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辰光过年

麦园

<h1> 闲暇的人,日子平淡,慢慢悠悠,一点儿也没有比忙碌的人多了一分,少了一秒,一样过了秋天是冬天。</h1> <h1>  辞了冬至,过了小寒是大寒,过年的脚步越来越近,年味儿越来越浓。</h1><h1> &nbsp;</h1><h1> 杭州人喜欢自家做酱鸭酱肉,现在省事多了,农贸市场鸭摊肉摊的摊主,免费为顾客加工浸渍。花椒茴香一等作料比自家的还要齐全,浸渍三天取回家,当着好太阳,晾晒三五日,新鲜的酱鸭酱肉,红泽透亮酱香扑鼻,当是杭州人最喜欢的年货。</h1><h1><br></h1><h1> 还有再想省事的,和平会展中心的年货博览会是一茬接一茬,杭州本地万隆的酱鸭酱肉、咸肉香肠,舟山的黄魚带魚、蟹酱蟹糊,新疆的核桃葡萄干,山东的苹果鸭梨,山西的红枣内蒙的黄米,广东的桂圆福建的荔枝,年糕粽子粉条丸子,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不喜欢的,年货千种万类,大爷大妈开心,大包小包拎不够,靓女帅哥乐呵,也去打个牙祭凑个热闹。</h1><p class="ql-block"><br></p> <h1>  快过年了,小辰光过年的事,常会在眼前突然闪现,或明或暗,却又总也捕捉不清。小辰光过年,杭州土话,小时候过年。</h1><h1><br /></h1><h1>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是一个破除旧风俗、树立新风尚的年代,一个特殊的年代,一个物质困难的年代。小辰光过年,能在脑海中留下特别印记的事,并没有多少。这一刻头脑中的一丝闪现,只是一个走过漫漫人生岁月的人,努力想看看一个过去的自己,一个回不去的自己,一个不再是自己的自己,一个不再重现的童年和少年,他和他们的过年。</h1> <h1>  余杭塘上是我的出生地,是我童年生活的地方。千年大运河从余杭塘河向西延伸,源源不绝流入蒋村、仓前、老余杭,是"十里银湖墅"和杭州城西乡镇经济文化的交融点。余杭塘上有茶馆杂货店酱油店,染坊裁缝店剃头店,派出所卫生院,一班夜航船,从家门口的河埠头启锚开航直抵仓前。<br /> &nbsp;</h1><h1> 余杭塘上留在我童年记忆中的过年印象,最重要的仪式,莫过于祭祖"祝香",即绍兴鲁镇的"祝福"。比不得鲁镇鲁四老爷家的"祝福",仪式隆重繁复,一般小户人家的"祝香",仪式就要简扼多了。</h1> &nbsp;<h1> "祝香"的日子,大约是在腊月二十三以后的一日,全由母亲操持。堂前的八仙桌,三面分别摆放三条长凳,桌面上依次摆放六双筷子,锡壶装满了绍兴老酒,缓缓洒入六只小酒盅,浅浅的半盅,"祝香"中途还须添洒两次。再盛六碗"羮饭",敬祖宗的饭。"羮饭"须得刚烧好新开锅,一碗只盛一饭勺,浅浅的不能添,那怕多添一粒米饭。祭祖的鸡是阉过的整只雄鸡,杭州话叫"宪鸡",头天新宰,尾巴上留有三根竖着的羽毛。魚是整条的活魚,大约是条花鲢包头魚,还有荤素菜肴八大碗。八仙桌一边是空着的,中间摆一只小香炉,两旁各摆一只蜡烛台,地上一只铁盆,堆了满满的银锭冥钱。</h1> <h1>  银锭是用锡箔纸折的,做成银元宝的样子,所以也叫元宝。母亲折的元宝本来就很齐整,再把元宝底部两头反过来轻轻一摁,元宝挺挺的,越显得饱满好看。