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天堂等你

龙行雨

　　谨以此美篇，纪念我家哀逝的贝贝！

　　2018年1月8日星期一，寒潮侵袭上海，天空阴冷灰暗，西北风呜咽着为即将前往天国的贝贝送行。

贝贝，是一只黄白相间陪伴了我家十四个寒暑的小型杂交犬，虽说不是名犬，但却出落成一个体态匀称四肢修长被毛飘逸的小帅哥，给我家平添了许多欢乐和谈资。贝贝招人喜爱，健身房的妹子说，贝贝一咧嘴就像在笑；晨练的大妈说，从身后看贝贝走路，就像穿着高跟鞋的模特，屁股一扭一扭；公寓楼里一位开店的邻居说，贝贝好福相，我每次只要遇到贝贝，当天的生意一定特别火。在社区公园里，贝贝尤其受一群中学生女孩的宠爱，他的撩妹绝技是挨个亲吻她们的嘴唇或脸颊，逗得孩子们惊叫连连欢笑阵阵。贝贝爱吃肉干，我有时就和他玩抓阄占卜游戏，猜中了就奖励鸡肉干或牛肉干。贝贝平生最有意义的抓阄占卜有两次，一是他哥哥当年参加高考的上午，我将一张写有第一志愿的小纸条攥在掌心，平伸双拳，结果贝贝一击而中，哥哥也如愿考入上海交大。二是贝贝病重其间，我说贝贝你要快快好起来，你好起来后我们自驾去一个像天堂一样好玩的地方旅游……我这样说是因为尚未规划好今年的出行地点，然后在左掌写上“天堂”二字，结果贝贝又是一击而中。

但是，但是幸福的时光总是过于短暂。贝贝发病于两年前的一个早晨，平时总会摇着尾巴第一个起床的他，这天却脑袋耷拉在窩沿上没有动弹，连续催他勉强起身，却不断跌倒在地，大小便失禁，也不思饮食，慌乱中赶紧送他去医院急救。经X光拍摄和检查，医生说贝贝得了脊椎病，病因是脊椎增生钙化压迫神经，导致行为失调。经几番打针吃药，贝贝勉强康复，但从此落下病根，好好坏坏撑到今天。今年入冬以来，贝贝再次病发，脊椎骨结变得粗大突出，脊柱扭曲变形成驼峰一样，行动愈加迟缓，直至无法站立，完全瘫痪。经咨询几位专家意见，贝贝的病情已不可逆，按照犬类一岁相当于人类七岁的一般说法，贝贝已是相当于九十八岁的高龄老人，为免于再受无谓的痛苦，建议对他安乐。

闻听此言，无比震动。望着贝贝无辜的葡萄般的黑眼睛，我们无法决断，而真正促使我们作出取舍的是贝贝的最后一夜。贝贝平时就像个哑巴犬，除非门铃响起或他认为可能有侵害发生，否则他不会吠叫。但最后一夜，或许是病痛实在难以忍受，他竟然哼叫了整整一个通宵，那撕心裂肺的哼叫呵，最终帮助我们决定解脱他的痛苦。

天亮起床后，妻用热水帮贝贝清洗梳理被毛，边洗边止不住哗哗流泪。洗毕给他换上一件漂亮的红条白底的新衣服，並在家里为他照了相。之后我们抱着贝贝前往他常去的绿地公园绕行一周，让他最后看一眼熟悉的小伙伴和花草树木，随后驾车径直驶往医院。

贝贝的故事有很多，也很精彩，不过他的故事，最好还是由他自己来讲述……

　　嘿，大家好！我叫贝贝，这是我的第一张全家福，左边是我的生身母亲，右手边那个大家伙是我父親，没错，中间毛茸茸的二位是我和姐姐。

　　这是我和姐姐的滿月照，左边萌萌的那个小男孩就是我，一个月后，我们就去了各自的养父母家。我的名字是后来的哥哥取的，叫起来响亮、亲切，不信你叫一个，我一定第一时间赶来报到。

　　这是到养父母家的第一个晚上，他们对我可好了，尤其是那位不大的大哥哥，非要我睡在他床上，可我还是紧张，甚至有点害怕。

　　因为想念姐和爸妈，后来养父带我回老家省亲，没见着姐姐，却遇到爸妈的好一通开导和唠叨。

　　临别时妈妈再三叮嘱，你去的是一户有爱的人家，一定要听养父母的话，要惜福，要乖，要……

　　从此，养父母就成了我的亲父母，比亲的还要亲。这是我四个月大、胎毛还没褪尽时见到的第一场雪，雪不大，可哥哥还是给我堆了个小雪人，很酷，不是吗？

　　在新的家里，粑粑麻麻和哥哥都争着照顾我，但主要还是粑粑负责我的学习和生活。比如今天，我因为淘气而把布娃娃咬坏了，结果被粑粑抓了现行，好一顿批评。

　　粑粑除了带我遛弯，还训练我执行口令：起立坐下、前进后退；训练我的站姿坐姿，教我怎样握手，对人要有礼貌，遛弯回家要清洗手脚，未经允许不能进房间。真没想到，学习会这么紧张累人，好想美美地睡上一觉。

