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本洁来还洁去——略谈《芳华》与原著之异同

酷哥

　　对一部反响巨大，可以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的电影，我那立场坚定、旗帜鲜明的结论会不会失之于偏颇，甚至过于武断呢？这是自我上次的影评（指《芳华不在，江郎才尽！》——简评电影《芳华》）出台后，我一直都在苦苦思索的问题。为了寻根究底，探本溯源，也为了对自己的文章负起应有的责任，我又利用业余时间，花了整整两天，认真细致地看完了严歌苓的原著《你触摸了我》。说实话，尽管小说的叙事风格不太符合我的审美口味，但可以确凿无疑地说：原著比电影《芳华》更真实、更精彩、更纯粹！甚至可以用震撼来形容！因为与原著相比，依个人陋见，《芳华》只能、也只有，用两个字来诠释，那就是：媚俗！

为了论证我的观点，现撷取小说中的两个情节，作详细、具体的分析。老实说，这两个情节也深深地吸引我，打动了我。有了这两面镜子，你就不会觉得：我是故作惊人之语，来哗众取宠了！

小说中的郝淑雯为了争风吃醋，也为了证明男人不经诱惑，更为了证实人性之丑恶，居然以令人垂涎三尺的青春玉体，去诱惑萧穗子的初恋情人——萧穗子给他写过160多封情书的那个男人！

轻易得手后，她又继续唆使那个男人，带着萧穗子的160多封情书作为“罪证”向团部告发！

嘿嘿，够石破天惊了吧？够耸人听闻了吧？够惊世骇俗了吧？

　　上了年纪的人也许会说，是够震撼的！但在那个年代，不要说女勾男，即使是男勾女，都是要挂牌游街示众、批臭砸烂的！你以为有现在这么随便——只要你侬我侬，视频聊天后马上就可开房么？是的，一点都没说错！因为我也曾怀疑过其真实性。但联系起她“大家闺秀”的出身和作派来，且又是在暗中偷偷摸摸地进行，你就会释然了。是的，象她那样的大小姐（属尊称，不能等同现在类似骂人之小姐），有哪条大蛇屙尿没见过呀?——毕竟见多识广吗！毕竟见怪不怪吗！毕竟玩世不恭吗！

　　其实这个情节都不算什么！真正让我心灵震撼的是：何小萍那执着的、坚韧的、明知回报不了也自始至终都无怨无悔的深沉的爱！

那是怎样一个何小萍啊！为了刘峰，她从海南尾随到北京；为了刘峰，她忍受着常人难于忍受的痛苦与折磨；为了刘峰，无名无份也就罢了，甚至连她最为渴望的身心合一、灵肉相依，刘峰穷其一生，都从未给过她！

　　说实话，我的心很痛！我的心在滴血！我的心替何小萍不值！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看到这里，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哗哗哗流！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是的，我为何小萍凄惨悲凉的身世，为她诸多的不平，为她曲折多舛的命运，鸣冤叫屈，呜咽不已。

　　想想也是，自小就痛失父爱，跟随母亲改嫁后，又因“拖油瓶”的身份累遭白眼，得不到丝毫的温暖。好不容易来到“革命的大溶炉”想溶为一体，谁知不单没溶进去，反倒成了嘲弄与仇恨的对象，处处遭受排挤和打击。终于遇到了一个能平等相待的“救命稻草”刘峰，自己不知不觉中悄然地爱上了他，本以为野百合也该有春天了，却猛然发现，他根本就不爱自己！纵观何小萍这一生，是怎一个惨字了得啊！

　　但何小萍却安之若素，甘之如饴。好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似乎一切都逆来顺受。

　　她依然一往情深，头也不回地深爱着刘峰！

　　“也许何小萍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真正识得刘峰善良的人 。一个始终不被人善待的人 ，最能识得善良 ，也最能珍视善良。”也许这就最好的解释或注脚了 ！但，够么？真的足够么？难道就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解答，就能轻易地糊弄读者么？

　　是的，绝对不够！远远未够！而且一定还会有人为此声嘶力竭：这不真实！这绝不可信！——刘峰他讨过老婆，甚至在海南也曾接受过三陪女！我坚决不信，即使打死我，我也不信刘峰不能接受如此善良、如此善解人意、如此柔情似水的何小萍！让她做一回女人——刘峰的真女人，真有那么难么？

　　老实说，我与其他受众完全没有两样，也曾深深质疑过，而且始终觉得不可思议，有悖常理。我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因为走马观花而错读了原文。为此，我又特地放慢速度，将小说重读了一遍！

再次重读后，我终于非常艰难而又痛苦地说服了我自己：刘峰，他真的不爱何小萍！为什么不爱呢？因为他是一个“怪物”，一个既非神，也非人，而是介于神人之间的一个大“怪物”。

　　事实上，那个会爱的刘峰——真正会爱的刘峰，在触摸事件发生后，就早已死去，而且永不超生了！—— 因为即使后来他娶妻生女，甚至在海南与三陪女厮混在一起，其实都不是真爱。说得难听点，那只不过是一种动物意义上的本能罢了。所以从这个角度看，刘峰又真的不是什么“大怪物”，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罢了！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人性复杂的一个复合体。