银元宝值钱,不用念经就可以直接烧化。也有用黄纸折的金元宝,金元宝不能直接烧化,须念佛诵经,譬如家里常年吃素打斋的老奶奶,手持一个金元宝诵念一遍经文点上一个红点,时长日久虔诚恭敬,金元宝分外贵重值钱。那时信佛的人虽然很多,但真正吃素念佛的不算太多,金元宝也就少了,一般人家祭祖烧的纸钱仍是锡箔银元宝居多。</h1> <h1>  "祝香"仪式开始,点亮两支红蜡烛,敬焚一炉清香,按长幼辈份依次给祖宗跪拜磕头,叩请祖宗保佑家业人丁两兴旺。红蜡烛烛光闪烁,引几只元宝到蜡烛上点燃整盆元宝,元宝火光闪闪熊熊燃烧,随着升腾的烟雾,纸灰冉冉飘洒飞舞盘旋,那是祖宗接受了子孙后代的"祝香",把钱收去了。</h1><h1> &nbsp;</h1><h1> 堂前弥漫了香气烟雾,飘飘忽忽中,一定是祖宗们来了又去了。据说,若是藏在门后背 ,能看见祖宗一个个进门落座,接受儿孙孝道的跪拜磕头,享用儿孙敬奉的人间烟火。祖宗们早已升天,躲在门背后偷看,是对祖宗的大不敬,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怕是晩上会做恶梦。小孩子绝对没有这个胆量,所以也从来没有一个人,真的躲在门背后偷看。</h1> <h1>   "祝香"是过年前家里最重要的事,十分严肃。全家忙碌而不紊乱,衣着穿戴干净整洁,走路轻步,说话轻声,唯恐打忧了祖宗。</h1><h1> &nbsp;</h1><h1> 过年"祝香"祭祖,流传久远的中国传统风俗,是对祖宗的崇拜,对先人的怀念,是一个家庭血脉的传承,亲情的凝结,是对列祖列宗恩德赐福的感激,是子孙后辈孝徳孝道的奉行。</h1><h1><br /></h1><h1> 传统"祝香",历经数千年封建社会的流传,自然难免掺入些许迷信。1958年大跃进,迷信彻底打倒,"祝香"也被当作迷信全盘打倒了。我家后来再也没有"祝香",记得我家的蜡烛台是锡制的,很精致,大跃进时当作废铜烂铁处理了,香炉是只小瓷缸,洗洗干净当作猪油钵头了。</h1> <h1>  "祝香"之前,家里还有两件大事须做,掸尘和送灶。</h1><h1><br /></h1><h1> 腊月二十三日,传说中的灶司菩萨生日,这一天之前,家里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掸尘。</h1><h1><br /></h1><h1> 掸尘,"尘""陈"谐音,去陈布新,打扫卫生,清除垃圾。这一天,父亲把家里的门板全都缷下,抗到河埠头,一扇扇清刷干净。堂前的一口挂橱也抗到河埠头,里外清刷。"祝香"用的蜡烛台、香炉,一应用品,逐一洗净。家里的桌椅板凳,橱柜窗棂,灶台锅盆,擦拭的一尘不染。房柱屋梁,楼梯扶手,隔板墙壁,门背墙角,床底柜脚,角角落落,灰尘蛛网,打扫一净。那时,我家住沿街房,房子大,楼上楼下,打扫一遍,父母亲一定都很累。待得下午,父亲把晾干的门板、挂橱上好,桌椅板凳各各重新摆放,我瞬间感觉好象家中模样大变,特别的新鲜。</h1><h1> &nbsp;</h1><h1> 母亲赶着晴日,把家里的被褥床单拆洗一新,干干净净,迎接新年的到来。</h1><h1><br /></h1><h1> 据说掸尘起源于上古时代驱除病疫的仪式,漫长的岁月中逐渐演变成过年掸尘扫房的习俗,寄托了中国人辟邪去灾、迎祥纳福的美好愿望。</h1> <h1>  "祝香"前的第二件大事,送灶。</h1><h1><br /></h1><h1> 送灶,送灶王爷上天,杭州人称作"灶司菩萨"上天。