　　有位叔叔夸我的“眼睛像婴儿般纯净明亮”，是这样吗？

　　这是我一岁时在绿地公园认识的大学生姐姐，她可漂亮了，还是我的忠实粉丝哦。

　　姐姐可喜欢我了，每次见面都要紧紧拥抱，我也忍不住亲吻她。

　　麻麻说，这是小鲜肉凭着自己的颜值和聪明挣到的第一根火腿肠。

　　朋友们夸我在粑粑麻麻的调教下，已成长为一个英俊潇洒的小帅哥。

　　粑粑说，这叫气宇轩昂，越是天冷下雪，越要精神抖擞。

　　玉树临风。

　　目不斜视。

　　坐树无言。

　　回眸一笑。

　　隔江观景。

　　洞若观火。

　　若有所思。

　　无动于衷。

　　聚精会神。

　　威风八面。

　　小鸟依人。

　　哥哥天亮啦，快起床和我玩躲猫猫好吗？

　　哥哥高考复习期间，我天天陪着他，为他加油鼓劲。

　　可惜平日里哥哥要住校，后来去美国读书，再后来在美国工作，好久好久才能见上一面，想他的时候，我就跳到他床上，把被头刨成一个窝躺上一会，那里有哥哥的气味。

　　家人待我像掌上明珠，他们全心全意地照顾我，给了我满滿的爱。

　　许多粉丝对我也宠爱有加，在她们眼里，就连我撒尿也不失优雅，喏，先给你们晒一张背影照哈。

　　再来一张正面姿势的，是不是特别洒脱啊？

　　粑粑说过，亲吻要到位，就像这样，记得我还连续亲吻过十多位女中学生呢，她们可开心了！

　　随着身体一天天长大，我浑身总有使不完的劲，内心老有一种热乎乎的冲动。粑粑说，我已发育成熟，是该找对象了。其实不瞒大家，我是有过艳遇的，喏，就是这位穿红衣服的大嘴姑娘，我们在草地相识，在树丛热恋，还商量过私奔，如果不是粑粑在场，没准我们还真跑了呢。

　　没办法，谁让我这么帅呆了，追我的女孩子太多，而我喜欢的却太少，像这一位，个头太小啦。

　　粑粑批评我要求太高，对追求者过于冷漠，其实没有啦，是她自己品味不高，又黑又粗又吵，像傻大姐一样。

　　实际上我天性热情开朗，真心待人，喜好交友，无论姑娘小伙，都可以成为我很好的玩伴，像这位斗牛犬先生，一回生二回熟，没过几天我们就成了好朋友。

　　再比如我和边牧先生的友谊，就是彼此真诚相待的结果，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正在互相打量，一周后我们就成了掏心掏肺的好伙伴。

　　当然啦，林子大了什么狗都有，就像这条愚蠢的贵宾犬，仗着自己身高马大，想要欺负我，没门！

　　今天又跟贵宾犬打架了，不过是它先动手的，可惜粑粑不听我的解释，一味训斥批评我，我可委屈了。

　　还罚我在门廊面壁思过，好在麻麻下班马上就要到家，我已听见她走进公寓电梯了，只要她回来，我就能得到解脱，麻麻最宝贝我了。

　　今天要参加朋友家的生日派对，麻麻正在为我盛装打扮，哥哥却说我像狼外婆，你说呢？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美容店洗澡理发，工作人员太粗暴啦，下手也太重，一点爱心都没有。粑粑隔着玻璃看得一清二楚，从此以后再也不去美容店了，都是粑粑亲自动手，在自家浴缸为我洗澡。

　　麻麻看到照片，说我可怜兮兮的，心疼死了。

　　感谢粑粑麻麻，因为我不能乘坐飞机火车和轮船，而他们又不忍心把我寄托在宠物店或亲朋家里，所以十多年来他们几乎没有同时出过远门。好在粑麻经常带我自驾出游，像爬山啊、野营啊，都是我喜欢的。

　　托粑粑麻麻的福，这些年带我游玩过许多地方，粑粑还为我配备了专门的车用座兜，看，这就是我的专座，又安全又舒适哦！

　　粑粑说，为了我的安全，车辆行驶途中不要站立，也不要把脑袋伸到窗外，我点点头，记住了。

　　啊，又是开心的一天！那年哥哥从美国放假回来，我们像往常一样，全家去爬了佘山，观摩了教堂的弥撒，游玩了泰晤士小镇，还在咸亨酒店吃了午饭，瞧，这是我喜欢的餐间点心-----生煎包子。

