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我家是地道的农民家庭,祖父是地主,可惜我父亲没有享受到祖上的荣光,他13岁就成了孤儿。这让他背着地主崽子的名,吃尽了苦头。<br></h3><h3><br></h3><h3>父母结婚时,一穷二白的两个年轻人租了农户的偏房成了家。多少年后,母亲给我们三姐妹忆苦思甜时,开头一般是这样的,咱们家上无片瓦,下无片地。这也成为了我家家史的序言。</h3><h3><br></h3> <h3><h3>那时,父亲在榨油厂当学徒,母亲做民办教师,小家庭还要接济常年生病的外公外婆,家里一贫如洗。我姐就在这个租来的偏房出生。五年后,我依然在这个偏房出生。</h3><h3><br></h3></h3><h3>1976年,当我六岁时,我们家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全家欢天喜地搬进去。这就是当地最常见的土坯房。<br></h3><h3> </h3> <h3>土坯房的墙壁是请泥工用泥土和着谷草,在田里踩绵实,直至有粘性了,然后取回来直接夯成墙。屋顶,也是就地取材,砍来竹子用谷草固定代替木头,扎成人字形的屋顶,然后在屋顶一层层铺上稻草。地面只有简单的碾平。安上一个木门,房子就大功告成了。<br></h3><h3><br></h3><h3>我父母像燕子衔泥筑巢一样,终于让我们有了一个家。</h3><h3><br></h3><h3>院子里的邻居,也和我们家差不多,家家都是土坯房。</h3> <p>全家在土坯房一住三年。一间寝室,一间厨房,一间猪圈加厕所。寝室有一个窗户,但光线不好,大白天也黑咕隆咚,冬天暖和,但夏天就遭罪了,捂着热。由于土坯墙承重能力差,所以屋顶搭得很低,父亲个儿高,经常低着头进出。</p><p> </p> <h3>冬天雨水多,煮饭缺柴禾,最省事的就是偷偷拽屋顶够得着的谷草救急。到后来,屋檐边的谷草已经稀疏得遮不住雨水了。土坯墙怕雨,雨从天上掉下来,直接滴在墙上,本来就不结实的土墙不堪重负,像垂垂老矣的老妪,随时都会倒下来。<br></h3><h3><br></h3> <h3>但是,家里没有多余的闲钱修房。那时候,父亲已经去城里工作,留下我们母女四人,由于没有劳动力,年年超支。为了分到粮食,父亲寄回来的钱,大部分都补给了生产队。<br></h3><h3><br></h3><h3> </h3> <p>1981年后,像歌里唱到,那是一个春天,我们生产队包产到户了,我家分到四个人的包产地。突然间,我的邻居们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人人都在地里忙活,家家开始有了余粮。于是,就像商量好了的一样,邻居们纷纷开始筹划建新房。</p> <h3>我们的邻居周叔叔家,是生产队第一个靠勤劳致富的人家,他们一家人除了种包产地,每天到周边场镇上摆书摊,租小人书,一分一分的攒。他们率先拆除土坯房,建起了宽敞明亮的小青瓦房,四川人也叫穿斗房。柱子采用长条石头,墙的底部用青石板,墙的上部再用木头砌成格,用竹子编成板,外面再糊上泥,抹上白石灰。屋顶的檩条、椽条就是全木头了,再盖上瓦,间隔还有透明的亮瓦,阳光可以从屋顶射下来。这让房子的采光不知好上了多少倍。<br></h3> <h3>我们家就住在隔壁,我能感受到父母当时所受到的强烈冲击,犹如一个衣衫褴褛的农妇见到光彩照人的明星,对比得太突出。这简直成了对父母最大的打击,接下来是伤害。因为,母亲在村里也是有名的文化人,上世纪60年代毕业的初中生,只因为身体不好,才没有成为国家干部。<br></h3><h3><br></h3><h3> </h3><h3>不止我们家,周叔叔家的小青瓦房,也成了周围邻居那段时间讨论的大事,全院子的,连上下院子的邻居都来参观。很多人家户半夜都在商量,如何让梦想变成现实。</h3> <h3>1979年春天,父亲赶回来,全家坐在黑屋子里,慎重地召开了家庭会。周叔叔家无疑激发了我们的动力。母亲决定再辛苦一点,除了白天教书,周末种包产地之外,每年再养几头肥猪,还要养蚕,家里要多种经济作物,比如绿豆,黄豆,可以换现钱。</h3><h3><br></h3><h3>母亲说到做到。那两年,我们母女四人起早贪黑,白天教书读书,早晚和周末都在坡上干农活。母亲和姐姐干重体力活,农忙时节父亲也从城里赶回来帮忙。</h3><h3><br></h3><h3>家里还养了四头猪,一张蚕,种了两亩绿豆。每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我和妹妹就被母亲赶出家门到坡上采桑叶,间天早上还要下地摘绿豆荚,待太阳上山,才小跑回家喝碗稀饭上学去。<br></h3> <h3>最让我们郁闷的是,我和妹妹每天上课得背个背篼到教室,放学打一背篼猪草回家,这是必须的。我们不止一次在背后偷偷称母亲为拿摩温、荡管(小学时学的课文中剥削工人阶级的监工)。</h3><h3><br></h3><h3><h3>那两年,我们家每年都要卖几头肥猪,卖很多的蚕茧和黄豆、绿豆。母亲和我们怀揣着梦想奋斗着。