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因秦轾轩伤势未愈,奕䜣就让他在恭王府住了下来。每日秦轾轩陪着奕䜣喝茶谈天,对弈赋诗,就这样将养了数日,伤势一天天逐渐好了起来。<br>一天夜里,秦轾轩正在屋里读书,忽然从外面传出一阵琴声。那琴声悠扬婉转,却又哀婉动人。秦轾轩一时听得入了迷,不知不觉竟然走出屋,向着琴声走去。他脚步很轻,生怕惊动弹琴人。此时天空一寸眉月,天朗气清,几颗疏星在天空眨着眼睛,仿佛恋人的眼睛。</h1><div><br></div> <h1>秦轾轩轻轻走下台阶,绕过一道曲廊,又分开几株月桂的花枝,循着琴声向前走去。琴声越来越近,听得十分真切。秦轾轩看见不远处的荷池的凉亭上有一处灯光,灯下两个人,一个坐着正在弹琴,另一人则侧立一旁。只见那弹琴人一袭白衣,旁边立着两盏灯柱。灯柱旁边摆着一张小茶几,茶几上仿佛放着茶壶茶碗,还有几碟点心。那弹琴的女子正在低头抚琴,看不清面容。旁边侧立的那人则是一身青衣,很显然是个丫鬟。茶几上香烟袅袅,缭绕不断,秦轾轩鼻中闻到一股檀香的幽香。</h1><div><br></div> <h1>那琴声哀怨凄婉,如慕如诉,像是在向人低声倾诉着一段风花雪月的故事。秦轾轩不敢惊动弹琴人,他止住脚步,站在一丛月桂边静静地听琴。<br>月华如钩,流光朦朦,琴声似水,余音袅袅,秦轾轩听得如痴如醉,不觉入了神。不知过了多久,那琴声终于停了下来。只听那青衣丫鬟道:“小姐,你已经弹了很久啦,喝口茶,吃点点心,歇歇吧。”那弹琴人这才抬起头来,仰望空中那弯眉月,眼中仿佛充满了哀怨与忧伤。然后淡淡地说:“唉!此后的日子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过。”说完又是轻轻一声叹息。</h1><div><br></div> <h1>秦轾轩看清楚了,原来那弹琴人就是那固伦公主蓉儿。秦轾轩暗暗惊奇:“真没想到这固伦公主竟然是个才女,琴竟然弹得这么好。但不知她为何事叹息,像她这样锦衣玉食的娇小姐还有什么事不顺心的?”想到这里,转身悄悄向后回转,想要返回自己的房间,却因为天黑看不清路,脚下一滑,于是赶紧用手扶住一棵树。那树本来也不粗,一摇之下,惊起了在树上栖息的几只夜鸟,只听扑楞扑楞几声,那鸟惊叫着飞了出去,越过房檐,向远处飞起。<br>“谁?”只听蓉儿一惊,那丫鬟赶紧上前护住了她。</h1><div><br></div> <h1>秦轾轩见蓉儿已经察觉,于是便从花丛后面走了出来,走到凉亭上,对着蓉儿深深一揖道:“在下秦轾轩,惊扰公主清兴,实在是罪该万死,还望公主见谅。”<br>蓉儿见是秦轾轩,顿时放下心来,对丫鬟说:“芳儿,莫要惊慌,是秦先生,快快沏茶。”芳儿也放下心来说:“茶凉了,我去取热水。”说着转身走了。<br>蓉儿道:“秦先生快请坐。”秦轾轩赶紧辞让:“夜已深了,不敢打扰公主。”</h1> <h1>蓉儿目光款款地看着秦轾轩道:“秦先生不要客气,你是我阿妈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恩人,正好今晚有幸相见,蓉儿还有些问题想要请教先生,还望先生能指点一二,不要推辞。”<br>秦轾轩见状,也就不好再推辞,于是在茶几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时芳儿提了一壶水,热气腾腾地走了过来。芳儿将茶壶里倒满水,给蓉儿和秦轾轩各自沏了一碗茶,说道:“小姐先生请用茶。”说完便又立在旁边。<br>蓉儿看着秦轾轩,轻轻问道:“秦先生为何这么晚也没睡?”<br>秦轾轩拱手道:“在下乃是被公主的琴声吸引过来了,刚才听公主所奏琴曲,真如天籁之音,此曲只应天上有啊。真没想到公主的琴竟然弹奏的这么好。”</h1><div><br></div> <h1>蓉儿听了脸微微一红,羞涩地说:“秦先生过奖了,我只不过是这些日子心情不好,弹弹琴来解一解胸中的郁闷罢了,哪里有弹得那么好听?不知先生是不是对音律也颇有造诣?还望多多指教。”<br>秦轾轩从小对音律就非常爱好,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于是说道:“造诣不敢当,指教更是谈不上,在下只是粗通音律,怎敢和公主相比?”<br>蓉儿一听秦轾轩懂得音律,顿时显得十分兴奋,刚才的幽怨一扫而空,但随后又矜持下来:“先生能不能说说我刚才弹奏的琴曲是什么曲目?”