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2018年的这一场雪如约而至、声势浩大。白雪封盖了路面。汽车轧过的路面是污脏的雪泥。上班到地铁需要走不近的一段路,我选择了球鞋,不到几分钟就被雪水浸湿。飞速经过的汽车卷起阵阵雪泥,溅湿我半条裤腿。我恶狠狠地瞪一下汽车尾部,可是实在拿它们没有办法。终于一路跌跌撞撞地到达单位大院。院子里面,腊梅透着晶莹的光,发出阵阵寒香,"凌寒独自开,为有暗香来。"桂花树枝被沉重的雪压得垂了下来,我担心树枝被压断,踮起脚尖使劲拉树枝,雪扑簌簌地下落,我赶紧跑开。这里是民国时期中央研究院的旧址。我用了怀旧滤镜照了张风景照发在了朋友圈里,有朋友说是仿佛看到傅斯年们从楼里面走出来了。中午食堂吃饭的时候,人们热气腾腾地赞美着这一场大雪,怀旧的人们说是这是南京自2008年来的最大一场雪:"08年的那一场雪啊,无边无际地下,很多人家的大门都被雪封住了,直接就没法出门。"</h3><h3> 是啊,十年了,那些事情尤历历在目。那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雪灾、大地震、奥运盛会,一桩桩连在一起,电影胶片似地掠过,每一个普普通通通的中国人都随着国运一起跨过了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一年。张爱玲在《半生缘》里面说,"日子过得真快--尤其对于中年以后的人,十年八年都好像是指缝间的事。可是对于年轻人,三年五年都可以是一生一世。"谁说不是呢。那一年,我们尤其痛心,因为我们失去了一位最好的朋友,结晶。这一去,一眨眼,已经十年了。<br></h3><h3> 结晶是在08年的大学纷飞中离开这个世界的。想起结晶,总会联想到冬天。记得最后一次到他家里吃饭,也是在一个雪夜。结晶请我们吃了他亲手做的菜泡饭。也许觉得不够丰盛,在送我们回来的路上,又有点歉意地给我买了一个烤红薯。当时我们都工作不久,收入也都不高,可是又都大方爱交友,互相来往时,结晶给我们带来的总是整袋的大米、整只的火腿、孩子的奶粉、大得能穿到10岁的羽绒服等等。这些细节,我在《悼结晶》中都写到过。现在再想起他来,"温暖贫寒",这是跟结晶交往过程中,我能想到的最贴切的一个词。<br></h3><h3> 结晶的性格是矛盾的。他爱唱歌,能写作,有着诗人般敏感浪漫的心灵。他又急躁,爱打抱不平,像一个斗士。可是他又那么柔弱,一介贫寒书生。他拔出的正义之剑,在复杂丑陋的现实面前,只能是螳臂挡车。他像塞万提斯笔下的唐吉珂德,拥有的宝剑就是他手中的那一只笔,毫不留情地指向丑陋。但他又不是那个可笑愚笨的唐吉可德,他是博学多识的,文学艺术哲学历史,他多有所涉略。他的文章肆意徜徉、挥洒自如。记得也是在某一个下雪的夜晚,红泥火炉之中,他拿出新作《论德先生和赛先生》给我们看,文章具体内容我已记不太清,只记得他那一贯酣畅淋漓的文风,以五四开创的民主与科学之新风为引子,旁征博引,针砭时弊。<br></h3><h3> 结晶性格豪爽,一生交友颇多。英年早逝,无数人为之泣血落泪。他走的那一天,天上正飘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天地苍茫。<br></h3><h3> 结晶,这一走已经十年了,真快啊。这十年中,又发生了多少事啊。曾经爱慕他的那个女孩,已经不再和我们有多少来往了,不是人世苍茫中的被动失联,而是因为这个那个平庸得让人丧气的原因而主动断联。那一对曾经发誓要好好相爱珍惜生活的夫妻,已经离婚。有一个称呼结晶为兄的师长,一方面背离了口中的主义,一方面当起了这个长那个长,发着卖文的大财。<br></h3><h3> 时代轰隆隆地向前。我们把结晶留在了原处,坐着这飞速向前的列车,既身不由己又自鸣得意。我们自以为找到了方向。但其实,每个人都只是在这个世间飘飘荡荡,来路不清,去向不明,孤独、苍白、渺小,不时地还会停下里,可笑地瞻前顾后、探头探脑。只有结晶,他在苍穹中,依然朗声大笑,在飘飞的雪花中,发出清异的香。<br></h3>