</h3><h3><br></h3></h3><h3>为了建新房,父亲也减少了他的酒量,逼着自己戒了烟。<br></h3><h3><br></h3> <h3>1981年夏天,我们家也决定建新房了。父母用了半年时间筹集物资,终于工匠也请齐了,各种副食也备足了,我们家的小青瓦房子在鞭炮声中动工了。<br></h3><h3><br></h3> <h3>那段时间,老了很多的父母逢人都带笑,眼里藏不住喜悦。我勤劳的父母,终于让我们姐妹仨有了一个新家,完成了农村人眼中一辈子最大的事情修房造屋。大大的堂屋,父母一个寝室,我们姐妹各有一个寝室。最重要的是,我们搭了一个偏房,厨房和猪圈终于相对独立了。我们不再闻着油烟和臭臭的猪粪味道入睡了。<br></h3><h3><br></h3> <h3>在小青瓦房子里住久了,问题也来了,漏雨是最大的问题。斜盖在房顶的小青瓦经常会发生位移,小猫踩过,风中的竹子扫过,连老鼠在屋顶跑过,瓦片都要往下滑。每年数次,我的拿教鞭拿粉笔的母亲要么央求邻居,要么只有自己颤巍巍的爬上房顶去翻瓦拣漏。<br></h3><h3><br></h3> <h3>可是,总会有疏忽。我们家特别怕过夏天,大雨倾盆而至,像往下灌一样,家里大落大漏,小落小漏。到后来,所有的床顶上面,都不得不铺了厚厚的塑料布,我们不停地用小桶将塑料布里积存的雨水倒出来。风雨飘摇的夜晚,母女四人经常坐在不漏雨的床角盼雨停。<br></h3><h3><br></h3><h3>雨水的侵蚀,房子就陈旧得特别快。昔日的新房慢慢开始陈旧。</h3> <h3>1986年,我的邻居周叔叔全家搬到镇上去住了,他们成为我们院子第一个在街上买房子的农民。我嫁出去的姐姐立即买下了他们的房子,住在了我们隔壁。<br></h3><h3><br></h3><h3>我和妹妹也在长大,然后相继从小青瓦房里飞出去,读书,在城里安家落户。多年后,父亲去世,母亲跟着我们搬进了城里居住。</h3> <h3>后来,在家务农的姐姐全家也加入了南下大军,远赴广东打工,一把大锁关住了偌大的家。我家的老房子犹如留守老人,每年春节,我们从四面八方回到老家,打开常年紧锁的家门,拜祭去世的亲人,清理被淤泥填满了的屋后沿沟,然后像候鸟一样飞回城里。<br></h3><h3><br></h3> <h3>村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多的往外跑,越来越多的房屋成了闲置房,又渐渐成了危旧房。每回去一次,我们就唏嘘一次,为乡村的沉寂清冷叹息。<br></h3><h3><br></h3><h3>可是,母亲说,故土难离,我终究是要回到乡里居住的。</h3><h3><br></h3> <h3>2012年,我的姐姐姐哥终于下定决心,将垂垂老矣的小青瓦房改造成了楼房。此时,我的邻居大多都上楼了,乡村早已经流行钢筋水泥的楼房了。还有少部分土坯房,格格不入地间杂在簇新的楼房间,像一道道明显的伤痕。他们的主人或举家外出,多年未归,或因家庭贫困,又够不上建档立卡贫困户的标准,不得不继续居住在低矮潮湿的房屋里。<br></h3><h3><br></h3> <h3>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历史印记,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担当。<br></h3><h3><br></h3><h3> 2016年底,市委市政府回应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决心花三年时间全部整治土坯房,我有幸参与了这项工作。</h3> <h3>我从土坯房里走出来,深知农民的苦,农民的盼,也深知农民的不容易,我比我的邻居们还由衷高兴。我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不辱使命,不负重托,为让农民群众住上好房子,过上好生活而贡献心力。<br></h3><h3><br></h3> <h3>前不久,母亲的生日,乡下的亲戚们前来祝寿,他们兴高采烈的告诉我,现在党的政策好,个人修房子政府还要给套餐。一个舅舅选择了拆旧建新,政府将补2万元,一个堂弟选择了拆旧留权,领到了拆除旧房的补助4000元,什么时候想回乡居住了再修新房。<br></h3><h3><br></h3><h3> </h3><h3><br></h3> <h3>看着亲人们的笑脸,我深深感动了。幸福生活是奋斗出来的,在这个美好的新时代,只要有理想,有奋斗,希望的田野一定会更有希望。<br></h3><h3><br></h3><h3><br></h3> <h3>The future is getting better and better!</h3> <h3>(注:该文为变迁系列之一,已刊发于2018年四川日报,2019年9月获自然资源部主办的《学习新思想 续写新篇章》主题征文活动三等奖。部分图片为网络图片,部分图片为同事及自己所拍)</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