</h1><div><br></div> <h1>秦轾轩喝了一口茶,将茶碗放下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公主刚才弹奏的曲子应该是《长门怨》。”<br>蓉儿听后心中暗暗佩服,眼睛盯着秦轾轩幽幽地说:“秦先生果然博学多才,令人好生佩服。我刚才所弹奏的曲子正是《长门怨》。先生可知这《长门怨》出自何处么?”<br>秦轾轩避开蓉儿的目光,望着天上的那弯如钩的眉月,忽然又想起了尚之琳,不知尚之琳是否在远方也在弹奏着同样的曲子,然后一身轻轻的叹息道:“这《长门怨》当然是根据西汉司马相如的《长门赋》谱成的曲子。”</h1><div><br></div> <h1>蓉儿也将目光转向那弯眉月,轻轻问道:“秦先生能不能给我讲讲这《长门赋》的来历呢?”<br>秦轾轩呷了口茶道:“这《长门赋》其实是汉武帝刘彻的皇后陈阿娇托司马相如写的。后来被南朝梁武帝萧统录入《昭明文选》中,陈皇后失宠后,每日郁郁寡欢,希望汉武帝能够回心转意,于是不惜千金托司马相如写了这篇《长门赋》。赋中以一个失宠的女子口吻表达了失宠后的苦闷和失意,充满了对爱的期盼,同时也充满了幽怨,情感细腻,文笔清丽,辞章华丽,反复重叠。”</h1> <h1>秦轾轩呷了口茶道:“这《长门赋》其实是汉武帝刘彻的皇后陈阿娇托司马相如写的。后来被南朝梁武帝萧统录入《昭明文选》中,陈皇后失宠后,每日郁郁寡欢,希望汉武帝能够回心转意,于是不惜千金托司马相如写了这篇《长门赋》。赋中以一个失宠的女子口吻表达了失宠后的苦闷和失意,充满了对爱的期盼,同时也充满了幽怨,情感细腻,文笔清丽,辞章华丽,反复重叠。”<br>蓉儿听得十分入神,只见她用双手托腮,又接着问道:“那你最喜欢的句子是什么?能不能给我背几句?”<br>秦轾轩被她追问得有些不好意思:“怎敢在公主殿下面前卖弄文采?”</h1><div><br></div> <h1>蓉儿一听急忙说:“你以后不要老是公主殿下的叫,叫我蓉儿就好。”<br>秦轾轩赶紧施礼:“那岂不是乱了纲纪,在下怎敢叫公主的名讳?”<br>蓉儿打断他说:“我让你叫你就叫,我喜欢。快给我背几句你最喜欢的句子。”<br>秦轾轩被他催的没有办法,只好说:“公主,这《长门赋》可谓是司马相如的杰作,虽然没有《上林赋》和《子虚赋》那样出名,但也足可以名列第三了。里面名句很多,可是我最喜欢的句子是‘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这两句写出了陈皇后失宠后的那种凄苦和幽怨,将自己的不幸和哀怨写得九曲回肠,催人泪下,令人不忍卒读。”</h1><div><br></div> <h1>蓉儿听了以后半天没有说话,将头转向一边,呆呆地望着远处。秦轾轩见他没有反应,于是便轻轻唤道:“公主,公主?”<br>蓉儿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秦轾轩于是紧张地问道:“公主,是不是在下说错了话,令公主生气了?”<br>那丫鬟芳儿见状,赶紧跑到蓉儿身边问道:“小姐,你怎么了?”<br>蓉儿这次转过身来,秦轾轩却看到她的眼中充满了泪水。秦轾轩一惊,赶紧说道:“在下无意冒犯公主,哪里说错了话还请公主责罚。”<br>蓉儿擦了擦眼睛,苦笑道:“秦先生说的哪里的话,你没有说错话,也没有使我生气。只是我听到这两句想起了自己的事情,不关你的事。”<br>秦轾轩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听蓉儿幽幽地说:“你可知道我听了这两句文章为什么会伤心吗?”</h1><div><br></div> <h1>秦轾轩不敢问公主的私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过了半天才说:“在下不知道。”<br>蓉儿叹了口气道:“那我就给你讲讲我的事情吧。”于是蓉儿打开了话匣子。<br>原来蓉儿十六岁时嫁给了额驸景寿之子瑞志为妻,公主嫁人和普通人不一样,拜完天地后两人各自返回自己的住处。结婚后两人也不在一起住,没有公主召唤,驸马不能和公主同房。蓉儿那是只十六岁,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少女,每天只是在自己的宫中玩耍,很少召唤瑞志。所以结婚三年,两人并没有孩子。又过了两年,额驸瑞志因病去世,所以公主才二十一岁就当了寡妇。慈禧见她可怜,就把她留在身边,对她疼爱有加,百依百顺,也唯有她敢在慈禧面前敢说话。这些年公主独身一人,又不能改嫁,所以倍感寂寞苦楚。