　　因此在我看来，其实他不“怪”，也非“神”，他不过是不想亵渎那份爱——那不是兄妹、却胜似兄妹的那份“亲情”之爱！

　　所以，你尽可骂他冷血、残酷甚至变态，却依然改变不了他这故有的“神”性。 

就如《水浒》中的武二郎，他永远也不可能爱上潘金莲一样——尽管潘金莲与何小萍完全没有可比性！

　　毕竟我们过去习惯了“高大全”式的英雄人物。——只要是英雄，就不能有丝毫的缺点和错误，甚至不能有常人的七情六欲。这不辩证，也很可笑。其实不要说英雄，即使是比英雄更高尚、更伟大的圣人，他首先也是人，然后才至圣。即使再神圣，他终究还是一个人，更不可能变成仙！不然，全都成了“李玉和”，全都成了“阿庆嫂”，全都成了 “洪常青”，想不令人喷饭都几难！与这部电影同时代的人，不都有类似的倾向或情结么？

　　的的确确，我们在其中淹浸得实在太久了，因此我们对刘峰才会有“应此非彼”这么无理、过分的要求。说白了，这不正是一贯的惯性思维在作崇么！

　　毫无疑问，这种类神类人的复合体，不论在文学作品中，还是在观实生活里，其实都不乏先例。前者典型如《红楼梦》中的贾宝玉，之于林黛玉，他是神，之于袭人，他又是人；后者如文化巨擘鲁迅先生，之于原配朱安，他是神，之于许广平，他又是活脱脱的一个人。

　　这可真正苦了何小萍！即使这样，她也爱我所爱，无怨无悔，自始至终都默默地守护在刘峰身旁，尽一份不是妻子、却胜过妻子的 “本份”与 “责任”！

尤其是在刘峰得了绝症的最后岁月里，整整三年如一日，都是何小萍一人在侍汤奉药，递茶端水，抹身翻床，忙里忙外 ……

　　这就是原著中真实的何小萍（小说中叫何小嫚），也是世人眼中傻到了家的何小萍。但是，她真的很“傻”吗？

　　是的，也许她真的很 “傻” 。但我们的社会，不正由这千千万万、万万千千象何小萍这样的 “傻” 人所构成么？尽管在世俗的眼中，她们蠢笨如牛，渺小如蚁，低贱得甚至连空气中看不见的尘埃都不如！但她们坚韧，执着，真实，而且决不向命运低头！她们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乐于奉献，默默无闻，安份守己，任劳任怨。在她们身上，体现了平凡中的伟大，彰显了人类的终极关怀，闪耀着永不磨灭的人性光辉。 在人人都争当 “ 精致的利已主义者 ” 的今天，说这些似乎很蠢，写这些更显得落伍，赞这些则近乎有病！但很难想象，假如真的没了象何小萍这一类人，社会，会成为怎样一个社会？世界，又会演变为怎样一个世界？历史，将会还原成怎样一个历史？！——毕竟，毕竟，人类的历史并不全由帝王将相所书写！因此，千万千万别瞧不起她们，而且还须尊重她们，善待她们，帮助她们！与其说我们是在关注何小萍，还不如说我们就是在关注我们自己；何小萍最终的命运将走向何方，也预示着我们会有怎样的结果与宿命！—— 或许这就是《芳华》的价值所在，也是之所以会引起轰动，甚至掀起轩然大波的一个主要原因。

　　小说的结尾，何小萍将刘峰的遗体火化后便戛然而止。这与电影中男女主角互相依偎，目光凝视着远方，幸福而又坚定的大团圆结局是不是有很大的不同？这么悬殊的反差估计绝大多数的观众都要骂娘了！

　　那是否意味着电影比原著就更技高一筹呢？

　　恰恰相反！因为电影中的最后结局，已有很多 “ 聪明 ” 的观众早就猜到八九不离十了！拿他们自己的话来说，就差倒背如流了！这是否很反讽？象这么公式化、常规化、格式化了的大结局（这也是我毫不客气地判定其媚俗的原因之一），请问价值何在？你真的会认为很完美么？又真的会有所谓的 “教育” 意义么？

反观小说，却什么也没说，不要说赞美，就连议论性的词语都空空如也。但何小萍善良的本性，高贵的品格，质朴的情怀，却跃然纸上！尽管没有任何的交代，但主人翁最终的命运却让人愁肠百结，牵肠挂肚，魂牵梦萦 ……

　　因此再去争论孰优孰劣，谁高谁低，只会让人贻笑大方！

　　其实我们更应关注的是：由原创本人亲自出山改编泡制，再加无与伦比的双剑合璧（名编+名导），外依呼风唤雨、得天独厚的诸多优势，为何最终却拍得一地鸡毛、莫衷一是？继而捕风捉影、满城风雨？

　　似乎这才是最值得我们去反思和玩味的地方！

冥思恍惚之际，自己突然就想起了《红楼梦》里一句著名的诗词：“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