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请听老叶自己诵读本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雨不大,一直在不停地下着。我一个人端坐在老宅正房的窗前,目睹着天井里的几尺风景。砖木结构的老宅,天井里可以看到墙根和地面青砖上的苔藓,在雨水中的青苔显得更加鲜绿有生命;天井的东侧靠墙有一株足有碗口粗的枸杞树,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粗的枸杞树,印象中植物园的枸杞都是爬藤植物,没想到枸杞也有粗壮的树干。虽然是初冬季节,枸杞树的叶子早就不见了,而枸杞树上还零散地挂着几颗红红的枸杞,在雨水中更是显眼;天井的西侧有一口大水缸,水缸里是一堆枯荷,水缸的水中有几条小鱼在繁忙地游弋着,雨滴打在水缸的水面上,小鱼儿以为是有人给它们喂食,纷纷串出水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这几年我总是在后悔二十多年前把祖传的老红木家具卖掉这件事,12月1号那天一清早,接到苏州东山镇阿成的电话,他说他那个邻居终于同意卖掉她的那个老宅子了,让我尽快过去。早前我是关照过阿成,我想买一套东山的老房子,因为我们叶家的祖先在东山,而如今我们在东山已经没有什么亲戚,也没有自己的房子了,很想在东山有一个自己的家。而阿成家隔壁就是一栋很不错的老宅,偌大的老宅里就住着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这么多年老太太有很多机会可以卖掉老宅住到生活更方便的城里去,可老太太就是不肯卖掉这栋房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阿成是我十多年前在东山访亲时认识的,本名叶达成,现在他已经七十多岁了,可是按辈分他应该是我的堂兄弟,他们世代居住在东山叶家,他的太爷爷和我的太爷爷应该是嫡亲的堂兄弟。目前他是我在东山镇上找到的血缘关系最近亲的族人,于是,后来我就把他家当成自己的老家一样常来常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他家隔壁邻居这座老宅子我十多年前就去看过,是一套非常不错的房子,本来前后有三进,前面两进房子不知道什么原因早就拆掉了,现在只剩下最后面的一排三间两层楼的房子和一排后来砌的平房以及一个院子。老宅子保护得很不错,白墙青瓦,粗壮的实木栋梁,房子里的地板也依然硬着。房子后面靠河边,前面的两排房子拆掉以后,老太太自己请人盖了一排风格与老宅接近的平房和后面的老宅组合成一个天井,再前面又砌了一圈围墙,围成一个院子。阿成电话里跟我说房东开价要400万,当时我心里就觉得有点儿贵,但我要的是一个"老家",而非简单的一套房子,代价再大也应该值。于是我答应当天下午就去东山看一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卖房子的邻居老太太已经快九十岁了,我们十多年前就见过面,也曾一直劝说老太太把房子卖给我,老太太没讲任何原因就是不肯卖这房子。老太太虽然年近九十,可行动灵便、精神矍铄,与我十几年前见到她没有多大变化,她滔滔不绝地给我说东山的历史典故,说这栋老宅的故事。说到动情处或放声大笑,或泪水盈盈。听着听着我终于听到了老太太埋藏在心中几十年的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原来老太太是这座老宅子里弟兄三人中老大的童养媳,事实上老太太18岁的时候也已经和老大成婚,只是新婚不久,老太太的男人就随部队去了台湾,从此杳无音信。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海峡两岸往来开放以后老太太也曾四处打听先生的下落,可就是没有半点消息,老太太几十年坚守着这座老宅为的就是等候着自己新婚几天就分离的先生。许多故事的结局总是美好的,而老太太的故事就是没有完美的结尾。我问她现在怎么肯卖掉这房子的?老太太很认真地对我说:"这十多年来你一直坚持着要买一个可以作为老家的宅子,我相信你会非常珍惜这座老宅子的,我已经快九十岁了,我坚守着这房子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希望有人和我一样肯为这座老宅子坚守一辈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这房子,似乎老太太说得我非买不可了,我夫人突然问我:我们孩子在国外工作、生活了,买下了这房子,若干年后我们又怎么处理这房子呢?这问题一下子似乎把我问住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于是,我要求老太太回她的房间去,要求其他人离开让我一个人在老宅的正屋静坐一会儿。我要坐下来、静下来,听听我自己的心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二十多年前,我为了买一套新式组合家具结婚,把一套祖传的红木老家具卖掉了,等我醒悟过来的这十多年里,我常常在懊悔之中。先不说祖传的家族情缘,即使是老红木、老物件也绝对比新家具来得更显珍贵、更具有财富价值,且何况对上了点年纪的人来说,老家具老物件是一种念想,是一种不可或缺的精神财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那么,老宅呢?一栋长满青苔的老房子,一栋充满故事的老宅,又能用什么来衡量其价值与财富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雨不大,一直在不停地下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叶航 上海广播电视台记者 作家)</span></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