上次见到秦轾轩后顿时被他的勇敢和才好所折服,心生爱慕之情。但由于身份特殊,又不能显露出来,所以今晚故意命丫鬟将琴搬到凉亭上,弹奏司马相如的《长门怨》,让秦轾轩听到,引他到凉亭来,以解相思之情。</h1><div><br></div> <h1>秦轾轩听了蓉儿的经历后,深感同情,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原来公主竟然有这样凄苦的经历,实在是令人同情又难过。”<br>蓉儿轻轻地说:“不说这些了,说起来我又要难过了。咱们还是换个话题吧,你可知道《长门赋》的作者司马相如的故事么?”说完偷偷看了秦轾轩一眼,脸上飞起一道红霞。</h1> <h1>秦轾轩当然知道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但故意装作不懂:“不知公主指的是司马相如的什么故事?”<br>蓉儿见他装傻充愣,不由得又羞又急,最后将心一横说道:“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我想听,你给我讲讲。”</h1><div><br></div> <h1>秦轾轩见蓉儿说了出来,没有办法,只好说道:“好,那我就给公主讲讲他们的故事。司马相如原是成都人,少有才气,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但其家境贫寒。司马相如有个好朋友叫王吉在临邛县做县令,对司马相如很少佩服,于是便约司马相如来临邛县玩。临邛县有个巨商大贾叫卓王孙,卓王孙和县令王吉关系很好。便约王吉到家喝酒,王吉推说有一个重要的人要陪着,脱不开身,几次都是这样。于是卓王孙便想认识王吉所陪伴的那个人,就邀请他们两人到家饮酒。司马相如推说身体不适没有去,王吉一直不动筷子,说是一定要等司马相如来了再吃。于是卓王孙便亲自去请司马相如,司马相如这才来到卓王孙家。这卓王孙有个女儿,便是卓文君,两人在院子里匆匆见了一面,彼此暗生情愫。席间,司马相如应邀弹奏了一曲《凤求凰》,卓文君在隔壁听出来弦外之音。第二天司马相如托人给卓文君写了一封信,表达了爱慕之情。卓文君便于司马相如夜半相会,随后便随着司马相如走了。这就是这段著名的典故‘文君听琴’的故事。”</h1><div><br></div> <h1>蓉儿忽然转身对芳儿说:“芳儿,茶凉了,你去再烧些开水。”芳儿领命去了,凉亭中只剩下秦轾轩和蓉儿。<br>蓉儿见芳儿走远,随后用火辣辣的眼睛盯着秦轾轩道:“那你说今晚的情形是不是和当年文君听琴非常相似?”</h1><div><br></div> <h1>秦轾轩避开蓉儿的目光,低声说:“公主千金之身,又才华丰茂,自是比得上那才女卓文君。但在下一个小小郎中,又才疏学浅,怎么敢那大才子司马相如相比?”<br>蓉儿目光灼灼地看着秦轾轩道:“怎么不能相比?论才华你虽不及司马相如,但在诗词、琴曲、医药上造诣颇深。论地位司马相如家境贫寒,卓文君随他到了成都老家,只见家徒四壁,在家境上你比司马相如强得多。卓文君当年敢在成都当垆卖酒,我,我……我也敢在京城当垆卖药。”说到最后羞涩难当,声音已细弱蚊声。</h1><div><br></div> <h1>秦轾轩一听吓得目瞪口呆,赶紧推辞说:“公主,夜已深了,天也格外地凉,小心着凉,还是回房休息吧。”说着起身就走,谁知刚走两步忽然觉得后面一双手臂将他紧紧抱住。蓉儿将头伏在他的后背上动情地说:“轾轩,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你。你是我这辈子第一个令我动了真情的人,别走,再陪我一会儿。明天我就跟阿玛说,我要嫁给你。”</h1><div><br></div> <h1>秦轾轩急忙挣脱蓉儿道:“公主不可,在下已有妻室,怎能让公主屈居偏房?再说您是什么身份?我有是什么身份?”<br>蓉儿依旧痴痴地说:“我不管,我也不在乎正室还是偏房,更不管什么身份地位,我就要嫁给你。明天我就跟阿玛说,如果他不答应,我就去找太后老佛爷。”</h1><div><br></div> <h1>秦轾轩道:“公主,您怎么可以这样糊涂?难道您就忘了祖制,满汉不通婚了吗?就算您找太后,她又能为了你违背祖制吗?”<br>一席话说得蓉儿从梦中惊醒,她不由得悲从中来,伤心地哭了起来。此时,芳儿提了水壶从远处走了过来。秦轾轩忙道:“丫鬟来了,公主还是回房休息吧。”</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