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路

李小军

<h3 style="text-align: left;">  结束了四年的陪读生活,两个娃相继上了大学,和母亲相处的机会也就多了起来。最近,在一个人们盼望已久的大雪季节里有幸扶着年迈的母亲重温她的唠叨,再走她的艰辛、坎坷、曲折、悲伤、幸福的人生路。</h3> <p>  母亲的路是艰辛的。</p><p> 母亲是1948年的人,出生于农历8月15日。我曾风趣的感叹过,妈呀! 你命真大,这一天,全国人民都为你过生日。秦安陇城张湾的那个石头山上就是母亲的娘家。母亲在她10岁的时候外婆就去世了,家里就剩下了一个8岁的妹妹和一个6岁的弟弟,当然还有一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父亲。母亲12岁那年也就是1960年,她在娘家和当时挖野菜、喝模糊,吃树皮、玉米芯、胡麻衣子的人一样度过了艰难的"五八"年,之后,在一台石磨子的聘礼下,这个瓜瓜的娃娃像似石头山上养活不了的样子被推销到了父亲那里。婆家是一个兄弟二人相依为命的两孤儿家庭,家里仅有的财产是一座生产队里一起吃食堂时被烟熏火燎之后的北面一间大房和后院里一口八丈深的井。就这样母亲带着她童年丧母历练出来的生存技能和那老天爷赐予的"12岁嫁妆",这个私人财物嫁给了17岁的父亲,一起和当时还有一个年龄只有11岁的二爸,沿着三年困难期的歉年之路艰辛的继续相依为命••••••</p> <p>  母亲的路是坎坷的。 </p><p> 母亲从此名分上有了别人看似妻子的身份和她的丈夫一起过日子,其实父亲日常生活中一直拿母亲当妹妹看待。在粮食极度匮乏生活紧张连活命都有困难的当时,年龄还小的他们哪还知道男女之间的事情。他们起早贪黑,面朝黄土背朝天,就像那辛勤的老黄牛一样默默耕耘,默默奉献••••••白天,毫不也不敢叫苦叫累的大干社会主义,晚上,三个可怜的孩子彼此听着对方幼小心灵的创伤经历,在伤心的泪水中来解白天劳动中的疲乏。一天,又一天。时间流失,岁月流逝。</p><p> 雪越下越大,母亲的话匣子如同窗外飘飘扬扬、漫天飞舞的雪花一样把整个楼房的空间塞了个严严实实。被窝里的我在母亲的唠叨中看到了父亲儿时的艰难和辛酸生活 : 父亲10岁丧父,15岁他的母亲(1958年2月)离开了人世。父亲少年时期的遭遇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送走了他母亲后的三个月,父亲的弟弟玩耍时一条腿又被压断了两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饥饿丧母弟弟断腿的重重灾难面前,不知道我的父亲是怎么挺过来的。此时,躺在床上的我颤抖的手指无法敲打键盘的字符,我真的不想用祸不单行来描述一个未成年孩子的遭遇,可实在是没有办法来形容父亲当时的处境。15岁的父亲背着他9岁的弟弟去汪家堡子接骨。一个幼小的心灵、瘦弱的背影蹒跚在给弟弟治病的途中••••••</p><p> 我无法控制此时的心情,瞬时,泪水在那哽咽的声音中顺着脸颊两侧流入耳内。苍天啊! 你怎么惩罚一个人到了如此残酷的地步。父亲为了叫他弟弟的腿快点长好,把自己从食堂打来的一份口粮吃半份,另外半份让给他的弟弟,就这样在"五八"年特困时期,父亲的弟弟在一份半食堂口粮的"优厚待遇"下腿没有落下残疾。父亲为了消除他弟弟的寂寞,又在上洼劳动之前抓只小鸟来陪他的弟弟玩耍。每当夜深人静时,劳作了一天的父亲因弟弟的疼痛两孤儿嚎哭大半夜••••••我们村里还有一户人家情况和父亲一样,哥哥叫世世,兄弟两人在"五八"年饿死了。</p><p>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小了,语气越来越缓了,鼾声越来越大了••••••我起身拿了一条毛毯盖在熟睡在沙发上的母亲的身上,看着母亲满头银丝和那脸上网状的皱纹,我强制着自己扭头走向阳台,但又似觉眼框一阵潮热,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流泪了,只觉得窗外一个善良、勤劳、淳朴的父亲背着他弟弟蹒跚的背影又一次出现且越来越大,越来越高••••••</p> <h3 style="text-align: left;">  母亲的路是曲折的。</h3><h3 style="text-align: left;"> 大跃进饥荒终于在路有饿殍和人们绝望的眼神中过去了。母亲她们一伙虽还食不饱但相对前几年是好多了。农村那些有本事的,都相继跑到外边当工人去了。