灶司菩萨生日,各地风俗不同,生日也不一,有腊月二十三或二十四两天,杭州人信奉的是腊月二十三日。</h1><h1><br /></h1><h1> 家里的灶司菩萨,是一幅纸印的菩萨画像,不大,比如今的杂志封面还小,纸质印刷都很一般,像是乡间作坊的作品。腊月二十三日那一天,母亲烧一碗豆腐,连同一块麦芽糖,杭州人称作"糖饼儿",点一对小蜡烛,奉上三支清香,口中念念有词,恳请灶司菩萨保佑我们全家健康平安。轻轻揭下贴在灶龛里的灶司菩萨,虔诚地就着烛火送菩萨上天。</h1><h1><br /></h1><h1> 灶司菩萨上了天,报告玉皇大帝,这户人家很清苦,奏请玉皇大帝保佐这户人家明年发财;或者说灶司菩萨吃了粘粘稠稠的糖饼儿,嘴巴粘牢封着了,在玉皇大帝面前,说的都是好话,保佑一家人明年平安康健。</h1><h1><br /></h1><h1> 到了年三十,母亲点上香烛供上菜,恭敬地把灶司菩萨请回灶龛,请回到我家。</h1> <h1>  父亲擅做菜,家里的年夜饭均由父亲掌勺。</h1><h1><br /></h1><h1> 记忆中父亲的金牌拿手菜,"走油肉"又名"扣肉",一道地道杭州本邦菜。肉面表皮皱纹漂亮乌亮透红,肉层肥瘦相间匀称完美,酥烂不腻,入口即化,碗底铺有腊笋,荤素搭配,是年夜饭上最抢手的经典主菜。走油肉主料选用五花肉,整块冷水入锅,焯水洗净,重新入锅加水和葱结姜片焖煮约两个时辰捞出,乘热用酱油腌渍上色再捞出沥干。入锅油炸,油宜多,约浸没肉身,且油温不高。待油温渐渐升高,炸至表皮金黄起疙瘩,捞出浸入冷水。回锅用肉汤、酱油、黄酒、白糖,五、六分钟后见红收汁捞出,表皮朝下放入碗中,倒入汤汁入锅再蒸半个时辰不到,离锅冷却肉块,凉透切成薄片,依然表皮朝下放入碗中,铺满腊笋,年三十的时候重新蒸热,换一个碗倒扣出碗,淋上汤汁,一道香酥可口的年夜大菜就上桌了。</h1> <h1>  1949年,我大哥随解放大军进入舟山地委工作,至今生活在舟山。大哥工作很忙,难得回家,有时出差回省城,孝敬父母,白鮝带魚,鳗干海蜃、虾皮开洋,带来一大堆。那时邻里和睦,"远亲不如近邻",各家邻居互赠一些自家最有特色的年货是一种风尚,一种美德,母亲送的自然就是舟山水产。</h1><h1><br /></h1><h1> "面拖黄魚",家里的另一道美食,一道源于大哥传授的宁波本邦菜。</h1><h1><br /></h1><h1> "面拖黄魚",表层金黄酥脆,内里鲜嫩细滑,外形圆圆,寓意年年有余、家家团圆,是一道年夜饭难得的下酒好菜。黄魚须选用上好的大黄魚,魚头弃之不用,魚身不能剖腹,清洗干净后切成一指粗细的魚块,黄酒、少许盐浸渍数分钟,面粉加水拌匀成糊状,加入魚块挂浆,入锅油炸,油宜多油温不高,翻炸两遍即可起锅。现炸现吃,分外香脆嫩滑。</h1> <h1>  腊笋烧肉、白鲞烧肉、油豆腐烧肉都是杭州年夜饭的流行主菜。油豆腐烧肉,家里平常日子也做,我家过年主要做腊笋烧肉和白鲞烧肉。父亲每年都会做两大钵头,足足能吃一个月。那时没有冰箱,隔三差五重煮一下,也就不会坏了。吃一碗、捞一碗,方便,入味。</h1><h1><br /></h1><h1> 腊笋是我们萧山特产,萧山多山区,盛产毛竹。我的老家萧山麦园村,群山环抱,没有几多土地,祖祖辈辈种毛竹。1937年底日寇入侵杭州,父母祖辈带着全家人逃难回老家。麦园,一个连日本鬼子都未曾敢进去的偏远小山村。今天的麦园村,公交进村,沿溪溯水而上的山路渐渐荒芜消失了。