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前几天,我终于从食之无味的微信同学群退出了。如果把它比作站台,我连回头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相反,我如释重负,再不用看着那些曾经熟悉,如今已无话可说的名字了。</h3><h3><br /></h3><h3>某老同学拉我进去,刚进去时,有几个多年未见的同学上来打招呼,有的人还加了我,还有一些人则根本没有搭腔,他们多是上学时也未曾说过几句话的。想来也符合逻辑,能见着真人时仅仅是点头之交,如今隔着手机屏,则干脆连点头也省略了。</h3><h3><br /></h3><h3>这样也好,至少不造成垃圾,环保。</h3><h3><br /></h3><h3>就同学和友谊来说,随着年龄增长,二者的关系呈反比关系。到了研究生阶段,每个人的三观基本定型,如果不是一类人,则很难有回旋余地。明明是世故,却非要说成熟,就像干着轻薄的事,还得师出有名。</h3><h3><br /></h3><h3>我清楚地记得,在临近毕业某晚,一帮同学在学校餐厅吃饭,酒喝一半,某人对我说:我将来用不着你,云云。我当时很吃惊。看看他那样子,并没有喝醉,就算是喝醉了,这岂不是酒后吐真言?根据米兰达警告,完全可以作为呈堂证供。</h3><h3><br /></h3><h3>此君来自某地,与我算是老乡,可身上透着股油滑。上学时,我虽然对他并不欣赏,但还是把他视为老乡加同学。可自从那晚,我对他印象彻底改变。毕业后,我们再也没有见面。</h3><h3><br /></h3><h3>入群后,他没搭话,我也没搭腔。我犯不着和一个在二十几岁就自认为用不着我的人废话。</h3><h3><br /></h3><h3>同学,就是一起上过学的人,它只能说明当初你们一起盯着同一块黑板,写过一样的作业,仅此而已。就像一个教师,教师只是他或她的职业,是个饭碗,并不能说明他们本身的人品有多高尚。把同学和友谊作无根据的链接无非是个人的一厢情愿。</h3><h3><br /></h3><h3>人生在世,会经历许多个集体,大的小的,长期的临时的,就算在七拼八凑的旅行团里,我们也会结识一些人,在一段时间里彼此朝夕相处。但是,这些都与友谊无关,是否曾经在一起,是否长期地共事,都和友谊无关。真正与友谊相关的,是三观以及与三观相联系的某些人性元素。</h3><h3><br /></h3><h3>说到这里,就不能不提热映中的电影《芳华》。作为一部回忆青春的作品,我想,编剧严歌苓和导演冯小刚想传达的一个重要理念是:活在集体中,保持你自己,不要对这个集体寄予任何不切实际的奢望,你只能和你的同类续写人生,其余的都是浮云,有些片段甚至就是擦过屁股的手纸,你唯一该做的就是把它扔进马桶里。</h3><h3><br /></h3><h3>对刘峰和何小萍来说,文工团就是他们那个年代的同学群。可是这给他们究竟带来了什么?</h3><h3><br /></h3> <h3>刘峰是个热心肠,出差给别人带东西,吃饺子吃破皮的,帮林丁丁修手表,为即将结婚的战友打沙发。应该说,这个集体当中的很多人,都受到过刘峰的帮助。可是,我们看不到感恩,平时是嘻嘻哈哈的调侃,等出现了所谓"猥亵"事件后,大家甚至把他视为内心不干净的人。下放伐木连时,那些得到过帮助的人都不见了,唯一为他送行的只有何小萍。</h3><h3><br /></h3><h3>说起来,刘峰与何小萍相识要晚于与其他战友,相处的时间也短,可是,为什么只有何小萍来送行呢?</h3><h3><br /></h3><h3>电影一开始,刘峰接何小萍回来,在进文工团大院前,他嘱咐何小萍:填写出身时,就写"革干",因为你已与生父"划清界限",我不会告诉别人,你也别跟别人说。排练时,当男舞伴嫌何小萍身上有汗味时,刘峰主动提出与她跳,那时刘峰已有腰伤。</h3><h3><br /></h3><h3>何小萍是善良的,刘峰对她的好她记在心里,所以,她在战地医院与小战士对话时说,刘峰是"最好最好的人"。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在那个清冷的早晨为刘峰送行,并且按照来文工团报道时刘峰教她的那样,给自己的战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h3><h3><br /></h3><h3>那一刻,影院里很多人流泪了。这个送行,用惺惺相惜来形容远远不够,它是一个善良的人对另一个善良的人的友情和关爱。</h3><h3><br /></h3><h3>相反,那些曾经接受过刘峰各种各样帮助的人,在刘峰被调查人员带走后,随着一声"解散"后各自回到自己的宿舍,而只有何小萍一人忧心忡忡地站在雨中;在何小萍为刘峰送行的清晨,这些人正安心舒适地在各自的被窝里做梦呢。</h3><h3><br /></h3><h3>事实上,从来就没有一个值得我们盲目热爱的集体,而只有值得我们交心的同类。如果我们有幸能碰上自己的同类,那就让我们做朋友,做至交,至于那个集体,就当它是个背景,曲终人散的时候,那不过就是一块银幕。