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张素秋,明天替班半天!”</h1><h1> <br> “干什么?”<br> <br> “放鹅!”<br> <br> “晓得啦!”<br> <br> 这次排班真让我高兴。可以跟你们这么说,这是我盼望已久的,在我心中绝对是个美差。我嘴里爽快地答应着,脑子里立马出现了一幅图画,蓝蓝的天空下,一个小姑娘手握着一根细柳条,在她前面,摇摇摆摆走着一大群洁白无瑕的大肥鹅。多美的一幅图画呀!越想越开心。<br> 不就半天嘛,无需准备什么,无需思考什么,到用干(水渠)边折一根细细的柳条,找一本最喜爱的书,一切准备工作就算是完成了;至于去哪儿放就更好办了,用干!——尔等最喜欢水中作乐。就这么定了,虽没放过鹅,想想也不会有什么难度,一身的轻松,就等着第二天和鹅们亲密接触。那真是诗情画意一般啊!</h1> <h1>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来到了鹅栏前,打开栅栏门,哈,一百来号大白鹅,老大的一群呀,着实招人喜爱。由于连队紧挨着用干。每天它们都在那里沐浴梳洗,全身干干净净。你看那红红的喙,白白的羽毛,两个桔红色小蒲扇一样的蹼掌,啪嗒啪嗒打在地上,还有那雄鹅,额头上高高突起的肉冠像朵红绒花一样,多漂亮,越看越可爱! </h1><h1> 出了门, 它们乖乖地听从我的指挥,昂首阔步走在马路上,很是招摇,有的还不时引吭高歌两声,引得路人驻足观看。我也神气十足,那种感觉好极了。我右手轻舞柳条,左腋下夹着一本书,指挥这支大部队浩浩荡荡向用干进发,和我昨天脑中出现的那画面一模一样。蔚蓝如洗的天空,周围都是绿草绿树,微微的清风拂面而来,真是要多惬意有多惬意。这群鹅们,个个扭动着胖乎乎的身子,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憨态可掬。此时此刻周围的一切都让我感到美妙无比,而鹅们大约心情也和我一样 ,美得很呐。也是啊,任凭谁,到野外呼吸新鲜空气,观赏大自然美景都是开心的事啊! </h1><h1> 我很快喜欢上了这群大白鹅。有人说天鹅的颈长,有人说天鹅优雅,有人说天鹅体形还要大,但此时此刻我的这群鹅在我的眼里就是一群美丽得无以伦比的白天鹅。当然了,我的这群白天鹅不会飞,那又有什么关系呢?</h1> <h1> 我们这支庞大的队伍,很快到达目的地——用干。没等我下命令,它们就噼哩噗噜地下到水里去了,硬是把5米宽的水面占了个满满当当。你看它们那个开心呀,恣意地打闹嬉戏,有曲项向天歌的,有白毛浮绿水的,有红掌拨清波的,有情侣同游的,有知己交淡的,爱美之士则扭转脖子,用嘴巴细心地梳洗整理身上的羽毛,也有探身直立极力拍打翅膀的,那副样子最是耐看。好一幅白天鹅沐浴图啊,看得我真有点儿发呆了。<br> 但是,还有更吸引我的事情呢,我在岸上挑选了一处制高点,以便于俯视监控这个鹅群。自认为一切安排妥当了,我便坐下来,从腋下拿出书,翻开阅读起来,很快就进入佳境,忘却一切了。</h1> <h1>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因为什么,我忽然抬起头来。这一看可不要紧,只见用干水平如镜,一只鹅都不见了。难道看书眼花了?揉揉眼睛再仔细看看,还是没有。咦,我的鹅呢?它们跑到哪儿去了呢?此时的我,脑子的一半还在书的情节里没出来,人也有点迷迷糊糊的,但还是能够准确判断鹅确实不在水里了。<br> 那它们能到哪儿去了呢?我站起,转身向远处望去,远至天际的地平线,将蔚蓝的天空和碧绿的田野齐齐整整地分隔开,视野宽阔,令人心旷神怡,我将目光从地平线移到了稻田,翠绿的小苗,美滋滋的轻轻地抖动着,生机勃勃;稻田里的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亮光,不停地闪烁着,真美啊!