</h1><h1><br /></h1><h1> 萧山腊笋,有别于临安笋干。毛笋剥壳、对剖、熟煮、压榨、清洗、晾干成形,像木板一样,薄薄一片,石骨铁硬。年前半个多月,早早把腊笋浸泡在淘米水中,越浸越透、越透越白。浸透的腊笋,肉身很厚,厨刀平压从篰头入手,把腊笋一片片批下来。批笋时,顺着竹笋纹路,入口要准,要有耐心,小孩儿也能批出五六层。只不过小孩儿批一层,父母亲还能再批出一两层来。批出笋片切笋丝,依然泡在淘米水中,清洗后和红烧肉混在一起烧。</h1><h1><br /></h1><h1> 腊笋便宜,五六片腊笋就能烧两大钵头腊笋烧肉;味道又好,腊笋的鲜味和肉的鲜融合在一起,就发生了一种不可言传的特别鲜味;又耐存放,年后还能再吃个把月,腊笋烧肉就成了老底子杭州人年夜饭不可或缺的一道主打菜。</h1><h1><br /></h1><h1> 白鮝烧肉,和腊笋烧肉、油豆腐烧肉一样,都是红烧肉,但它最香,尤其好吃的是烧在肉里的白鮝。白鮝是晒得干透的咸黄魚干,肉质细腻,松而不散,不硬有嚼头,满口魚香,一道深得杭州人喜欢的年夜饭主打菜。</h1> <h1>  什锦暖锅,又名:全家褔。三十那个晚上,窗外北风吹,雪花飘,窗内全家人围着热气腾腾的暖锅,举杯同饮,共迎新春,温馨的一幕,不知吸引了多少在外飘泊的游子,日夜兼程赶回家。</h1><h1><br /></h1><h1> 我家的暖锅,是一个紫铜暖锅,上大下小,上面四周圆锅,中间空,火炉连烟囱,下面底座开口,通风掏炭灰。暖锅烧白炭,北方称杠木炭,火旺灰少耐烧。若是炭火太旺,烟囱上盖个小酒盅,不通风了,炭火就变小了。</h1><h1><br /></h1><h1> 暖锅的底料用肉汤、鸡汤,外加几只开洋吊鲜味。主料青菜、粉丝,常常吃了不够,加了再加。熟菜狮子头(肉丸)、油面筋嵌肉、魚丸、响皮(炸肉皮)、蛋饺、蛋片、肚片、虾干、鸡血块、油豆腐,每年不一定有什么,有什么放什么,十分随意。尤其中途还可以把白斩鸡、酱鸭、薰魚片,只要愿意,什么都可放在暖锅中热热再吃。暖锅是一道什么菜料都能往里放,从而融汇了各种滋味才能有异样的鲜美,吃得人里里外外热气腾腾暖洋洋,是全家最热闹的一道年夜菜,象征了一家人在新的一年里和睦兴旺团圆幸福的美好愿望!</h1> <h1>  北方过年吃饺子,南方过年吃汤团。</h1><h1><br /></h1><h1> 饺子在半夜子时吃,正是农历正月初一刚开始,取意"更岁交子","交""饺"谐音,"子"为"子时",吉祥如意、喜庆团圆。</h1><h1><br /></h1><h1> 汤团,又名汤圆,"团""圆"二字寓意和睦团圆,幸福美满。年初一早晨合家团聚一起吃汤团,象征了一家人新的一年美好生活的开始。</h1><h1><br /></h1><h1> 我家过年吃宁波汤团,也是大哥从舟山传来的。正宗宁波汤团馅儿,都是黑芝麻馅,原料选用上好的猪板油,揭去网膜剁成碎末;黑芝麻炒熟捣成细末;还有绵白糖,三种原料1:1:1,揉匀切成小块,搓成桂圆大小的一粒粒圆球,放入玻璃瓶存放。汤团粉一定要用水磨粉,糯米浸泡一天,连米带水磨成粉,尖角布袋沥水一夜,两三个太阳晒干贮存。凉水和粉,和包饺子并无两样,饺子皮靠擀面杖,宁波汤团皮用手揑。小粉团捏在左手大拇指食指中间一顺儿转,右手大拇指摁住粉团中心,捏出一个底厚边薄的小粉碗,芝麻球放入,粉碗收口,转成一个小雪梨。如今宁波汤团超市有卖,机制的,形状滾滾圆,小雪梨的宁波汤团只是小辰光老底子的味道,再想吃怕也找不到原来的味道了。