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夫… 忆高考40周年

Joe Xu

<h3><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点击标题下 Joe Xu 可阅读本人其他美篇</span></h3> <h3>2018年对中国的40后和50后们来说有两大纪念日是不能忘怀的。2018年是文革后的知识青年运动50周年。50年前(1968)将近一千七百万青年学生被送到"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在农村渡过了他们最宝贵的青春岁月。2018年还是文革后第一批大学生入校40周年(七七级1978年初入学)。刚刚过去的2017年对我来说更是不寻常的一年。40年前(1977),我以初中毕业水平仓促参加高考,成为史无前例的七七级大学生。30年前 (1987)是中山医科大学84级硕士研究生毕业周年。2017年7月1日我从印第安纳大学医学院退休,算是为我的职业生涯画了个句号。</h3><h3><br /></h3><h3>作为七七级大学生,我们这批人从农村,从工厂,从机关,从商场,从不同的工作岗位走进大学校门,成为文化大革命后第一批高考录取的大学生。 为了这一天,我整整盼了十年。</h3> <h3>1966年5月文化大革命时我在广州华南师范学院实验学校念初三。由于我校革干,军干子弟多,很早就成立了红卫兵。按家庭出身将人分成几等。平时平等相处的同学一下子有的成了"红五类",趾高气扬不可一世;有的成了"黑五类",低人一等委曲求全。我父亲是桥梁专家属于"臭老九"。比"黑五类"好些但也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世态炎凉。那时的年青人都是向上要革命的。不让参加红卫兵,我就自己组织了一个战斗队叫"飞鸣镝"(取自毛主席诗词)。不让坐火车去北京见毛主席,我就坐船沿西江而上到广西玉林和湛江串联宣传毛泽东思想。</h3> <h3>当年华实正对中山一路的正门。上学一般走福今路的侧门</h3> <h3>1967年初我和我哥哥及他同学三人还组成"星火长征队"步行串联从广州沿东江上游走到江西革命圣地井冈山瑞金。到井冈山后因脑膜炎在串联的"革命小将"中流行,加上复课闹革命后停止串联我们经南昌坐火车回到广州。但我不甘心没去成北京,就和好朋友林宝麟一起扒火车到北京。毛主席是没见着但增长了不少经历。因广州武斗不敢回去就与上海的学生互换回程火车票到上海待了一个月。 串联回来后知道我最要好的小学同学张忠佑被文革后清除武斗据点的解放军打死。悲愤中骂了几句却被派出所抓了起来,第一次尝到了无产阶级专政的滋味。关了一夜,写了大字报检讨就放出来了。</h3><h3><br /></h3><h3>文化大革命两年对我的成长影响很大。多年所受的正统教育全都颠倒了。我所尊重的老师校长都成了牛鬼蛇神,任人打骂。我所敬重的国家领导人都成了黑帮反革命。人与人的关系都被扭曲。亲眼看到愚民政策运动群众的可怕及其对社会的损害,以及个人在社会中的渺小。心有疑问却不敢问也无处问。只有接受现实,适应现实。</h3> <h3>井冈山下来后经南昌回广州。顺便探亲</h3> <h3>用北京红卫兵证取火车票到北京。用广州红卫兵证取回广州的票然后与上海学生换票到上海😎</h3> <h3>上海留影</h3> <h3>回广州后借街坊好友武器威风一下</h3> <h3>1968年11月8号我被送到广东东莞县大岭山公社插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大岭山是当年东江纵队打游击的地方,很穷。我拼死拼活干了一年只分了36块钱。最近回去,看到到处是豪华宾馆,真有苍海桑田的感觉。当时很多同学都偷渡到香港去了。我也准备走这条路,经常到水库练游泳,准备干粮(炒干米粉拌猪油和糖),还准备到动物园去偷老虎屎(据说带上就不怕边防军的狼狗)。后来怕连累父亲(正被监护审查)没敢去。只有老老实实修理地球。因"表现好",不到一年被推选到民办小学初中班当老师(尽管我自己也只是刚刚初中毕业)。后来又当了大队的广播员。这些都是不用下地干粗活而工分高的美差。期间参加公社宣传队到处演样板戏(我拉二胡),参加大队篮球队四乡赛球,有吃有喝蛮风光。