母亲也是一个有头脑的人,她和父亲商量着托葱胡子家爷爷求人给弟弟(胡儿)在新疆找了份工作,谁知道父亲的弟弟因在新疆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就那么不争气的逃了回来。眼看着村里的几个年轻人都因招工离开了穷窝,母亲急了,还是在葱胡子家爷爷的鼎力相助下再求大队,看能不能把这个二杆子放出去。最终因为没有文化,父亲的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弟还是被现实淘汰了。按劳分配的社会主义农村分配原则的出现,终于使母亲那面黄肌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一向勤快的父母在那玉米面的特殊"犒劳"下,一下子觉得全身都有了力气,院子里奇迹般的出现了两座小屋,一座父亲的弟弟住,另一座作为厨房。从此,母亲就结束了她那连锅炕的家庭主妇生活。 </h3><h3 style="text-align: left;"> 1968年,正当“文化大革命”运动搞得轰轰烈烈的时候,村里一群猴娃问世了。7月,经过父母8年的相依为命,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下一代。小时候的我,淘气的不一般。一次睡觉醒来家里没人,就爬到后院井边上喊叫着和井里面的"娃娃"说话,母亲在家门口的场里挣工分因心急就回来了,发现土炕上我没有,就悄悄地来到后院抓住我之后大声哭了起来。从此,那个八丈深的井口上面多了一块大坂石。母亲在场里劳动的时候,我经常把一起玩耍的伙伴(前明)当马骑,就因为这个事情前明的奶奶还生气了。在沟里揹水泉泉时我还用铁铲把伙伴(银太)的眼角铲破••••••</h3><h3 style="text-align: left;">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父亲的弟弟到了该娶媳妇的年龄。自从父母企图给家里造就一个光宗耀祖人物的指望落空,懊悔之后更多的则是心平气静。是啊,这就是命运。好,那就给弟弟娶媳妇吧! 父亲四处疯跑着给他的弟弟打问对象。但是,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家庭怎能拿出过高的财礼。最后,父亲给玉祥家看门并义务帮人家想法设法地干农活,恳求着玉祥从韩店给他的弟弟说来了个媳妇。那年是1976年,正逢秋雨季节,雨下了好长时间••••••</h3><h3 style="text-align: left;"> 几年后,父亲的弟弟也成了三口之家。树大分枝,人大分家。父母和他弟弟一家分开后就在一个院子里共同生活了五年。这五年可以说是天天鸡犬不宁。当时我已经上小学了,父母去地里干活,我家的猪从圈里出来,吃了几口二爸在院子里晒的粮食,二爸一气之下拿了根木棒向猪兴师问罪••••••父母辛辛苦苦下的一丝希望就这样在他一手抓大的弟弟的残忍暴力下破灭了一一猪死了。父亲劳动回来趴在死猪身上失声痛哭••••••我家的鸡也是带伤服役,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要为主人尽忠职守,真是难为它们了。母亲生了妹妹之后的第二年开春,正要去龙山响应计划生育政策结扎时,老嫂如母的母亲又被身材高大的二爸的老婆欺负了一回,就这样母亲怀着极其悲痛的心情、顶着零乱的头发去了龙山接受计划生育结扎手术。</h3><h3 style="text-align: left;"> 1978年12月18日,随着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农村实行包产到户,生产队解散了。就在这年,母亲和父亲商量,申请大队里把三队牲口院给他的弟弟划定了一道院子。父亲的弟弟提出他要坐老院。最后,在父母打好院墙,修好房子的条件下,才把他的弟弟搬了过去,兄弟俩相邻而住。从此,母亲总算是过了几年风平浪静的生活。</h3><h3 style="text-align: left;"> 当时,由于我们兄妹三人的上学消费,家境一直非常贫寒。初中毕业,暑假我经常和那些没有上学的发小们一起玩,看见人家经营皮毛生意,减轻了家庭负担,于是我决心放弃学业助父母一臂之力。这一决定正合父意,可是惹怒了母亲。母亲好像失去了理智毫不怜惜地在我的脸上打了两巴掌,然后哭着去了陇城张湾的那个石头山上••••••</h3><h3 style="text-align: left;"> 母亲那东家跑西家借钱供我上学的身影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拉着装有铺盖卷和一个破旧木箱子的架子车渐渐消失在了去二中的路上••••••</h3> <h3 style="text-align: left;">  母亲的路是悲伤的。