挟迫压制之感。

路段上时有，

被山体上滚落的巨石所砸坏的护栏，

和损毁的路基。

一段严重损毁后修复困难的公路，

在这个废弃的山洞里借道而过。

行于其中，支硐纵横交错，

幽深而黑沉，灯光如豆。

让人悚然掉入了时空的坟墓中。

这一段的山体上随处可见，

在荒草荆丛中封闭严实的山硐。

有说是曾经的军工厂，

有说是军事装备军火库。

加上金口河区是禁止，

外籍人士进入的地方，

更为这里增添了神秘诡异的感觉。

永胜乡顺河村，

一个依山傍水而建的村落。

第一眼望见时，

它宛若一个清晨初妆的少女，

更似一首清新而隽永的小诗。

水墨丹青般的环境，

流淌着淡淡的诗意。

时光在这里仿佛停止了脚步，

少许世事的纷扰。

如果这里有一个等待的人，

你会不会，

为此而停留？

而我，

却只能在这里驻留片刻。

因为，

我是一个匆匆而陌生的过客。

从顺河村出来不久后，

天空顿时黑沉下来。

漫天大雾夹带冰冷的雨滴迎面而来，

气温骤降、暗似黄昏。

在能见度不足三米的视线里，

我硬着头皮走了半个多小时，

决定在路边的一家农户避雨。

热情的主人接待了我，

他的爷爷，

当年也参加修筑乐西路。

他动情地向我讲述了，

当时的一些真实情况，

和当地民间流传的感人故事。

纠正了一些误传的说法，

极大地增进我的认识和了解。

透过乐西路的迷雾，

原来在冰凉的历史深处，

同样一路洒着温情。

雨雾还毫无散去和停止的迹象，

我换上了加绒冲锋雨衣，

在主人的叮嘱声中道别。

左边进入大瓦山和五池村，

右边直走则是乐西公路。

从这里到蓑衣岭的二十三公里，

是目前乐西路原状和原貌。

保存最完好最完整的一段，

同时仍具备通行能力。

但我这次要去看看，

向往巳久的大瓦山和天池。

路边上的一块石头上刻着，

大瓦山湿地公园。

其型态酷似瓦山，

仅凭一块石头，

就透出大瓦山深厚而丰富的底蕴。

大瓦山奇特的地质构造，

和丰富的动植物资源。

令世界著名植物学家、探险家，

威尔逊惊叹不已。

他赞其大瓦山，

是诺亚方舟。

晴天，

是一位户外和摄影爱好者。

曾经踏遍千山和万水的她，

却只对大瓦山独具情怀。

晴天，永不厌倦地，

反复在不同的季节。

在不同的地点，以不同的视角，

来仰望和审视不同型态的瓦山。

用手中的相机，

呈现瓦山的千姿与百态，

展示它无与伦比的美。

这几年里，

晴天曾一次次，

暗自匆匆地，

去与瓦山悄悄约会。

而攀登瓦山则是她心中的夙愿，

因为她极想热烈地拥抱着瓦山，

在它的额头深情地亲吻。

与其在悬崖上独自展览千年，

不如在爱人的怀里痛哭一晚。

她说，

大瓦山是她心心念念的情人。

阿诚的家在皇木，

从小就在大瓦山的注视下长大。

后来，他去了异乡工作和生活，

大城市的尔虞我诈和人情淡漠，

让他极为想念，

家乡和大瓦山。

阿诚说，

瓦山是淳朴人们心中。

永恒的美好，

是人生翻越的一座山。

山上的那个旧庙里，

供奉着，

佑护他流浪的神灵。

我，

不期而至，

遭到婉拒。

今天的大瓦山，

被雨雾紧紧地锁着。

山下的大天池，

也是一片茫茫雾霭。

为能见到瓦山一面，

我虔心守候。

时间过去很久了，

附近的老乡看到我在天池边上，

不停的徘徊，

频频的仰望。

告诉我，

以这种天气情况判定，

可能与瓦山无缘了。

大瓦山呵，

我与你初见。

千呼万唤，

你为何不肯撩开面纱？

良久的伫立，

雪雾打湿了头发和衣服，

我却感觉不到寒意。

心中莫名地升起了，

一种思念的温度。

此时，我不知道，

我在想念谁？

我以为，

不见自有不见的道理，

而无缘也是一种缘。

因为还有下次的邂逅和相遇，

世间许多事难道不也是如此。

瓦山，我默默的走了，

不惊扰你沉静的美。

一路穿过，

成片湿地和散落其间的海子，

还有那守护瓦山的五池村。

我们每天，

都机械而重复地工作着，

压抑地把自己紧裹起来。

每天都在无奈中，

看见白天与黑夜的更替，

味同嚼蜡般的生活。

又一次次地，

审视生命的本质，

和感触人生的意义。

也许，

我们完全可以。

听从内心澄净的呼唤，

心若水，

澄如镜。

走完九公里的五池村，

与乐西公里汇合。

路面满是凹凸不平的石块，

车轮的辗压，

将路中间挤得臃起。

我小心翼翼地慢慢行进，

时刻担心，

轮胎被石尖刺破。

所有的公路，

都是两印车辙，

连铁路也是两道钢轨。

唯独只有，

摩托仅留下一道痕印。