</h3><h3><br /></h3><h3>可下乡四年最让我自豪的是为村里建了座发电站。当时经常停电,一到晚上一片黑。我利用队里一台闲置的电动机,用柴油机带动电动机旋转,反其道而行之,电动机变成发电机,居然还真发出电来供全村照明。大队干部和村民们对我非常感激,另眼相待。其实我不过是个初中毕业的毛头小子。只是敢想敢干瞎折腾。没被电死就是万幸了。这件事让我认识到只要敢想敢干肯钻研,没有干不成的事。也让我感觉到知识的力量。产生了上学的念头。可那时上大学要成分好靠推荐,我那条也沾不上。只有自学。那时没电视,晚上没事就看书。那时书少,能找到什么书就看什么书。从马列原著到三侠五义,从世界名著到手抄本都看了不少。从家里书柜抄家抄剩的书里找到一套英语教科书也试着学。觉得发音怪怪的很好玩就学起来了。真是无意插柳柳成荫。当时打破头也不会想到十年后高考我会加试英语。据后来招生的老师说,我的英语是将我分到医学院的根据之一(因考虑要学拉丁文)。真是歪打正着。更不会想到20年后会考托福GRE到美国留学。</h3><h3><br /></h3><h3>下乡四年正是我长身体长知识,形成世界观的时候。命运将我抛到社会的底层。锻炼了筋骨,磨练了意志。让我看到什么叫赤贫,什么是社会的不公平。也领略了中国农民顽强的生命力。让我认识到书本与现实的巨大差异的是忆苦思甜时老乡们控诉的不是解放前的苦而是大跃进时的苦。1971年林彪事件更让我对整个社会和马列主义的信仰产生怀疑。让我开始判断思考分析而不是盲目相信书本和上级的话。一方面对林彪搞的个人崇拜和极左路线反感,另一方面又非常赞同林彪571工程纪要的观点。这是令我至今仍困惑的。近几年海外很多文章和回忆录出来,但仍然是雾里看花,疑团重重。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能看到这一事件的真象。</h3> <h3>会驶牛可拿强劳力工分</h3> <h3>自留地</h3> <h3>我与我的学生们</h3> <h3>大塘朗大队蓝球队,曾获公社冠军💪</h3> <p class="ql-block">1971年开始招工回城。第一批是到县城,和我共同生活奋斗了三年的同学好友冯达荣被招到东莞水泥厂。我很羡慕并由衷为他高兴。那时候能当上国家职工拿工资就是知青们最高的理想了。第二年招工是广州市第三商业局。由于大队书记全叔的大力推荐,我被选上了。更幸运的是因为我会打篮球而商业局长是个篮球迷,我被留在局本部当电工而不用分到商店站柜台。就这样我开始了五年的电工生涯。每天骑着自行车到职工宿舍修电灯并兼修水管龙头。每星期有半天练球。晚上有时还到工人文化宫赛球(每次补助5毛钱)。开始感觉挺好可时间长了新鲜劲一过又觉得单调无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时社会上时兴自己做家具。我就学做木工,为家里做了个酒柜和沙发床,为我哥做了大床和衣柜等。累是累,但看到漆的锃亮的家具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另外就是继续学英文。那时有许国章的英语,还有一套灵格风的唱片教材。有空跟着唱片念得很带劲。当时广州每年有两届进出口交易会。会议期间有不少外国人在街上逛。有一次看到两位外商迷路被一大群人围着,我试着问问,据然还能听懂他们的英语。我说着自以为是的英语加上比划,总算把他们带回了宾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经常利用去宿舍修理的机会在街上转悠,找老外搭讪练口语。我觉着好玩,可把家里急坏了,生怕被公安局当成里通外国的间谍给抓了。我想我现在是工人阶级的一员又没干坏事,照样我行我素。有几位在街上认识的外国朋友一直通了几年信。有一位住在Illinois的现在还有联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段时间另一件事是李一哲事件。大约是74年左右,李正天,陈一泯,王希哲三人化名李一哲在广州北京路贴出大字报。打着批林彪的旗号,矛头暗指老毛和整个不合理的制度。文笔清新,尖锐。直指时弊。说出大家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大字报前人头涌涌。我对他们佩服的五体投地。跑到广州美院去找李正天交流。谁知被公安局根据美院传达室的记录追到我单位。险些被处理。