</h3><h3 style="text-align: left;"> 母亲那曾经失理智无怜惜的两巴掌打出了儿子的美好前程,也打出了她和父亲后半生的幸福生活。大学毕业三年后,我结婚成了家。没过多久,我的弟弟在老丈人的恩惠下也参加了工作,再加上父母苹果园里的一些收入,家境可以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正当父母应该安享晚年的时候,我的父亲于2007年3月份查出患胃癌晚期。噩耗如晴天霹雳,我捧着医院报告单坐在学校办公室的椅子上如同一只木偶,发呆着•••••</h3><h3 style="text-align: left;"> 父亲治病的那段日子里,我无论在善意的谎言下怎样伪装也都消除不了心理上的重创,背着父亲偷偷流泪。母亲看着情绪低落到极点的我,强忍着泪水心疼自己的儿子: "小军,不要难过,你大大是老了的人,这几年我们享福了••••••"</h3><h3 style="text-align: left;"> "你们的路还很长,注意好你自己的身体,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孝敬。"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h3><h3 style="text-align: left;"> 自从小学毕业,中学住校的生活剥夺了我和父亲亲密接触的一切机会。记忆中和父亲交流谈心的印象一点没有,只记得上大学的第二年学费不够,我的父亲在外边附近处打工,正当我心急如焚时,雇主拿着预支给父亲的工钱打发了我。成家之后我和父亲较长的相处就是逢年过节了,借此我努力的创造和父亲在一起的机会••••••我劝说父亲放弃了几块粮田的耕作只管理两亩苹果园,一向将土地视为生命的父亲看着三亩川地被别人耕种后的丰收成果,后悔的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h3><h3 style="text-align: left;"> 父亲的病情暗示着我们该送父亲回老家了。父亲在县城的这段日子里,我竭尽全力的弥补也难以抚平我心灵深处的遗憾。"子欲养而亲不待",我深刻地感受到了这句话的深意。</h3><h3 style="text-align: left;"> 不久,农历4月25日的这一天,被残酷的病魔折磨在病榻上的父亲痛苦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撒手人寰,永别了他的亲人和他曾经生活了64年的人间世界。按照乡下的吉日风俗习惯,第五天一大早,躺在暗红色寿棺里的父亲被一群青年小伙子抬着缓缓地向崖头洼慢行,披麻带孝手执孝子棍的弟弟、妹妹还有我的两个抱着纸鸡的不懂事的儿女,跟在撑着领魂幡的我身后痛苦地哭叫着,那哭声夹杂在凄凉的唢呐声中,显得愈加悲凉。黑色的绸幛,在风中摇曳着,似乎在向人们诉说着做人的艰难••••••</h3> <div style="text-align: left;">  母亲的路是幸福的。</div><div><p style="text-align: left;"> 母亲是一个农村长大没有文化的家庭妇女,却是一个有眼光头脑灵活的人,是一个在大是大非面前立场坚定的人。母亲不但善良而且坚强,在她的身上我看到了巨石下面的小草: 不甘心石头的挤压和泥沙的蹂躏以及暴风雨的洗礼,只会沿着巨石的缝隙艰辛地去寻找阳光的亲吻。</h3><p style="text-align: left;"> 母亲在父亲的三年祭日过后被天津的妹妹接去住了两年多,之后,一直就在县城和她的儿子们生活在一起。母亲总是唠叨着要回家看看••••••过去羡慕进城,现在向往乡下; 过去梦想白面,现在想吃杂粮; 过去饭里没油,现在害怕吃油。母亲告别了蒸馍馍留着过年吃的那个年代,现在老想着看看家乡的山、家乡的水、家乡的那棵大槐树一一一个几代游子魂牵梦萦的地方。 </h3><div style="text-align: left;"> 正如一首诗所说: "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而母亲的路是一泓清澈的甘泉,总在滋润我们的心田。</div><div><div><br></div></div></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