</h1><h1><br /></h1><h1> 小辰光过年最早吃的汤团,是萧山杭州汤团。干糯米磨粉做的,热水和粉,也没馅,杭州人叫"实心汤团",桂圆般大小,糯糯的,只是有点糙,不如水磨汤团细腻。</h1> <h1>  "摇呀摇,摇到外婆桥,外婆请我吃年糕……",一首流传时间最长,跨越地域最广,并将永远流传下去的中国童谣,没有之一,只有唯一。</h1><h1><br /></h1><h1> "年糕年糕年年高,一年更比一年高"。父亲做的年夜饭,少不了韮芽肉丝炒年糕。每年春节随父亲去萧山外婆家,无论哪一户亲戚,炒年糕必定是进门上桌的第一道下酒菜。</h1><h1><br /></h1><h1> 杭州年糕,形如线板,所以也叫线板年糕。线板,红漆小木条,针线筐里的绕线板,一头白线一头蓝线。</h1><h1><br /></h1><h1> 杭州城里的年糕店,都是小作坊。沥干的水磨粳米粉大蒸笼旺火蒸熟,一团热腾腾的年糕团"卟嗵"一声倒在案板上,四五个年糕师傅围着案板,像做馒头一样,反复揉压,做成一条条线板年糕。碰巧年糕店隔壁有烧饼店,六分钱,就能买一根油条裹一个年糕团子,热乎乎香糯糯,实在好吃。后来,年糕店合作为年糕厂,年糕变成了机制年糕,虽然还像一块线板,却少了一份糯性,味道差远了。</h1><h1><br /></h1><h1> 杭州有句俗语"舂年糕",一个捉弄人的小游戏。三五人捉住一人,抓住两手两脚,背落地,悬空着一上一下往地上夯,情形活脱脱乡下的"舂年糕"。外婆家的年糕,叫糯米年糕,糯米泡透蒸熟,放在石臼中,大棒槌反复搥打,直至不见饭粒,最后做成一个大圆糕,是浙江农村最热闹隆重的春俗活动,小孩儿围在四周嬉闹玩乐吃年糕团。每年春节,舅舅送来大年糕,过了清明还吃不完。</h1><h1><br /></h1><h1> 糯米年糕,江浙一带也有叫麻糍的,如浙江嵊州新昌等地。</h1><h1> &nbsp;</h1><h1> 但是浙江宁波余姚一带,麻糍和年糕,是不一样的。麻糍、年糕都是糯米蒸熟舂打,舂成保留饭粒的叫麻糍,舂成消失饭粒的叫年糕。宁波的麻糍形状有点像小窝窝头,蒸蒸糖蘸蘸,粘粘的,味道好极了。</h1><h1><br /></h1> <h1>  过年的八宝饭、粽子,母亲做的最好吃。</h1><h1><br /></h1><h1> 八宝饭,桂圆 、莲子、金桔、红枣、冬瓜条、瓜子仁、白果等干果蜜饯,辅之几许红绿丝,中间一层满满的细沙,底部一层糯米饭,色泽亮丽,五彩缤纷,甜甜糯糯,寓意全家生活团圆和美、吉祥甜蜜,是年夜饭最隆重的一道甜品。寻常人家八宝饭中的八宝大多凑不齐,可是八宝饭还是那个八宝饭,还是年夜饭最叫座的美食八宝饭。</h1><h1><br /></h1><h1> 八宝饭的糯米洗净沥干,水份不能太多,蒸至七八分熟,熟猪油、绵白糖拌匀。大碗内抺一层熟猪油,碗底先铺八宝,再盖上多多的细沙,最后填满糯米饭,轻轻压平。年三十时,蒸透倒扣盘中,美味诱人的八宝饭就上桌了。</h1><h1><br /></h1><h1> 母亲每年要做好几碗,除了年三十,春节家里来了客人,八宝饭也是少不了的。</h1><h1><br /></h1><h1> 八宝饭的细沙,母亲选用皮薄的赤豆,北方叫红小豆。赤豆须是当年的,成年赤豆煮不烂,不出量。煮烂的赤豆捣烂加清水用纱布滤去豆壳,沉淀一夜,再倒入尖角布袋沥干,加白糖猪油热锅炒干。自制细沙,是一件费神费时的事。