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每次伏案久了,都会习惯朝窗外四周看一看。窗外的风景其实很简单,东西向的办公楼与南北向的教学楼之间空间太小,丁捌之处不到十步之遥,抬头所及窗外,除了教室外的白色墙皮,就是白色的墙砖,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h3><h3> 窗外的左斜前方,几十步开外,倒有一个小小的风景苑。几株梅花,几树海棠,一片玲珑的草坪,三棵橡樟树撑起了园里冬日的生机,头顶之上,赖翅飞翔的鸟儿们更是以此为家,诗意栖居。冬日暖阳里,朝东的树枝上,喜欢群居的麻雀们叽叽喳喳,洋洋而歌唱,和着后面教室里朗朗的读书声,勃勃生气,绵延浮荡。窗外顿时充满韵律之美与生命精气。</h3> <h3> 一株古柏位于校园主大道的喷泉后边,它是窗外最古老的风景。推算它的年龄应有五个多世纪,县农业局授牌500多年的历史,应是明朝正德年间种下的。那柏树,是名副其实的古木。那参天的身躯,微驼的脊梁,又黑又皴的皮肤,树缝里养了几百几十年的青苔,无不在深化它的经历与旷远。</h3><h3> 早先的文庙旧址在此,古柏应是庙前众多柏树之一。庙宇之巅,苍松之下,也曾有过仙道风骨,意气凛然;也曾有过月下执剑,风过林海,也有过鸟鸣禅院,花落阶前。历史的遥远记忆,给予了它生命的本源,也日渐凸现出它岁月的丰盈。</h3><h3> 记得我上学的时候,古柏就站立在图书馆的后面,如此的超尘拔俗。馆后的阳光是幽深的,有一点凉,还有一点潮湿和盈润。阳光仿佛是从枝叶交错的柏树叶上透漏的,用手试试它,惟一的感觉是幽深。</h3><h3> 那时候古柏前的文庙底层变成了学生图书馆。剥蚀了的檐头琉璃,淡褪了的门窗朱红,散落了的雕栏,斑斑驳驳的砖墙,还有砖缝里的小虫子,发出吱溜溜的声音,张扬随意。只是那柏树头顶的树荫浓厚,守望着我们芳年岁月时借书的匆匆身影,聆听着《大人国与小人国》的英文故事,见证着关于文庙的故事,关于破四旧的故事,关于图书馆的故事,关于故事里的故事……</h3><h3> 古柏就是这样带着使命守望着。它的腰上系着一条特制的粗绳,一个大铃铛,一头拴在树腰上 ,一头拴在地面的大石头桩上。上下课的指令,一般都是费老师守着一个闹钟,一到时间,就使劲地拉动绳索敲铃 。预备铃、上课铃、下课铃以及紧急集合都有各自不同的节奏。古柏就是这样,静默于晨钟暮鼓里,与世无争,干干净净地喜欢着这里的一切。像无数老师一样,让自己的青春消失于风度之中,红润消失于皱纹之中,乌发消失于谢脱之中,无怨也无悔。</h3> 冬天到了,古柏又是另一种风度。它高大得让其他所有的树都显得谦卑和顺从。爱长多高就长多高吧,把欢乐拴在树的顶梢上, 伸手可摘一朵云,举目可以随一朵云。这样的闲适,这样的安逸,是心境上的美,更是几百年的修为。 <div> 冬天最耀眼的意象当然是雪。古柏的枝叶上已积了厚厚一层,还没有来得及融化的,被新的雪压在下面,形成记忆层次。山野一片白茫茫,地面、草坪、梅树、海棠,全都积了厚厚一层,分不清东西南北,只有古柏交错的伞枝顶着积雪,垂直于天和地之间,泾渭分明。雪,古柏,生命,冬日的景象,给天地增加一种特殊的神韵。 </div><div> 有一天,我路过树下,黄昏时候的太阳恰好位于柏树的西侧,在落日的映照下,那葱茏的树冠生机勃勃,仿佛绿色的撑天伞,撑起了柏树所有的尊贵与高雅。那光芒又纤长又静穆,我不禁想起一首咏胡杨的诗: </div><div> 老干虬枝历世桑,</div><div> 新芽嫩叶任风霜。</div><div> 成林敢锁狂沙舞,</div><div> 独木能将傲骨扬。 </div><div> 赤日巡空云吐火,</div><div> 玉盘冷眼土生凉。 </div><div> 三千不朽魂长在,</div><div> 赢得诗家谱乐章。</div><div> 这株古柏也是如此吧,挺立凌空,苍劲刚强,伸手展臂,蔽日遮天,有着自己的灵魂和品质,它就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励志者。古柏不言,下自成蹊。</div> 阳光穿过苍郁的古柏,流云落在了泉池里。仰望其岸然之态,肃然之神,就像是用坚韧的青石雕琢出来的。在它的周边,还有几棵矮点的塔松,高与低错落有致,愈加突出了古柏的肃穆。<div> 我净了净心,静默于树下,古柏清香的味道逐渐弥散,心里头空空的,无一物。参禅的人,倘若没有菩提树,那么柏树底下坐禅也是最好的。</div><div> 窗内的光阴依旧,窗外的书声依旧,窗外的风景依旧。</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