但我的鹅们在哪儿呢?!我不由得焦急起来。</h1> <h1> 我将目光往近处移,再往近处移,天哪,我惊吓出了一身冷汗。我的老天爷呀,我的鹅正散落在离用干最近的一块稻田里,低着头,津津有味地吃着稻苗,吃得那叫一个聚精会神,没有一个左顾右盼的,没有一个消极怠工的。我的心一下子揪成一团,没有从事过农业劳动,没有春种夏锄秋收冬藏的人是不会有这种情感的,心疼那些稻苗啊!什么天鹅沐浴图,什么地平线,什么书中的起伏跌宕的情节啊,全部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br> 我迅速地跑下斜坡。把这些家伙轰出来,还好。这群家伙倒也没有难为我,一个乖乖的出来了。噼哩噗噜又下水了,估计也吃得差不多了。他们在水中又是一番嬉戏打闹,那个欢快劲儿啊。分明是嘻嘻哈哈的一群小孩子!</h1> <h1> 毁坏青苗是个大事啊,我哪还有心思欣赏这天鹅沐浴图,这一惊吓非同小可,半天汗也没消下去。我可别看书了,就一动不动地盯着它们吧。可这些家伙玩耍了没过多一会儿,便有几只跃跃欲试了,八成是惦记刚才吃的那些稻苗吧——我知道家禽家畜的记性非常好。它们探头探脑看着我,我则站在用干坡上居高临下,俯视它们,像个将军,晃动几下柳条威吓它们,它们就不敢动了。<br> 刚开始,这样做还真有效果,即使那几个胆儿最大的,我只要摇晃柳条,它们就不敢动了;那些仅仅只用眼睛瞪着我、瞄着我的就更不敢动了。可没过多久,我这招儿就不灵光了。它们这边上来一拨,我轰下去,那边又冲上来一拨,我撵下去,如此这般打起了游击战,跑过来,跑过去,我简直就是一个足球守门员,东堵西拦,疲于奔命。不一会 我就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了。更糟糕的是,它们的胆子竟然越来越大,胆子大的也越来越多,互相影响,相互带动,弄得水里那些本来胆小的鹅们,胆子也壮起来了。最后鹅群开始发动全线进攻了。这下可不得了啦!我精疲力竭,顾此失彼,完全阻挡不住了。而鹅们的大部队,像听了冲锋号一样发起了全线的集团军式的冲锋。我两腿发软,没了力气。</h1> <h1> 就在我毫无气力,就差没瘫倒在地上的时候,看到大田排的战士中午收工了。真是谢天谢地,时间到了,可以把这帮贪吃的家伙请回家了。可也别怪鹅们了,我也明白了,你没给人家准备吃的呀,只喝水洗澡怎么行!还好,鹅们还算体谅我,多半是它们也想家了,没费什么周折,我把它们顺利地赶上马路,这帮酒饱饭足的家伙,昂首挺胸,个个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啪嗒啪嗒,两只小蒲扇打地,一摇一晃,扭动着肥胖的身子,和来时一个模样。可此时,看着它们,我哭的心都有,根本顾不上欣赏它们憨态不憨态了。天上的白云,地上的花草也都与我无关了,到了鹅舍,打开栅栏门,迅速地把它们关进去之后,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h1> <h1> 这就是我有生以来仅有的半天放鹅生涯,也不知当年的鹅们的子孙是否也如我们一样,坐在高高的谷堆下面听它们的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讲那令它们欢乐无比的半天好光景,讲那个傻得可以的小丫头。<br> 那时事先没问,事后也没顾得上问,到今天了,我还是想问问当年放鹅的姑娘们,你们倒是说说,你们每天都在哪里放的鹅啊!总不会去稻田边吧?这个问题是我半个世纪一直念念不忘,很想问清楚的一个问题。</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