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跪望人生路(齐鲁芽）

望月文学

作者简介：齐鲁芽，山东济南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协会会员、市作协会员，市小作家协会副秘书长，《中国城镇建设》杂志社驻莱芜联络处副主任、《望月文学》执行主编。参与主编《望月诗文选》、《望月诗歌精选集》《诗坛2018》《金色家园》(散文集)。

诗观：诗歌是内心情感的真实宣泄。写诗歌的前提是先做人，再作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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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望人生路

山东/齐鲁芽

好久没出门了，好想出去走走，倒不如说是想出去释放一下郁闷已久的心情。

早晨，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如秋日落叶，心无着落。悠荡间，一片乱糟糟的声音传来。抬眼望去，竟浑然不知已混入早市的人流之中。人很多，嘈杂着，拥挤着，像一锅沸腾的粥，讨价还价，买着卖着。我顺着无序的地摊转了一圈，也想不出该买什么。感觉这一切都与已无关。

不经意间，一个跪着的女人的身影闯入了我的视线，细细打量，是她，秋菊？我突然有些激动，十年前的影子又闪了出来……

秋菊是个无脚的女性。先天小腿发育不全，全靠跪着行动。她的老公是个聋哑人，生活的苦难，让两个身体残疾的人，组成了孱弱的家。她们的家，像大海中风雨飘摇的小舟，颠沛晃荡，风雨同行着寻找着停泊的岸。

秋菊，一个命运多桀的女子。刚成家那会，和老公交流很困难。她不会哑语，生活的苦乐信息无法与他沟通，她常急得泣哭。盼星星，盼月亮，盼着结出爱情的结晶。一个美丽的梦顷刻间破碎了！她苦苦盼来的小生命，却无情地夭折了。秋菊因此而茶饭不思。老公为了让她走出心灵的阴霾，使她释放积郁已久的心情，便买来十几只鸭子，让她放牧。她天天赶着鸭子漫步于河滩山坡，时间愈合着心灵的创伤，心情的放松使她渐渐有了笑颜。

初识秋菊是在十年前，我在小区的楼下玩，一个骑手摇残疾自行车的女子，二十七八岁的模样，憨憨的，慈眉善目，端庄朴实的模样，着一件后背晒得发白的方格外套，款式很旧，却洗得很干净。下身着一件普通蓝裤子，膝盖以下被两条棉裤腿包裹着，像套套袖一样，套在膝盖上。她就依靠这两条棉裤腿跪着行走。只见她把自行车靠墙停稳后，爬下车，两只手扒住车体，身子前倾着，艰难地将一个膝盖落地，然后慢慢挪动着落下另一条腿。下得车来，他跪着地从车把上解下一个方便袋，袋内拿出一卷肥料袋拼起的布，在车旁的空旷处展开。再从袋内取出各种各样的丝袜，一一摆上。摆完袜摊，她又跪踱到另一个车把前面，取下一只用木板钉的小板凳，“跪坐”在板凳上。做完这一切，她有些气喘的样子……

她的到来，成了小区一道与众不同的风景线。有购买的，有看热闹的，也有嘘寒问暖啦家常的。我也经常光顾这里，自然我们也渐渐成了朋友。

风从小区的槐树下吹过，弥散着淡淡的芳香。楼下的那株杏树，枝头露出金灿灿的花蕾，渐次盛开飘落。秋菊在春夏交替中，载着心中的梦想和对幸福家庭的向往，走进火辣辣的六月，只要天不下雨，秋菊便满面汗水地如期来到我们小区。她的丝袜质地不错，很便宜，一天能赚三五元钱。秋菊对这微薄的收入很知足。摆摊使她觉得自己并不是废人，于是对生活增强了自信，对世间的美好产生向往。

秋菊于大清早带点馒头咸菜出来，一来就是一天，个中滋味无以言表。而最让她头疼的是上厕所。这儿是铁路小区，待拆迁中，破旧不堪的老式厕所离她的地摊有100米左右。路上因拆迁而破坏的路面坑坑凹凹，特别难走，腿脚好的人都要小心。因为路高低不平，不能摇车，所以她只有跪着去。跪走一趟，膝盖会生疼。为这，她一天不敢喝水。我常拿水果给她，或者帮她看摊，让她喝水上厕所。她很感激，总想给我丝袜以示报答，我不要，但我明白，她不想让别人可怜，别人对她的一点点好，她也想回报。

那天，她让我帮她看摊，她去厕所方便。看她蹒跚着挪离地摊，深一膝浅一膝的，两条厚厚的棉裤腿，在高低不平的土路上，拖出两条印痕。拖到一处有四五十公分的土堆处，只见她用两手扒着土堆，攀爬了上去。然后又调转屁股，做刹车状，倒退着滑下土堆去。我坐在秋菊的小板凳上，看她远去的背影，我的心感觉阵阵抽搐，思绪颇不宁静，于是脑间闪现出我上周在厕所里遇见的那一幕……。那天，秋菊跪行入厕，由于厕所的台子较高，她只好扶墙先跪在下面高于地面十公分的小台上，再用两手扶着高台子，艰难地爬上去。然后再分一条腿到另一侧台子上。解开的裤子褪到膝盖处，然后一手扒着裤子，另一手扶墙，身子竭力后倾，不致于湿到衣裤上。可怜的秋菊！这将是一种怎样的人生？同样是人，为何上天不能降生公平？在人生的冬季，秋菊承受了多少常人难以承受的苦难？陈佩在他的《瘦菊为小婢作》诗中说：“瘦菊依阶砌，檐深承露难。莫言根蒂弱，翻足耐秋寒。”这不就是秋菊在困境中，最坚强的写照吗？鉴于此，平日里自己因对个别生活琐事而抱怨或不满，眼前秋菊的一幕慰平了我那颗酸涩的心。看看她，我们常人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呢？

今天，已是十几年未曾谋面的今天，没想到在这里与她重逢。我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看得出她也同样激动不已。我拉着她的手说：“是你，真的是你吗？你还好吗？”我紧紧地攥着她的手，急于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好，好，我儿子9岁了，上三年级了，很懂事的。”她说着甜甜地笑着，那酒窝里溢满了幸福。“我养了三十多只鸭子，有时卖卖鸭蛋，自己家种的吃不完的菜捎带着卖点，老公在工地做点零工，日子也能过得去呢！”

她还是在地上跪着，还是在地摊前走来走去，招呼着顾客。看看她，瞧瞧自己，脸上也阵阵发烫，她这种坚强面对人生的生活态度感染了我，让我感到有一种力量在涌动，那就是对生活的希望，对生活的激情。不管境遇有多糟，都要坚强不屈，笑对人生。跪着也无须低头，跪着照样活下去！ 真想像不出这些年她是如何熬过来的，也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脸上总是那么灿烂？从她灿烂的笑颜里我读出了一个肢体缺失者拥有的尊严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