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海南梦（中）

终南子

　去海南的路线是李君他们走过的路线。从兰州出发经过西安转车一路向南到湛江，然后从湛江乘船上岛。

和李君他们不同的是我要回趟家先看看父母，一是远行前看望一下父母，即使遭遇不测此生也无遗憾；二是我家正好在西安的郊县，回趟家不会太耽误事。

从农村走出来的人对家乡都有特殊的感情，家乡的气息、乡情总是能让游子的心回归宁静！有时候我觉得人生就像一块耗尽了电的电池需要在固定的地方充电一样。家乡就是那个充电器。

　列车向南飞驰！我的思绪也在飞驰！兴奋激动的外表掩饰不住内心深处的纠结与矛盾。

高成分的家庭出身好不容易跳出农门在省城省直机关就业后望子成龙的年迈父亲期待的目光；省直机关整天的迷茫、贫穷、看不到希望备受煎熬的日日夜夜；不甘于现状热切期盼改变对新生活充满期待的心情，五味杂陈，交织在一起。

这一走，未来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我努力强迫自己不想这些了！想想海南岛吧！

　　

海南岛！从小就印在我的心里！

五、六岁的时候，有一次跟父亲去舅爷家走亲戚，舅爷是父亲的舅舅，舅爷比父亲大不了几岁，他们可算是同龄人。据父亲说，他和舅爷从小就一起玩大的，因此彼此来往甚密。舅爷是他们村上的匠人！会一些木匠活！爱好广泛，会武术，性格开朗活泼，很喜欢他的有文化的外甥我的父亲，因而父亲常常是舅爷家的坐上宾。

舅爷也非常喜欢我！经常会逗我玩，有时也会教我一些三脚猫的功夫。我也很喜欢我的这个舅爷！

舅爷家的堂屋角落里有一把古老的椅子，椅子上放了一个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个东西有一只饭碗那么大，圆圆的，一层层棕色的麻一样的东西长在上面，双手抱起来摇一摇里面有咕噜咕噜的响声，好是奇怪哦！

父亲坐在舅爷家的炕上和舅爷、舅奶谈天说地，舅爷舅奶一向都是他的听众！他们没有注意到我在对那个椅子上的神奇的东西像着了魔一样的研究了半天，直到舅奶做好饭叫我吃饭的时候舅爷和父亲才发现我在研究那个东西。

父亲问我知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呀？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舅爷笑着对我说"小伙子你把它抱起来往地上摔一摔，看看你能不能把它摔破"！

我胆怯地摇了摇头表示不敢！不是不敢，实在是东西是别人家的，万一摔坏了咋办呢！

舅爷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说："不怕，你使劲摔吧！摔坏了不要你赔！"

我这才大着胆子抱起那个东西重重的摔了下去！只听得那东西在地上边滚边咕噜咕噜地响，竟毫发无损。我又抱起它连连在地上狠狠地摔了几下，还是毫无损伤，虽然我已使出浑身解数也无奈于它。

舅爷和父亲被我执着的样子逗乐了！

舅爷说"什么东西这么硬的，看爷拿斧头给你把它劈开，看看里面到底有啥东西"

于是舅爷就真的拿来一把斧子，一下子就把它劈成了两半，原来外面茅草状的包裹下里面是一层硬硬的壳，壳的内侧还长了一层厚厚的像油脂一样的东西，最里头就是有清亮亮的水，哦！原来是这样的，难怪抱起它摇的时候有咕噜咕噜的声音！

舅爷说了，这个东西叫椰子！是海南岛的树上长的！海南岛上这样的树可多了！

舅爷拿来碗把椰子里的水倒了出来给我喝！这水感觉油油的、咸咸的还有点甜味。舅爷还给我用勺子挖着椰子里边那层厚厚的像猪油一样的东西让我吃，感觉这东西口感很脆、很油、很香！

