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是故乡浓

可乐加冰

故乡的味道有多种，有乡音、乡景、故人，还有故乡的食味。
我打小对美食就没有多大欲望，所钟爱的不多。剩下喜好的，也就只偏爱家乡口味，有手工米粉、草鱼与米豆腐之类。手工米粉，自是从孩童时代便可独自吃上一大碗的美味；说到草鱼，必定要是水塘青草放养才好，简单的青椒佐以生姜、大蒜清炒，青椒与鱼块总有股甘甜味道，增添许多食欲来；而米豆腐则是赶集时必吃的食物，佐以少许葱花、辣椒粉，吃起来软糯爽口，远不像现在很多会放香菇、梅菜之类，味道平白重口很多，几近没有米豆腐原有的本味。但如果要说我最爱的，那还得算是老家的香干豆腐。
攸县的香干豆腐是很早就出名的，去过的南方城市，在湘菜食店里攸县香干算是特色代表，但多数尝来总会柴火味重。大概是非自然晾干，吃多便会容易上火，远不如老家里那么自然纯粹。家乡做香干豆腐的人数众多，但印象深刻的却是一位老头做的香干豆腐。我至今不知晓他的名字，即便曾听母亲言说过，但日子长了就忘了。而那香干与油豆腐味道却是总也忘不掉的。成为了我的家乡味。
老家门口即是市场，小时候刚搬来那阵子，觉着样样事物都新鲜，逛市场算是很快乐的事儿。那时老头总摆摊儿在市场买菜入口过道的摊位，每次做量不多，但颜色纯正，油豆腐香干都弹性十足，酱味不多，没有一丝烟火味。料想必定是早早起来做好晾干所致，而非木材煤炭熏干，更多是本身原始的豆腐味道。食来回味悠长。由于未放添加剂之类，往往存放期限很短，在夏日时节一天多的样子，入水存放则期限可达一周左右，但也不如茶陵的酱香味浓，存放得长久。他家的油豆腐与香干定价一贯较别家高出三分之一来，即使如此，但因量少味美，去晚了也必然是买不到的。老头每每很早便收了摊。
在搬家至此的十多年间，门前的市场来来回回翻修了数次，但总可以见着老头的身影，从六十多岁到了八十多岁。老头个不高，肤色黝黑，但却是精瘦干练，有着花白的山羊胡子，长期戴着皮绒质地的棕黑围帽，闲时总会与摊贩们闲聊。有时候我不得不讶异，那双血管鼓胀，有着老茧的酱色双手怎么能做出如此美味来，居然会与别家味道有着那么大的区别，小时候觉得这是无比神奇的事儿。我仿佛看到了那个起早贪黑的身影，观察香干豆腐火候的眼神。我想那是因为匠人的方才有的专注匠心。
时至今日，走过那么多路，去过那么多的地方，品食过的食材不少，其中香干与油豆腐也不在少数，但却再没找到这般好味道的来，那是总吃不腻，可以让人难以忘怀的家乡味。后来，渐渐地远离了老家，去到城市里学习、谋生活，而家乡也早已成为故乡，到现在讲起家乡话来，有些词语的发音也不再标准。现在按例每年只春节、清明与中元祭祖方回老家几次，但每次回必定要带上十斤左右的香干与油豆腐，这些都已逐渐成了对故乡的念想。
  渐渐的，老头年事已高，物质金钱对其意义所剩不多，早几年就已不再做香干与油豆腐这事，在子女的劝说下安心养老起来。这样下来，就苦了我们这群食客，只能心里去念想，但再也尝不到那味道了罢。现在依旧照例回乡会带点香干与油豆腐之类，但却再没有了那个味道，于是只能感慨遗憾自己没有那好口福了。我自知不是个有口腹之欲的人，但对这事儿却始终耿耿于怀，毕竟真心爱的吃食并不多。突然想到，这世间什么都在变，小孩忙着长大，我们忙着衰老，我们从故乡出来，而有的人又回归到故乡，但故乡味道却总会遗留在味蕾之间，存乎于记忆之中，成了无法尘封的印记。
在老头刚开始不做这事儿那会儿，我常取笑兄长，要他干脆辞掉这薪水不高的工作，跟老头拜师学艺，我想应该前景无量，市场广阔罢，至于财务自由、生活丰富之类的估计不是个难事，与现在的事业相比也定然要好得多。但终究是调侃，毕竟兄长这份事业得之不易，断不会轻易放弃，而对于不能再有机会食得老头的香干与油豆腐这事儿，只能去当作了遗憾。之前，我也有买来送了部分给同事，他们食过后的评价也是称赞到不行。但后来再要我捎带，却早已没有了这机会。
  乡味，属于人念念不忘的记忆，只有我们身在外地的时候才会发觉乡味的难能可贵。随着时间的流逝，有着太多因素影响，有天记忆会衰退，而味觉也会逐渐淡化丧失，最后的乡味大抵不过也是会烟消云散的事物，只能够在过去的光阴里来怀念，因为等我们回到了故乡，那些的味道可能再也不会是记忆里的样子。
似乎现在可说的，只剩下对故乡记忆的坚守与对当下时光的独自珍惜。
（写于2017年1月22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