</h1><h1><br /></h1><h1> 母亲包的粽子,棱角分明,结实有韧性,剥开粽壳,箬壳上不会留下一粒饭粒。母亲包的粽子,即使用棉线拉成一块块小块,一粒粒糯米紧紧粘连,不会拉下一粒饭子在碗中。现在超市里的粽子,牌子很响,箬壳上沾满饭粒,松松软软,弯弯斜斜,没有嚼头,真的不好吃。</h1><h1><br /></h1><h1> 最爱吃母亲包的细沙粽,嵌入细沙的猪油早就化了,细沙又软又甜,而四周的糯米韧遒遒有弹性,味道真的不一般。咸滋滋的肉粽,里面的五花肉,只留下一丝丝的瘦肉,酥烂有劲,特别香。母亲包的赤豆粽、红枣粽、白米粽,我们叫尖角粽,三角等边一角尖尖,非常漂亮,略带一点点咸味。</h1> <h1>  小辰光盼过年,过年有新衣服。</h1><h1><br /></h1><h1> 新衣服在三十晚上,早早放在帎头边了,忘了是不是因为担心新衣服会自己飞走?似乎所有的新衣服都是肥大的, 用杭州话"苍蝇套豆壳"来形容真是太恰当不过,应了后来一本朝鲜电影《鲜花盛开的村庄》里的一句经典台词"不大,不大,正合适"。肥大的新衣,丝毫不影响年初一早晨小孩儿之间的相互显摆,相互分享兜里的糖果花生。不是每个孩子过年都能穿新衣服,家里兄弟仨人,"新阿大旧阿二"这是铁定的规律,不知道阿三该穿什么?那年大姐从外地出差回来,买了一块蓝色灯心绒布,母亲给我做了一件茄克衫,上学到学校 ,同学似乎很少有穿灯心绒的。我一直舍不得穿,穿了没几次,个子却长高了,可惜再也穿不下了。</h1><h1><br /></h1><h1> 小辰光盼过年,过年有糖果零食。</h1><h1><br /></h1><h1> 花生、山核桃,平常日子是很少见的。南瓜子,夏天吃老南瓜留下的。最多的零食,是炒蚕豆,"噶嘣噶嘣",脆脆香香。外婆家的番薯片,萧山叫"芝麻片",甜蜜蜜的,比蚕豆更香更脆更好吃。几个孩子围在桌边,扔沙包抓麻将牌,看谁抓的多,赢的就是几颗蚕豆,几块番薯片,嬴家自然大都是女孩。小孩子们没有几个听说过巧克力,纸包糖已是奢侈品。大多数的糖果包装纸色彩单调,只有少数高级糖的糖纸金光闪闪,是女孩子最珍贵的收藏品。</h1><h1><br /></h1><h1> 小辰光盼过年,过年放鞭炮。</h1><h1><br /></h1><h1> 没有几个孩子放过炮仗(爆竹),放的最多的还是鞭炮。店家知道小孩子买不起一整串,拆整化零灵活卖。也许一分钱能买十个小鞭炮,买三分五分已是慷慨出手。三五个孩子围在一起,小心翼翼拆开引线,拿一支焚香点一个鞭炮,若是碰上一个不响的哑炮,赶紧捡回来折断,焚香直点炸药,嗞嗞地一窜火花飞出来,也很过瘾。有时来一个童心大发的隔壁叔叔,小竹杆挂一串鞭炮,一声招呼,街坊上的孩子立马聚拢,"噼噼啪啪"一起玩,特别热闹。</h1> <h1>  小辰光盼过年,过年有压岁钱。</h1><h1><br /></h1><h1> 吃完年夜饭,心里只盼一件事,父亲给我压岁钱,母亲给我压岁钱,姐姐给我压岁钱。大年初一,父亲拎一个红纸盖的礼包,带我去给奶奶拜年。先给挂在墙上照片上的爷爷磕头,奶奶给我倒一碗糖开水,甜甜蜜蜜,奶奶给我两毛钱压岁钱。正月里给上门拜年的小孩儿喝一碗糖开水,是杭州春节的传统风俗。我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爷爷亲奶奶,连照片也没有见过。他们在我父亲很小的时候,就在萧山老家偏远的小山村里过世了。