在舅爷家吃的椰子的感觉后来即便是在海南岛上也从没再吃到过！

在舅爷家吃了人生遇见的第一个椰子！也是平生第一次听说有海南岛这样的地方！从那一刻起，在我心里面就埋下了向往海南岛的种子。

后来我父亲又告诉我，海南岛离我们很远很远，那里一年四季都是绿色的世界，一年四季都花都不会凋谢！那个岛上长满了椰子树！被我吃掉的那个椰子是几年前舅爷家的一个亲戚孝敬舅爷的，几年前他们去海南岛培育小麦良种时带回来的。

其实我父亲也没有去过海南岛！但是父亲描绘的海南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火车到了株洲，得知马上就有一趟开往湛江的火车，于是就匆匆下车了，连站台都没有出，等了不久又挤上了这趟列车。

车上到处都是人，这种情况我以前也遇到过！那是我上大学的时候，每年寒暑假返校一般都会是这个样子！哥哥送我到车站，有几次都是把我从火车的窗户塞进车里的。

从西安出发时坐的火车是有座位的，车上的人也少，在火车上我还能吃到泡面，现在这趟列车上别说泡面，就是连水也喝不上！我又累又困又饿，我发现了一个能坐人的地方，是一个火车上的不锈钢推车靠在车门边的角落里，我也顾不了许多就一屁股坐上去，因为太累了我就打了个盹。

梦中大海边有一颗高高的椰子树！树上挂满了耶子！一只只金黄色的椰子闪闪发光，我顺着光溜溜的树干向上爬，爬呀，爬呀，我的手快要摸到椰子的时候脚下一滑，两眼一黑，感觉从树上掉了下来。吓的我一哆嗦！醒了，我坐在了地上，一个佩戴红袖章的列车工作人员恶狠狠地大声对我喊叫！是她掀开了我坐的推车，她说了些什么听的不太清楚！手里拿着一张票据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明白了，这是要对我罚款呀！我刚要申辩，她显得更加不耐烦，大声嚷嚷着要我掏五块钱！不然要拽我去找乘警！哎，出门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五元就五元算了，谁让你要坐人家的车子呢！

火车上的不愉快随着列车到达桂林站就烟消云散了！

　桂林站下了好多人，火车上几乎没有人了，与之前车厢里熙熙攘攘的情形相比显得格外的冷清！感觉这火车成"专列"了，车厢里空荡荡的，三人座的座位可以躺在上面睡觉。

列车进入了夜间运行，我吃掉从西安出发时带的最后一包方便面后便在座位上睡觉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睡醒了！发现列车停止运行，打开车窗！虽说是南国四月的天气，可是窗外还是袭来阵阵寒气！夜已深了，列车停在了一个叫鹿寨的小站，周围一片漆黑，透过夜色感觉得到这里是一个山大沟深的深山老林！

在我睡觉的时候！车厢里来了一帮头上缠着一圈圈布带子的老乡，他们操着我听不懂的方言说话，每个人手里提着一个竹子做的水烟筒，不时的把头埋在竹筒上贪婪的吸食水烟，水烟筒咕噜咕噜地响起，然后猛的抬起那古铜色布满皱纹毫无表情的方脸吐出一圈一圈白色的烟雾，如同一座座雕像般杵在那里。车厢里的灯光在周围夜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亮，仿佛置身于科幻大片里一架森林深处的UFO！

这些人的存在让我感到很不安，出于自我保护意识和条件反射，我有点害怕！在这深夜的大山里，此时此刻，寒冷、饥饿、无名的恐惧包围着我！让我胆颤心惊的蜷缩在车窗边的座位上，心里期盼着列车能快点开起来吧！

终于听到一声汽笛长鸣，对面轰隆隆地开过一列火车，随之我乘的列车也慢慢地动了起来，窗外的树影在越来越快的移动，我的心情也随树影的移动变得越来越好，前方就是黎塘车站，过了黎塘就是湛江了，湛江是个什么样子我无法想象，但能确定的是，到了湛江我打算要好好吃顿饭，好好补充一下体力。这样一边想着一边就靠着车窗边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太阳已升起老高老高的，火车迎着太阳的方向飞驰，窗外飞过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和鱼塘，这一路上第一次安静下来欣赏这南国的田园风光，这里的风景和我的甘肃的风景迥然不同，这里的山没有北方的山那么高大，但这里的山给我的感觉是很灵秀！这里到处都是绿色的海洋，而我的甘肃多处是光秃秃的沟壑和纵横千里的大戈壁！一个北方佬首次来到这么南的南方，感到无比的兴奋和激动！也许是因为北方干旱地区每日面对黄土地的审美疲劳，使得我的视角受到如此强烈的冲击。

