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我清楚地记得故事发生在一个阳光格外耀眼的黄昏。那天我总是不明白黄昏的阳光为何格外耀眼。总之我就是在这样一个阳光格外耀眼的黄昏里将自己装扮成类似某些枪战片里猛男的样子昂然前行。</h3><div> 那一刻我百无聊赖。我先假定我是许多故事的主人公。是啊都什么年月了,没有故事的男人还算是个男人吗?我立刻因自己的发现快乐无比。我又假定在众多故事中我都是一个拼命挣钱的角色,因为金钱的匮乏使我在很多场合都有相形见绌的感觉。我又立刻发现热衷金钱的男人对美色不屑一顾,因为热衷美色的男人总是对金钱不屑一顾,他们总是猫捉老鼠老鼠逗猫那样被人攻下裤腰尔后主动解开钱包。我坚信我拼命挣钱自然会横眉冷对美色。我视上床如入厕。</div><div> 我视上床如入厕。我狠狠地说。</div> <h3> 我早已为自己的推论兴奋不已,于是干脆做出一副天才在思考之态在老街油孜孜的马路上随意踱步,于是干脆买了一瓶可口可乐,屁地打开。</h3> <h3> 就在我罗织关于爱情故事的那一刻,爱情故事不幸与我遭遇。我是在后来才假定这场情深为爱情的,我也是在后来才恍然明白爱情的到来简直不可思议,有时竟像猫一样悄无声息。</h3><div>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我首先看到一抹耀眼的嘴红在黄昏耀眼的阳光里熠熠生色,然后才看到这个身穿T恤衫、牛仔裤的女人。当时我立马想起我刚才的推论顿觉通身发涩,但更让我恶心得几乎哭出来的是那道跟夕阳一色的嘴红。不知为什么我每看到此类颜色便会想起某些令人发怵的场景。</div><div> 鸡。我咬牙切齿地说。</div><div> 然而故事情节的发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也许就在那一刻爱情就注定降临我三十岁的人生。女人的目光锁定了我。</div><div> 本儿。本儿。女人竟然叫出我的小名。</div><div> 那一刻我觉得我被放置在故事高潮中最起伏最跌宕的位置,因为我认出她是河河。那年月我发疯似的给她写信,有一次为了方便起见,我干脆将情书分为Ⅰ、Ⅱ、Ⅲ一并寄出。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写得最频繁最起劲的一句:你是我今生唯一的赌注。直到现在我仍然坚信那段时间我的文笔飞快地流畅起来。</div><div> 如今面对河河灼人的嘴唇,我只好嗫嚅一番。我在心里直骂我是个混球!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叫她鸡。</div> <h3> 经过最初的寒暄之后,场景迅速向饭店的酒桌上切换。温婉可人的河河能喝白酒是我始料不及的,我不经意地发现那灼人的嘴唇上竟然闪烁着龌龊的酒渍。我们谈话的内容无外乎生意、工作与子女。那晚我真的不想回到过去,真的不想。凡是逝去的 ,若却要模拟生命,就不免带有了坟墓的味道。</h3><div> 随着夜色的渐次浓重河河的谈话既浓且醇起来。她离开我,她嫁人,不得已离婚,再嫁人。她屡次三番地碰壁。总之是一个跟所有令人忧伤的女性经历毫无二致的故事。</div><div> 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有更多的话题可谈。女人幽幽地说。比如过去……</div><div> 那一刻我已嗅出了坟墓的味道。在坟墓的味道里那个经久不息的年月便立刻在我的记忆里胡乱纠缠起来。忽一日河河说她相信我俩就在真实的爱情里,但她只能选择生活因为她必须生活。我记得很确切说这话时河河的眼里已有莹莹的水色在涌动。后来我将她的选择推断为她定然在某一日不慎破身,无颜面对真实的爱情,我甚至设置了河河破身的所有情境包括许多细节,很是惊心动魄。反正事情有些说不清前因后果。</div><div> 过去……过去美好得不可思议。女人被酒精烧红的脸子泛出些许满足的蜜意。她似乎有些心旌摇荡了。</div> <h3> 我适时地买单,搀着温香的女人走出酒馆。女人仿佛不胜酒力似的吊在我的身上。远处人影幢幢,他们都在享受这个宁静的夜晚。我忽然觉得这个夜晚宁静得出奇,它对一对情人的邂逅竟然无动于衷。</h3><div> 故事就这样静态地发展下去。我很难说出当时的我心止如水,我很难说当时没有产生心跳——那种许久都不曾害过的动情的心跳,但我敢说我将女人拖往她下榻的宾馆的那段时空里我确有些感伤。我不想旧事重提是因为我不想将这个故事搞得更具浪漫色彩。我宁愿不被她认出来,我宁愿继续编织关于河河破身的令人感伤的情节。</div><div> 进得门去,女人刚把壁灯扭亮,我立刻就被一种濡湿而纯粹的朦胧美深深地吸引。屋内的所有景物都笼罩在柔曼而暧昧不明的光里,所有景物的棱角已不再那么明显。弥望的只是一幅温柔敦厚的窗帘和一张宽大的横陈的床。那张双人席梦思就那样肆无忌惮地裸着,轻软地施展着无限的魔力。一种类似蚁走的感觉迅速通过我的神经末梢飞快地向周身扩散。</div><div> 那阵子我就想到许多传统得近乎发霉的情节——二人的目光紧紧地咬合在一起,又松开,彼此心照不宣地笑。我几乎想到河河那似乎没戴胸罩的乳房在鹅黄色的T恤下已经笑得轻颤起来。我还想到那一刻满屋子尽是鹅黄色的诱惑。但我敢发誓,就在我非常渴望确认女人实质的那个年月里,我也从来没有过如此丰富的想象,即便是与河河火热地拥在一起。</div><div> 你来吧。我们曾在真实的爱情里……失之交臂。 </div><div> 河河不再作任何铺垫。</div><div> 我们的目光真的就紧咬在一起。我看到河河那隐了许多意味的目光里已有湿湿的东西慢慢弥漫开来。此刻我开始思考一个很抽象的命题:游戏过后,我们总是不够尽兴。</div> <h3> 好吧,亲爱的,早晨再见。</h3><div> 逃离时的我也没忘记顺手拉上了房门,直到后来我一直搞不清自己的动作和言语是怎样变成如此衔接的,只是觉得此时必须这样做,非这样做不可,似乎我已经不能做别的了。请原谅我这么绕,事实就是如此,有时候我们的脑袋并不是长在我们肩上,冥冥之中会有一种声音在对我们发号施令,但我们不知道他是谁。也许当时我的思考处于阻滞状态,反正一片前所未有的空白淹没了我。</div> <h3> 情节的尾声确有些戏谑的成分。当时我飞快冲下楼梯可楼门紧锁。一位恹恹的服务员冲我喊:</h3><div> 三更半夜的,做鬼呀?</div><div> 我得出去一下。</div><div> 房卡呢?</div><div> ……没带……丢了。</div><div> 按规定没房卡不能随意出入。</div><div> 那还有啥办法……我有急事。</div><div> 再办一张不就完了?</div><div> 我将一张百元大钞甩出去。待她开门后,我说就当嫖你了,便将单据撂出老远,随即鬼一般没入阒静无声的夜色里。</div><div> 关于我对服务员的这一恶劣行径,至今想起我都后悔得要死。</div><div> </div><div> 2004.5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