可能，

摩托从出现的那一天。

就注定了，

是为孤独和自由而生。

而人生的路上，

谁是谁不离不弃的平行线。

谁又是谁不舍的陪伴？

进入主林区，

冷杉树上挂满了松萝。

雾中的密林，

不时的一声鸟叫划破了寂静，

更显清幽。

浓雾中，

路上只有我一个人。

与谁会有的擦肩而过，

也许真的，

浑然不知。

巳在雨雾中穿行很久，

也许是诚意一片的感动。

在距蓑衣岭约四公里处，

刹那间，

一步就迈入了阳光中。

天空，

碧蓝如洗。

云雾，

正在散去。

我赶紧驻车，

脱下了厚厚的冲锋雨衣，

急切地沐浴久违的阳光。

然后倚在路边，

静静地，

听云雾在阳光中，

走路的声音。

当快到173矿山的地磅房时，

听到了一阵二胡的乐曲声。

断断续续，如泣如诉。

山岭高远而旷寂，

乐西路静默无语。

颤音袅袅，

让人凭生一种命若琴弦之感。

琴声源于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之手，

老人的父亲当年身亡在蓑衣岭路段。

他坐着一辆绿蓬布的三轮，

带着儿女和子孙们，

一路颠簸专程踏访乐西公路。

寒喧一阵后，

我们又一道来到，

蓑衣岭垭口。

光影里，

是洁白的雪，

不刺眼也不黯淡。

生活中，

总有阴暗和阴影的存在。

为什么，

有那么多的人，

独自悲伤黯然着。

也要拒绝一束光，

拒绝努力穿透，

而残留的微弱温度。

乐西路的优良设计和施工，

在公路史上，

极具工程技术的研究价值。

其坡度和弯道的合理性，

完全符合，

行车的动力输出和安全要求。

它不仅以人文景观姿态，

有机地深深融入了大自然。

更为我国的公路史册，

谱写了华丽的篇章。

乐西路里程碑，

在世纪的变迁中。

它由国道103降为省道306，

最后沦落为县道143。

蓑衣岭，

自古描述皆是，

终年云雾弥漫、雨水滴零。

行人翻越，必备蓑衣斗笠。

站在蓑衣岭上，

此刻，阳光正好。

我再次回望瓦山，

它依然还在云雾中沉思。

垭囗海拔二千八百米，

其实并不是最高点。

真正最高点是173磷矿，

矿山在开采运输的几十年里，

又在乐西路两边留下了许多的亡灵。

这里，

是乐山与雅安，

金口河与汉源，

地域地界和天气分明的界岭。

我一直认为，

午后阳光。

可以照进人的心里，

温暖人的心房。

也愿它，

能恒古不变地，

照耀乐西公路，

让历史重焕光芒。

这条路上，

有那么多的生与死。

禁不住让人思考，

生的负重，

与死的沉重。

思考人的得到与拥有，

失去与缺少。

当死亡走近叩响门环时，

应该所有的拥有，

都不及轻飘飘的生命。

仅有平安健康的存在，

世界才会有你呼吸的声音。

伫立在，

见证历史风云的石碑前，

感慨万千。

那个国民政府的交通部，

公路处长赵祖康，

在通车时亲撰题写的碑文。

蓝缕开彊，

如刀一般刻划在心上。

四字篆书，

便把乐西公路，

修筑时的极端艰苦条件。

和付出的巨大牺牲代价，

作了可歌可泣的总结凝炼。

字透碑背，

饱含着无限的深情与悲情。

赵祖康不仅是公路工程奠基人，

而且与茅以升和詹天佑，

并称为中国交通三大杰出人物，

蜚声国内外。

其基础工程理论，

及应用技术，

至今还指导和影响着公路建设。

前一段先后有几批，

政府和民间组织，

参建者的后人和历史文化探寻者，

专程踏访乐西路。

以敬献鲜花哀思，

和徒步蓑衣岭的方式。

深切缅怀抗战之路，

乐西公路。

缅怀总设计施工和亲临竣工试车的，

赵祖康先生。

从蓑衣岭的界碑，

至皇木。

多数路段均巳硬化，

高海拔段也进行了相应改造。

乐西路在不经意间悄然改变。

关于是保持原貌还是改造施工，

曾出现过较大的争议。

最终还是决定了改造工程，

因为在乐西路沿线上还有乡村。

还要改善当地交通条件，

完成通村公路硬化的任务。

想起当年，

瀑布沟水电站在建设过程中。

因考古抢救性发掘，

发现了震惊国内外的麦坪遗址，

堪比三星堆，文物总量超过三峡。

考古界和汉源县的党政领导，

驻县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们，

上下四处奔走疾呼，递交专题报告，

请求把麦坪留下。

但在留存还是淹去的抉择上，

经过多方的各种博弈，

最后还是持淹没观点者占了上风。

对于麦坪遗址，

选择淹没便是最好的保护，

沉入湖底，终有重见天日。

