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p><p> 打手机的女人</p><p> </p><p> </p><p> </p><p> 这条路很窄,窄到只能两辆车通过。不过却长,有弯儿,就像一条弯曲的长蛇。</p><p> 每天清晨,大约四五点开始吧,她佝偻着腰杆,从路的那头朝着这头清扫。她干活认真,不说话,只听得扫帚唰唰的响着。从路的那头到路的这头,就靠她一个人清扫,大约,每天得五六个小时的工作量,或者更多。</p><p> 到了路的这头,天也就亮了,她工作也收尾了。她直起身,将扫拢的垃圾撮到垃圾桶,直起腰,用手捶捶背。然后,响亮的咳嗽着,摸出一只很小的彩色手机。照例的,她先把手机举起,对着已然发亮的天际照照,活像给初升的太阳照相似的。接着,她便对着手机,零零碎碎讲起来。</p><p> 都是这样讲话,都是这个时候,都是差不多的内容。所以,就知道她是给自己的孩子打电话。她说,秋云哇,妈告诉你,工作不要讲价钱,听领导的话,多干事不吃亏。她说,秋云哇,气温变化大,你要照顾好自己。她说得更多的是,秋云哪,妈有工资,你别寄钱给我了。你虽然挣得多,花销也大呀。老寄老寄,你花什么呀?你在外,花钱的地方多,只要你身体好,妈就高兴了。她的脸色很黄,黄得发亮,对着手机说话,她发黄的面庞焕发着奇异的光泽。</p><p> 这是一条陋巷,低矮的几幢楼,灰扑扑的,显得老态龙钟。原住民都搬走,周围住的都是打工者,或者小摊小贩,都是农村来的。她说的是乡音,听着她打电话,总有人眼羡,说她养了一个好孩子,有孝心。她呢,就笑眯眯地说,就是呀,我这孩子孝心啊,老是怕我饿着冻着了,我有工作呢。说罢,脸上漾着幸福,甚至,还有得意。</p><p> 其实,住的老一点的住民知道,她和那叫秋云的孩子吵过架。那天清晨,她被一位穿夹克衫的汉子揪住,那汉子恶狠狠地道,你拿不拿,你拿不拿?她呢,就小声地哀求,说秋云哪,我们回家说好不好?汉子说,不好,我就要你现在拿。她说,秋云,妈现在没有,等我下班,我给你想办法,啊?那个叫做秋云的儿子说不行!说罢,就在她身上搜,摸出一卷零钞,也就是十几块钱吧,说了一句,你是妈吗,跟着你,我没有享受一天的福。我啊,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说罢,扬长而去。</p><p> 秋云再没有回来。</p><p> 记不得多少年了,她,总在这里,还是扫地,还是默默地干活。当然,开先她是没有手机的。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有了手机,有了手机当然就打电话。就这样子,默默无闻地干活儿,活儿干完打手机,还是絮絮叨叨,还是零零碎碎。不过,慢慢的,慢慢的,她的身子骨显然不如以前好,头发几乎全白,脸色更黄,黄得发黑,咳嗽的时间更多。有时,甚至咳得蜷下虾米一样的腰。</p><p> 这天清晨,一位早起的人突然发现,街头路中央躺着一个人。上去一看,却正是这位叫做秋云妈的女人。虽然不大认识,乡下人的本性还是让他叫了人,将她送到临近的社区医院。社区医生见了秋云妈就说,哎呀大妈,你还没去大医院住院呀?你这病,怎么能耽搁呢?原来,秋云妈来这里看过病,肝癌晚期。</p><p> 众人一阵唏嘘,秋云妈却拽着街道领导的手,眸子里泛出幽光,抖抖索索摸出一张银行卡,喘息着说领导哇,把——这张……卡,卡……给我……孩子,他叫……秋——云。说罢,就咽了气。</p><p> 街道领导愁苦地说,秋云,他是谁,他在哪里?大家知道吗?</p><p> 一个人说秋云妈不是经常给孩子打手机?手机里一定有孩子电话。</p><p> 摸出秋云妈的手机,正准备打呢,那人却愣住了——手里拿的手机,哪里能打电话?</p><p> 千真万确,那,只是一只模型手机!</p><p> </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