甘肃也有甘肃的特色！虽然我入职才两年，因为工作关系也还是有那么几次省内出差的机会！第一次是跟随局里的工作组去金昌实习。金昌市是位于河西走廊中部的一个地级市，是我国第一大镍都（世界第二大），其巨大的露天采矿场世界闻名！整个城市都是建在沙漠戈壁之中！第二次出差是平凉和庆阳，一路从兰州乘长途汽车到平凉，沿途的大山，山间夹杂着层层条状的梯田，五颜六色也是别有一番韵味。来到庆阳又是一番景象！诺大的董志塬相对来说比较平坦，因这里有长庆油田而著名。第三次是去天水和陇南，这两个地区位于甘肃省东南部山区！植被比较好，是甘肃气候比较温和宜人的地方！

尽管去的地方不是很多，但是我所看到的这些地方体现了甘肃不同地域的风貌。来到甘肃这些年我好像已经慢慢地有点习惯在此地生活了，也许是因为生活的惯性、也许是老天爷的安排，也许是我命该如此。有时候我会纳闷，难道兰州真是我这辈子的归宿？！

我真的还没有想好这辈子是否要在这里生活，我也常常安慰自己，幸好目前自己还是单身一人，我要去哪生活不会影响到其他人，理论上说我可以选择去全国任何一个我喜欢的地方生活，绝不能被兰州这地方栓死呀！这些年我也听到了好多关于甘肃的一些负面议论，譬如说九寨沟风景区所在的四川省南坪县（现在叫九寨沟县），据说从前是甘肃的地方，甘肃的官员嫌弃那地穷就不要了。再譬如长庆油田，长庆油田是中央企业，利税都让国家拿走了，但油田众多职工的口粮供应却是在当地，因为庆阳地区是贫困地区，本来就缺少粮食，再要供应油田职工的口粮就更加困难了，因此长庆油田就投入了有眼光、肯包容、愿意接纳油田职工吃饭的陕西省了！如果这些传言是真的，难怪甘肃贫穷、落后呢！甘肃有这样的官员、有这样短视的见识能搞好吗？！

想到这些，我热血沸腾，现在国家在搞特区建设，像海南岛这样的地方不就是一个实现人生抱负和理想的地方吗？

　火车于中午一点多到达湛江车站。

出了车站，本来是要找个地方好好吃一口热饭，可是我一下子被卷入了一片混乱的人海之中，一辆辆大轿子车停在路边，售票员大声吆喝着"海安！海安！"，来自火车站广场的人们像潮水般地涌向一辆辆大轿车。我急忙打问周围的人，问这些人为什么要急着去海安？去海安干什么呀？被问的人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说："你是去海南岛的吧？，你不去海安怎么去海南岛呀？！"我懵了！本以为到湛江就可以坐船了，怎么？怎么还要到什么海安？哎！顾不了许多啦！跟着大家走准没错！

随着人流，我挤上了开往海安的大巴车。去海南岛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车里早已没有座位，就连窄窄的通道都挤满了人！我想，不就是坐车去码头吗，估计很快就会到了！站一会儿不要紧的，尽管很拥挤，我还是自己把自己安慰了一番！

接下来的行程彻底证明我错了！彻头彻尾地大错特错了！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话不假呀！亏我还是个文科生，这地理没有学好啊。稍微有点常识的人看看中国地图都会明白，湛江和海南岛之间还有一个雷州半岛呢！而海安则是雷州半岛最南端徐闻县的一个镇！之所以海安这样火爆，是因为这里是陸上相距海南岛最近的通航码头！