</h3><h3><br /></h3><h3>对于所谓毕业时的抱头痛哭,我一直持相当的保留意见,人是奇怪的动物,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张冠李戴,明明是为自己的某些不如意哭,却偏偏要安在友谊的纪念碑上。如果多年后,你还觉得当年哭得其所,那算你"桃花潭水深千尺",如果你觉得那把泪其实不流也罢,那说明你终于活明白了。</h3><h3><br /></h3><h3>《芳华》中,最让我无法产生共鸣的,莫过于文工团吃散伙饭那场,大家唱着《送战友》,哭得死去活来,影院里的我非但滴泪未落,反而希望这场戏赶紧过去。</h3><h3><br /></h3><h3>这不是假把式吗?你们哭嘛呢?你们把一个处处为你们做好事的活雷锋弄到伐木连的时候哭过吗?当何小萍从战场归来,精神失常的时候,你们哭过吗?你们在剧场天桥上,看着下面穿着病号服、目光呆滞的何小萍时,不过是指指点点,那时候,你们的眼泪在哪儿呢?</h3><h3><br /></h3><h3><br /></h3> <h3>多年前,我在国外常驻,一位同学到该国旅游,临走时,我知道他和另一位读研时的同学有联系,就让他带了一罐咖啡给那个同学。可是我入群后,那位同学连招呼也没和我打。我想,如果是别人万里迢迢托人给我带回一个礼品,我一定会很感激,因为这是一分难得的情谊。</h3><h3><br /></h3><h3>所以,在看《芳华》时,听到萧穗子的那段旁白,我特别有感触:有些人就是把别人的付出当成理所应当。在文工团的人看来,带东西,吃破饺子,修手表,打沙发,甚至帮炊事班捉猪,这都是刘峰应该做的。</h3><h3><br /></h3><h3>可是,只有何小萍不这么想,她把刘峰对他的每一点好,每一次帮助都记在心里。虽然自己生活艰辛,但还惦记着刘峰,在小站长椅上,当她得知刘峰曾经有过一个女人时,就问:她对你好吗?</h3><h3><br /></h3><h3>电影中,萧穗子提到文工团的战友曾有过聚会,还好,冯小刚将此一笔带过,没有让那尴尬的场面呈现在银幕上。对于这样一个集体,刘峰如果在场,该对众人说些什么?对于这样一群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何小萍会如何面对?</h3><h3><br /></h3><h3>如果我是刘峰,我绝不会在失去一只手臂后再走进那个文工团大院,修地板?修他奶奶的!如果我是刘峰,我只会去医院看望何小萍,因为在整个文工团里,只有何小萍值得刘峰以诚相待,因为"一个始终不被善待的人,最能识别善良,也最能懂得善良"。</h3><h3><br /></h3><h3>还好,冯导精心地呈现了这一幕:当面对身穿病号服、双目呆滞的小萍,刘峰辛酸地转过身去,流着泪说"我是刘峰"的时候,邻座的女观众流泪了,我的眼睛也湿润了。</h3><h3><br /></h3><h3>真正的知音,不会因为时间的久远而淡漠。小站一别,十年后刘峰和何小萍才再次相聚,但两人却能相依为命,把彼此当成唯一的亲人。</h3><h3><br /></h3><h3><br /></h3> <h3>同学真的不算什么,就像文工团里的那些人,不过是个带某种符号的车厢,载着我们走了一程。至于我们能有真心的朋友,并非因为我们是同学,而是因为我们是三观一致的同类。换句话说,即便我们不是同学,是同事、战友,也同样会成为至交。</h3><h3><br /></h3><h3>同学群就像阑尾,有它可以,没它也罢。总拿同学群说事儿的人,不是还滞留在校园未断奶期,就是另有其它目的。</h3><h3><br /></h3><h3>我有一个初中同学,读书时形影不离,中间失散多年,再相聚时依然无话不说,毫无陌生感。前段日子,他给我发来几张照片,是小时候我们家住过的楼房,文字里说:虽然这片要改造,但看公布的规划,你家的老房子看来会保留下来。这话让我很是感动。</h3><h3><br /></h3><h3>小时候,我们经常相互到对方家去,这些老房子留着我们当年的记忆。其实,我俩从没在一个班,但关系要比同班同学还要好。人与人的相处相知,不在时间长短,更不在名头,比如同学。一个和你三观不合的同学,即便和你同窗数年,也不过是留下一堆腻歪的回忆,毫无意义。</h3><h3><br /></h3><h3>同样是战友,《芳华》里的林丁丁给刘峰带来了什么?那些以嘲笑挤兑人为乐的人又给何小萍带来了什么?文工团不过是人生中的一站,过滤掉那些渣滓,刘峰的记忆中留下何小萍,何小萍的记忆中留下刘峰,这就足够了。</h3><h3><br /></h3><h3>至于同学群,就那么回事。如果有交情,我们可以私下聊;没有交情,群里再装逼得热闹,我们也无话可说。如果见了面,那就真的只剩下尴尬:对对,你不是那个老谁吗?</h3><h3><br /></h3><h3>我们相遇,是命运的偶然,我们拜拜,是三观的必然。得,还是省省吧。</h3><h3><br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