幸亏我在单位表现不错,人缘好,领导谈谈话就算过关了。实在是佩服共产党严密的公安管理制度。滴水不漏。</p> <h3>终于穿上工作服成为工人阶级一员。到当时广州地标27层广州宾馆留影</h3> <h3>团支部到广交会搞卫生</h3> <p class="ql-block">我很想上大学,在公司申请通过但推荐到局里就被刷下来了。转眼就是1977年。我已过了推荐上大学的年龄(25岁)。心想这辈子上大学是没戏了。就请假和弟弟到桂林和庐山旅游去了。桂林秀美的山水和庐山丰富的人文景观令我赞叹不已。中华民族悠久的历史,美丽的山河和丰富的文化遗产不由得你不为作为中国人而自豪。下庐山到我度过童年的南昌探访旧居。途中听到恢复高考的消息。已经绝望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花,黑暗中又看到了光明。我匆匆赶回广州,报名高考。可政治处的领导认为我只有初中文化,不够资格报考。真是不亚于一盆冷水从头灌下。幸亏经办的老同志(岑大姐)根据文件中有"或相当于高中文化"的句子,为我力争获得高考资格。如果在人生道路上有贵人相助一说,她就是我的贵人之一。我和她平常没什么来往。那时也不兴送礼。这事对她来说只是秉公办事,对我来说却决定了我一生的命运。我也没辜负她的期望,是我们公司77年考上大学的两位职工之一。出国后第一次回国想找她道谢,她却退休了。这就是人生的憾事。有些人对你的人生起了关键作用,你铭记在心想日后报答却无法了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从获准报考到考试只有一个多月。我却真是没上过高中。那时也没有什么补习班,只有日夜不停的看高中的数理化书。我所在的维修组的工友们对我很好。为我替工,让我能在上班时看书。一个月要看完三年的书是不可能的。只有囫囵吞枣死记硬背。77年高考在广东宣传的好,是件家喻户晓的大事。我还记得考试过后一个礼拜,我到宿舍修水电还听到一位老太太在问数学选答题的答案是什么。我那年数学考了98分,可语文只考了60分 。考试是重要,在中国上大学报志愿同样重要。77年能不能上大学对我来说是一生唯一的机会。所以报考那所大学至关重要。我想了几天决定只报一个志愿:黑龙江商学院电工系。我的考虑是广东人不愿离开广东,怕冷。报黑龙江的肯定少,减少竞争。商学院电工系和我的单位及工作都对口,录取希望大。我是只要能上大学天涯海角我都愿去。可机关算尽没想到该校只在广东招一名学生,而那名学生并不是我。可想而知当别人纷纷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而我没有时的心情。千载难逢的机会没能抓住。大学梦这辈子是圆不了了。懊丧归懊丧,班还得上,日子还得过。幸亏我哥及同宿舍几位老高中的人都没考上,让我有了些自我安慰的籍口。几天后当我接到广州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时真有柳暗花明的感覺。我们家都是学工的,我从小爱捣弄机器,装收音机。后来又当电工,一直想的是和电有关的专业。从来就没想过要学医。可面对这宝贵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根本没有第二想法。毕竟上大学是我从小的愿望,从下乡起争取了十年了。就是学做马桶我也会去的。(把学医和做马桶相提并论确实有些不敬。来到美国后才知道医生(M.D.) 的头衔多么受人尊重。但这都是后话了)就这样我成了一名77级的大学生。有意思的是后来研究生学的是神经科学,一辈子用电生理手段讲究神经生理和神经病理,也算是不忘初心吧。</p> <h3>恶习不改,找老外练口语</h3> <h3>中山医解剖系研究生</h3> <h3>印第安纳大学医学院。背后是DNA双螺旋摸型因为诺奖得主之一Watson 是印第安纳大学毕业的</h3> <h3>77年高考对我来说不亚于鲤鱼跳龙门。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后来考研,出国留学都是以77年高考为基础的。没有高考就没有今天的我。转眼40年过去了。这40年是我们一辈子中生活,家庭,事业最重要的40年。忆往事感慨万千。谨借此机会写下这篇短文以资纪念。</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