　　跟粑粑麻麻和哥哥一起出游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尽情享受天伦之乐，好不惬意啊！

　　去郊外野餐，奶奶和表哥一家也来了，和亲人在一起，是我最开心的时刻。

　　阿姨自美国回来探親，会给我带软骨素、新衣服和牵绳等礼物，就连照相馆拍正装全家福也有我一席之地。

　　当然，出游最多的还是南京，那可是外婆和舅舅居住的城市。这是在外婆家里，黑色旅行袋是我出门的专配。

　　有时走累了或遇不方便的场所，粑粑就把我装进袋子背着走。这是在扬州瘦西湖的五亭桥前，看看我的待遇，没说的吧。

　　每次出游，冲在最前面的总是我，这是在南京钟山脚下的紫金山庄，又是我一马当先，外婆说我是开路先锋。

　　外婆说外面在下雨，我说不怕，该出门时照样出门，穿上雨衣就OK啦！

　　泛舟西湖，夕阳将清澈的湖水染成金黄，清风阵阵，花香徐徐，熏得我都快醉了……哦，这是我借用粑粑文章的说辞。

　　在泰州的溱湖公园，一匹枣红马喷着响鼻吹着热气过来欢迎我， 不过对于它的热情，我还是感到害怕，甚至都不敢看它的眼睛。

　　和粑粑出门散步，常听他口中念念有词，麻麻说他在掉书袋，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最近听到比较多的有这样几句：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是啊，最近几年粑粑和我都明显感到体力下降，尤其是老粑的记忆力严重衰退，常常是话到嘴边却忘了要说什么，急得只能对我乱比划，就像现在，明明说好玩一个小时，可我才撒了几泡尿他就要回家，真是可悲！

　　麻麻别拍啦，人家在便便！

　　随着年岁的增加，我的上下门齿已快掉光，同时越来越爱睡觉、爱晒太阳，虽然粑麻每天都要喂我吃阿姨带来的软骨素，可我还是觉得腰背越来越痛，走路也越来越慢，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那是因为两年前我得过一场腰背痛的大病，这是当时医院拍摄的X片，幸亏旺旺宠物医院的王医生医术高明，把我从瘫痪中救了回来。

　　这是我看病的复诊卡，还有每年在这家医院注射疫苗的记录。

　　今年入冬以来，我腰背痛的老病又犯了，不想吃饭，不想遛弯，后来又痛到无法站立，完全瘫痪，比两年前严重多了。去医院看了两次急诊，还是王医生打针急救，可好了没两天又严重了。粑粑麻麻知道我生性坚强，但是对不起，昨天晚上实在是痛不欲生啊，我没有忍住……

　　今天早上粑粑红着眼睛对我说，决定帮我解除痛苦，送我到天堂去。你说的就是我们抓阄要去的地方吗？粑粑说是，我说好啊！不过我不明白，麻麻替我清洗、换衣服时为什么要哭啊？之后粑麻又抱着我在家里照相，说是留作纪念。

　　下楼后粑粑麻麻又抱我绕着绿地公园走了一圈，多么熟悉的景致啊，大树后面我和哥哥躲过猫猫，木栈道上我亲吻过大学生姐姐，树丛里我和大嘴妹子谈过恋爱，对了，草地上我还和贵宾犬打过架……

　　不过最懂我的还是粑粑麻麻，他们知道我喜欢花草，喜欢泥土的芳香，因此特意在花坛前为我留下最后的纪念。

　　这就是我常来看病的那家医院，粑粑说去天堂要从这里出发。我要告诉粑粑麻麻和哥哥，谢谢你们十四年的辛勤养育，谢谢你们的一路陪伴，贝贝爱你们！

　　粑粑你怎么啦，我们说好男子汉不能轻易流泪的。

　　粑粑麻麻不哭，贝贝也不哭，你们要多加保重，哥哥一定要听话，我爱你们……

　　老粑别哭了，我们可是抓过阄的，我在天堂等你噢！

　　中午快12点时，医生先给我嗅闻一种香香的气味，迷糊中又在我腿上输了液，然后我飘啊飘啊……

　　飘啊飘啊……

　　……又飘到了熟悉的绿地公园，耳边响起了莫扎特的安魂曲，一遍一遍，混合着粑粑麻麻和哥哥一声声的呼唤，哦，他们在叫我呢，贝贝……贝贝……

　　贝贝是上帝赐予我家的小天使，如果有来生，我们一定再做一家人。阿门！

　　题图和尾图取自网络，最后三幅图片由医院提供，余为原创。谢谢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