可是，

在百年之后，

重见天日之时。

我们当中，

还有几人，能见麦坪？

瀑布沟水电站，

架设的超高压输电线路。

跨越蓑衣岭，

给深山野岭带来些现代气息。

乐西公路下面，

还半遮半掩地静卧着一个村庄。

它是皇木镇永利乡，

也可能是汉源县，

海拔最高的村子。

忠魂精骨，

永昭日月。

在岩窝沟深处，

孤独地兀立着一块石碑。

碑牌发起人，

是生于台湾的美籍华人。

致力于户外公益和抗战遗迹收集。

他说，

如此悲壮的公路奇观，

和真切抗战史画，怎不见于历史教科书。

让人们世世代代铭记和传承，

这一重要历史文化遗产。

站在岩窝沟。

峭壁上留下的凿痕，

仿佛还可以看见。

那个国民政府的赵祖康，

正带领着十万民工指挥开路。

与他们一道同吃糠菜同住岩穴，

流血奋战在这深山野岭。

深不见底的沟里，

依稀还可以听见。

山崖上的钢钎锤击和号子声，

伴着民工坠崖时发出的哀凄声，

响彻在山涧。

岩窝沟原貌图片。

像一个汉子的脊梁，

挺着铮铮铁骨。

岩窝沟和蓑衣岭，

堪称为，

魔鬼住所和死亡之路。

据记载，

在岩窝沟，

死亡民工每公里达二十人以上。

而蓑衣岭段，

死亡民工总数达三千人。

曾在一夜之间，

冻死二百余人。

而伤残的民工不计其数。

全长约五百公里的乐西路，

平均每公里死亡八人。

用生命和鲜血，

填筑起来的乐西路。

成为了中国公路建设史上，

最惨烈的悲壮篇页。

开路时从坚硬的岩体上，

凿出的巨形石柱石笋。

成为岩窝沟，

最典型的景观标志。

所有途经的人，

都会停下，

选择不同角度拍下这里。

以永存的方式，

把岩窝沟装进心间。

基于施工的难度和安全保障，

道路并没有进一步加宽。

只是进行了硬化，

装设了坚固的水泥护拦。

筑路石碾，

曾经亲密地抚摸过，

乐西路的每一寸肌肤。

汉源乐西历史文化研究会，

从深沟山岭的萋萋荒草掩藏中，

将它找回。

特意安放在，

县城萝卜岗的中心公园，

供人们瞻仰和抚思。

纪念碑下，石碾旁，

还放着尚未枯萎的鲜花。

乐西公路重点和核心段，

巳经走完。

我在肃穆的碑前，

忍不住跪下了，

为赵祖康为死亡的英灵。

这一刻，

觉得那些不时见诸于媒体的，

号称天路逆天工程的高速路，

在乐西路面前是何等渺小。

试问，谁可能在八十年前，

在没有工程机械装备工用器具，

没有物质保障和生活补给。

连基本测量仪器都不具全，

在极度恶劣的自然环境，

和军令工期下。

仅凭钢钎铁锤绳索吊篮，

就能建造出惊世的公路？

感谢立碑者。

让山风中飘荡的亡灵，

终于有了，

归宿的地点。

也让我们迷失的灵魂，

可以找到，

膜拜的方向。

乐西路在前方延续，

来到三公里外左右的岔路处，

有一个农机加油站。

直走是红花村，

左拐而下是皇木古镇，

皇木直下马托到乌斯河，

汇入汉乌公路省道s306线。

皇木古镇，

不仅皇宫修建曾在此取用木料，

当地的腊肉高山果蔬也很出名。

还是眺望瓦山的较佳点位。

为游客和徒步者的休整地，

及物资的补给点。

前面的路。

还有红花、皇木林场;

方村垭囗、马烈，

安乐;白岩。

皇木林场，

仍有不断的沟壑。

更多的是成片的松杉林子，

满地的金黄松针，

洒着浪漫的气息，

和斑斓的色彩。

从红花到方村垭口，

再到豆腐石，

全段为扩建沙石路面，

路况较好。

轿顶山旅游观景项目，

基础设施的改善已超过牛背山，

获得了省内外游客的赞誉。

乐西路，

在炒米岗与大树公路交汇，

止于十三湾。

日前该路段，

正在进行混凝土铺设施工。

至此，乐西路，

最后的汉源段原貌，

即将消失。

乐西路八十年命运的改变，

历史遗迹的逐渐遮盖。

是重焕了新生，

还是走向了没落？

再次重走乐西路，

仍然没有触摸到它的心跳，

顿时觉得惭愧无比。

也许，

在厚重的历史面前。

在风云变幻，

穿过了一个世纪的乐西路上。

我们只是一粒风中的尘埃，

如此之轻，

又是何等的苍白无力。

依照行程计划，

乐西路将快走完。

心情陡然失落而惆怅，

我有种失恋般的感觉。

真想永远地走下去，

一直走到路的尽头，

走到岁月的尽头。

可是，可以吗，

真的可以吗？

我想，

如果有时间有机会，

我还会继续踏上乐西路。

但很想，

邀约你与我同行。

你愿意吗，

真的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