这里的爷爷奶奶,是父亲的叔叔嬸嬸,我的叔祖父叔祖母,我家最亲的长辈,年初一给家里的长辈拜年,敬老尊老,是杭州春节的传统美德。</h1><h1><br /></h1><h1> 小辰光盼过年,过年去外婆家。</h1><h1><br /></h1><h1> 年初二,父亲带我去萧山外婆家拜年。父亲特别敬重外婆,我的外婆是继外婆,舅舅很小的时候,外公去世了。外婆独自拉扯舅舅长大,很不容易。父亲一定是带一对最大的红蜡烛,女婿到丈人家拜年送红蜡烛,是萧山农村的传统风俗,父亲带一对最大的红蜡烛,是父亲对外婆的最大尊重。我的舅舅很给外婆争气,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十八岁当乡长,是当时当地最年轻的乡长。外婆最疼我,父亲给她的麻酥糖,自己舍不得吃,一定要给我吃。乡下过年最热闹的是唱戏,外婆家村子小,请不起戏班,从来没有唱过戏。邻近有个大村,唱过《梁祝》折子戏,舅母带我去的。人头攒动,挤来挤去,以后每次过年,大家觉得还像昨晚刚看的,围在一起说得津津有味。村里的祠堂成了生产队的粮库,平时里面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是小孩子捉迷藏的好地方。和表哥一起骑在水牛背上,趟过弯弯的小溪,小牧童精神气爽,让我激动好些日子。</h1><h1><br /></h1><h1> 过年时的番薯最好吃,尤其生番薯,甜甜脆脆,比苹果还好吃。外婆家的番薯本来就种在山上,秋天收下后也不急于拿回家,而是在向阳的山坡上就地挖洞藏起来,如同北方农村的地窖,过了冬天,自然格外甜了。</h1> <h1>  小辰光盼过年,过年坐火车乘轮船。</h1><h1><br /></h1><h1> 过年去萧山外婆家拜年,是要坐火车的。年初二清晨,天蒙蒙亮,父亲带我去城站坐火车,车票八角钱,一米二以下儿童免票。车过钱江大桥,轰隆轰隆,扒在窗口看大桥上的铁杆大桥梁飞驶而来。火车过了白鹿塘,一个有美丽传说的地方,下一站就是临浦站,下火车走过浦阳江浮桥,再走十里塘路才到外婆家。我走不动,父亲背我,回来时,舅舅背我。那是我小辰光走过的最长的一段路,后来走过的路多了,心里还是深深眷恋着这条满载童年记忆的路。</h1><h1><br /></h1><h1> 过完年从外婆家回来,舅舅挑一根小扁担,番薯、年糕、点心、米粉,满满一担,还有两只大宪鸡,小鸡眼四处张望,一路上"喔喔喔"叫个不停。回来时我们有时乘轮船,也是十里路,从外婆家走到义桥。义桥有个叔叔,是父亲的朋友,按例拜年道礼,叔叔热情,有时过上一夜。从义桥上船,出浦阳江入钱塘江,江水浩荡,六和塔守护着钱江大桥,不远就是南星桥"浙江第一码头",浩瀚的江水,寥廊的天空,飞起一线栈桥,童年记忆中最壮观的钱塘江一景。</h1> <h1>  过年,是中国人最喜庆最热闹最开心的节日,我的短文能勾起你一丝美好的记忆,能给你带来快乐,也是我最大的快乐!</h1><h1><br /></h1><h1> 祝愿大家新年快乐!</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2018年1月15日</h1> <h1>  老照片系杭州拱宸桥、卖魚桥、湖墅南路等杭州生活场景,本文图片均来自网络。<br /></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