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境界

龚小庆

　　灵隐寺里有一句话，这就是“人放错位置就是垃圾”。

于是，每一个不希望自己成为垃圾的人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

摆在什么地方对你来说才算没有摆错？或者用生物学的术语来说，什么才是你的“生态位”？

摆正自己的心态正确地认识自己很重要。如果你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不能够做什么，那么你就不会把自己摆在错误的地方。既然你只是一只蓬间雀，就不要去学鲲鹏，更不要去取笑鲲鹏。每天“决起而飞，翱翔于蓬蒿之间”，也算是“飞之至”。即使人家说你胸无大志，只要人家说的是对的，那就只管胸无大志。千万不要强行地去“胸有大志”。能过着小康的生活，平平安安地过一生，也是一种人生。

然而，人与人是不一样的，因此人生的境界也就有了高低之分。

　　庄子在《逍遥游》中告诉我们，尘世中成功者的境界也就是四层：

“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

知效一官，你的知识范围只适合于做某一个层次的官员；

行比一乡，你的能力在一个局部比起来还算是一个人物；

德合一君，你的德行刚好与你的顶头上司合得来；

而征一国者，你的经验能够让你治理一个国家。 

如果我们只是处于这样几层境界中的人，就应该安心处于这样的境界，千万不要“自视甚高”。以为现在能当科长，将来就一定能当处长，以为能当宰相就一定能当皇帝,看见别人的孩子能当神童就强迫自己的孩子争当神童。同时也不要“自视甚低”，如果你不会疏通下水管道，并不是因为你的能力不行，不必要自卑，因为说不定要你当一个市长却可以做得游刃有余。

　　当然对于以上四种人的境界，“而宋荣子犹然笑之”。

宋荣子，隐士也！

乱世出英雄，乱世也出隐士。

在庄子这里，隐士显然要高出了前面四种人许多，因为他可以对这些尘世中所谓的成功者“犹然笑之”。那么处于什么样的境界呢才能够得上隐士呢？在庄子看来，他们——

“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 定乎内外之分，辨乎荣辱之竟。斯已矣。彼其于世， 未数数然也。”

这些人能够坚守自我，既不会因为人家的赞扬而洋洋自得，也不会因为别人的批评非议而沮丧颓废。这里的“分”，不是分别，而是“份”，即份量或尺度。他们知道什么是内在自我，什么是外在的它物，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因为外在的尘埃而迷失那个永恒的自我。他们对于世间的荣辱之境，“辨”得很清楚。现实社会中关于什么是荣什么是辱之类的标准，在他们看来与天地江河日月等的自然运行之道无关，与他们本身独立的人格更是不相关。

他们虽然位于人生境界的第五层，相比于那些尘世中人来说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是仍然还是有未曾树立的境界，因此也不能算是得道之人。 

　　这样就到了第六层。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 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 

列子乘风而行，飘飘然舒服极了，并且十五天就可以飞一个来回，他对于现实中功利之事，并没有丝毫的急切之心。

然而，飞翔虽然不需要步行，但以现在人看来，他只不过是换了一种交通工具而已。现在我们有了飞机，甚至不要像列子那样要自己亲自去飞了。但像列子一样，还是要“待”（依靠）一个东西：风！没有风你“御”什么？没什么可御的，你又如何“而行”？

“御”是一个动词，它是必须要有宾语的。这个宾语的所指就是你的所“待”之物。如果我们“空”掉这个所待之物，与天地万物合一，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呢？

　　于是就到了第七层。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 彼且恶乎待哉? ”

由于必需要通过语言来描述这种境界，庄子在这里还是不得不用“乘”“御”“游”之类的动词。但是他们的宾语却不再是那些我们可“目视”的“物”，而是唯有“神遇”才能感悟的“天地之正”、“六气之辩”和“无穷者”。

这最高一层境界的人不再为任何有形之物所羁绊。他们既是宇宙自然整体的一个组成部分，又超越了部分而成为自然本身。因此，无量无边的时间空间不能限制他，他已不需要“待”（借助）任何外在的力量而“游”于无穷。

这才是“逍遥游”的人生，即自由的人生。

一个自由的人，就像那水面上的浮萍，随波逐流中始终保持着自己的完整。一个自由的人，更像“善利万物而不争”的水。水的柔弱谦卑常常会给人造成假象，以为自己能够控制它。是的，水似乎最逆来顺受，它本身没有形状，容器是什么形状它就呈现出什么形状。然而只要容器有一点点的裂缝，它便会悄无声息地“越狱”而走。如果容器不够坚固，那么太多的水将会使其爆裂而形成水患。

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它总是处于低洼处，显得既卑微又下贱。然而在老子看来，它却是最接近于道的存在。

“ 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于是，至人、神人、圣人其实统统都是平凡人，即自由的正常人。这样的平凡人，只能“以神遇而不以目视”。

　　这样的平凡人，就像那些路边无用的树，给了你荫凉却依然被你无视。

这样的平凡人，因为总是被你们无视，因此可以与道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