　大巴车快速在半岛上奔驰！路很窄，勉强能避让对面而来的汽车，我实在是太累太困了，车子晃晃悠悠的摇得我站着都睡着了。

经过三个小时的颠簸后车子停靠在一个沿途固定的吃饭点上，过往的车辆都在这里停下让乘客吃饭。我早已饥肠辘辘，本来打算再忍一忍，到海安后再吃，可是听开大巴车的师傅喊"里门这里七饭啦，还有先系告小系才到哦！过啦点莫得七啊！"。听了这话，我的心就凉了，于是决定吃点东西，不然恐怕我会撑不到海安。

这里提供的只有炒菜米饭！其实炒菜米饭也是挺好的，虽然大多数陕西人不习惯吃米饭，而我由于这些年在外读书、工作，已经习惯了吃任何饭菜。

这几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要生存就要学会适应环境、适应社会，生活需要你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无论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你都没得选择！吃饭也是一样的，要学会让自己的胃适应不同地域饮食习惯的变化，这样你才能更好的活着！

看着别人在点菜，我也给服务员说"来一碗米饭，来一盘炝菠菜！"。

"炝菠菜"这菜我喜欢！这是我和李君最爱吃的川菜！也是我平生第一次和李君下馆子时吃的菜！

李君早我两年上班工资略高，另外李君在外面的学校里搞兼职授课赚外快，于是在单位年轻人里传说李君是我们这帮年轻人里的首富！李君也不愧是首富！人很仗义，经常请这些穷哥们吃个烤肉喝个啤酒什么的。

最不能忘怀的是和政路的夜市，每当夜幕降临，和政路和天水路十字那一带是最繁华的地方，我们这些流落在兰州、无家可归的单身男女们像幽灵一样常常在此地游荡，这里的小吃店鳞次栉比，第一家的牛肉面、大一钻的包子、孜然炒肉、炒米饭、羊杂碎，还有在店铺门前玻璃橱窗里摆满了一排排整齐的猪蹄、猪耳、鸡翅等，用酱料酱得红红的，看着非常诱人，而有一家烤羊肉是我们每次都必吃的。

沿着和政路向西走，里面有一排卖烤肉的，第一家烤肉店，严格的讲不叫店，因为是露天的，应该叫摊子，这家烤肉摊有特色，我们都叫它胖女人烤肉！操作烤肉的是一个很肥胖的女人，身材臃肿，坐在烤炉边如一尊弥勒，别看她胖，可她烤起肉来却很灵活、很能干，一次可以烤五六十串肉，烤出的肉鲜嫩可口，胖女人烤起肉来很专注，旁边摇手动鼓风机的丈夫更是起劲！撅起屁股以半蹲的姿势时而使劲的摇，时而慢慢地摇，俩人配合默契！那时候来这家吃完烤肉回单身宿舍的路上总要把这俩口子议论一番，女人长得又胖又高，男人长得又瘦又矮，怎么看都不像夫妻俩，倒像是母子。

一个周末，我和李君正好没有地方去吃饭！李君说"刘sir,我请你吃饭"，于是我俩就去了李君常去的天水路一家叫"川蓉酒家"的川菜馆。

"炝菠菜"就是这家店的拿手好菜！洗净新鲜的嫩菠菜，带一点点红红的菜根根，炒勺里用清油把干红辣椒和花椒等调料煸出香味，然后放入菠菜，翻勺煸炒两三分钟，放入味精、盐调味，出锅装盘，一盘好吃的"炝菠菜"就呈现眼前！味道好极了！这道菜我们这些穷哥们偶尔能吃得起所以备受欢迎！既可以满足下馆子的虚荣又比较实惠！是穷人装装门面的最好选择。

想想也有好一阵子没有吃到"炝菠菜"了，看见有人在吃就点了！

餐厅服务员说"毛啊！里要的菜毛啊！"我指着别人正吃的菜说"那不是有吗？"

"那不系菠菜哎！那系空菜昂！空森菜啦几不几道啊！"

我不知道，我所看到的绿色的蔬菜并不是菠菜！而是生长在南方的一种空心菜，空心菜就空心菜吧，于是就在这雷州半岛上吃了平生第一次的空心菜就米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